没人知道爷爷是怎么死的,星月今天问便了他看到的每一个人,他似一个疯子,看到人就拉着问,“我爷爷是怎么死的?”可是没人能给他一个准确的答复。到最后,人都问完了,也问累了,星月才像泥一样瘫软在爷爷的灵柩旁,抱着头失声痛哭起来,没人劝得了也没人能拉得住,他就那样哭了一下午。
“闫老师昨晚出去,出去时他跟我说是去后山散散步,后来山里发生了大火,再后来闫老师就被警察抬着回来了,他们说闫老师是大英雄,为了救火牺牲了自己。”
这是夏怡梅带着哭腔对星月的诉说,星月不信也难以相信,为什么救火可以连命都不要,他想不通为什么爷爷要离开已经被遗弃过一次的他,没了爷爷他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意义,想着想着星月眼中又充满了泪水,泪水顺着眼角流向了脑后,星月没又擦,它像极度细小的水流,源源不断。
一只纤细洁白的手轻轻为星月拭去了眼角的泪水,星空之下,星月看到了夏怡梅老师美丽的面容,他缓缓的起身蜷缩起脚,坐在了床头,双手抱膝。
“夏梅老师,我是不是很没用?”星月低着头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怎么会呢,千万不要这么想。”夏梅老师语气温柔带着鼓励。
“我还没好好孝敬过爷爷呢,他就走了,是不是被我气走的?”星月语气自责。
“其实你爷爷并没有走,以前我读过一本书,书上说,‘人不是在断气的时候才真的死了,有人说人会死三次,第一次是他断气的时候,从生物学上他已经死了;第二次是他下葬的时候,人们来参加他的葬礼,怀念他的一生,然后在社会上他死了,不再有他的位置;第三次是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把他忘记的时候,那时候他才真正的死了。’所以只要我们在心里永远铭记闫老师,他是不会离我们而去的。”夏怡梅摸着自己的胸口,眼神坚定的看着星月道。
星月用手背擦去再一次流出眼眶的泪水,抿了抿嘴唇,苦涩的露出个微笑。他不知道为什么上天对他这么不公,刚出生就没了父母,现在他连唯一的亲人也没了,他想自己降临在人间就是一个灾星,与自己沾上关系的人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
“谢谢你,夏梅老师。”星月停止了流泪,表情异常的宁静。
“星月,每个人都会死的,或早或晚,我们活着的人得勇敢起来,好好的活下去,这也是逝去亲人的最大心愿。”夏梅老师抚摸着星月蓬乱的脑袋,像一个母亲抚摸自己的孩子。
星月点点头,轻轻的躺回了床上,“听其他老师说,你要走了吗?”星月看着为自己盖上被子的夏梅老师问道。
“可能吧,你也知道我在这里的身份只是一个志愿者,早晚得离开。”夏梅老师语气叹惋。
“本来计划周五把学生合并到平安小学后就会离开的,可是闫老师走了,学生今天就合并过去了,我在这里不知道还能干什么。”夏梅老师眼神有些哀伤。
星月没说话,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夏梅老师脸庞无奈,她知道自己算是星月第二亲近的人。现在闫老师与世长辞,自己也要走了,这双重打击在一个未满十八岁的男孩身上有些残忍,特别是这个男孩还从小没了父母,她轻轻摸摸星月憔悴的稚脸,深深吸了口气。
昏黄的灯光,棺材前烧融的蜡烛沿着烛身滴到了地上,像坏了的水龙头开关,一滴一滴的。香炉上的香已经燃烧过半,地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香灰。这是凌晨三点钟,烛火无风自动,烧过的香灰节节掉落,氛围十分诡异,星月视线很模糊,他的身体仿佛被梦魇压住,动根手指都困难,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过,香烛都已燃尽,星月还是维持着冰冻人的状态,他唯一能做到的是用类似死鱼眼的双眸看着昏暗灯光下的爷爷。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从何时起,六道身影站在了爷爷的灵柩前,星月瞳孔放大脸色煞白,他想喊喊不了,想动动不得,他成了砧板上待宰的鱼肉。幸好那六道身影对他这块鱼肉没兴趣,他们只是静静的站在爷爷的灵柩前,没有声音也没有动作,他们如一个木头人就只是站着不动,低着头,静静的追悼默哀。
