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是悬在沈言欢头顶的铡刀，只待她手机一响，铡刀就会落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言正康和言靖一眨不眨的盯着黑漆漆的机要室，