诡异的环境里时间被扭曲改变,星月觉得这段时间长的离谱又短得可怕,那六道身影动了,他们很整齐的每人点了一炷香,在爷爷灵柩前的香炉上插上,跪下磕了三个头,庄重的起身。在这个昏暗的世界中星月看不清他们长什么样,他们的其中一个走了,步伐沉重的消失于黑暗中。剩余的五个,有两个擦着眼角,显然刚才哭过,剩余的三个还呆呆的站着,没什么多余的动作,身体挺拔站如一棵松。
星月很好奇,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此时此刻他当然不担心对方对自己有什么威胁,他只是纳闷,爷爷的朋友他都认识,记忆中他从未见过谁的身影像眼前的几位那样,熟悉又陌生。在星月好奇的目光中,刚刚擦拭泪水的两位慢慢的向他走来,他们很慢很慢,一步一步的,步伐沉重稳健。星月血脉喷涨,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好奇,害怕,又有些兴奋。
“轰……”星月瞳孔瞪如铜铃,心跳加速,脑里巨雷轰鸣,他看清了,就算周围的灯光再昏暗,他也看清了,那两个站在自己床边的身影,那两个脸上带着邪笑的身影,那模样是那么的熟悉,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记忆中是那么的熟悉,印象里是那么的深刻,因为那是他自己啊。
校园里的喧闹声令星月知道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凌晨里那诡异的梦让他沉沦在悲伤和恐惧中,他分不清那到底是梦还是现实,梦会有那么真实吗?可如果是现实,那也太恐怖了吧!星月不敢想象,他成了一个精神错乱的受惊者。
今天来帮忙的人很多,按照镇里的习俗,非正常死亡的人是要在三日内下葬的。许多与闫迪相识的老师都过来帮忙,这一切没星月什么事,都是杨宝在招呼他们,星月一直跪在爷爷的灵柩前,只有当什么所谓的贵客到时他才在杨宝的教唆下出去接待一下,其实星月心里不愿意理睬他们,因为他们脸上都挂着笑容,毫无悲伤的情感,他们过来完全是出于礼性而已。
镇里的老师傅扎了许多纸人,一辆轿车,一栋房子,当然还折了许多金银元宝,他们甚至想到给闫迪扎了一个纸媳妇。这一切纸制的东西都会在明天闫迪下葬时烧掉,这是活人对死人的一中追悼与追思,希望他在另一个世界活得安好。
星月对这一切不管也不问,他只是木楞的听着他人的安排,人家叫他吃饭他吃饭,人家让他守灵他守灵,不过做每件事的时候都有夏怡梅老师陪在一旁。一整天星月无话,他没哭没闹只是眼神暗淡无光,身体无精打采一副傻子的模样,不同的是傻子活得很快乐他却活得很悲伤。
时间在夜晚的寂静无声中流逝,星月与夏怡梅跪在闫迪的灵柩前静谧无声。星月是从下午开始的,算到现在已经十多个小时了,夏怡梅老师看不了星月这样折磨自己想安慰他几句,可是来到星月旁她却不知道该说些是什么,她只能默默的陪在他身边。
“夏老师,你先去休息吧。”星月难得开口说话。
“你去,我才去。”夏怡梅道。
“我不会去的,爷爷明天就下葬了,今天再不陪陪他以后想陪都没机会了。”星月语气哀伤。
夏梅老师欲言又止,她低下头静静的跪在了星月身边。
清晨第一个过来的是杨宝,接着接二连三的是一些认识的老师。到现在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了,人头攒动,喧声不止。星月两耳不闻窗外事依旧一动不动的跪在爷爷的灵柩前。十点三十开始看饭,众人在吃饭时杨宝开始安排白天抬棺下葬的人,星月没理他们依旧跪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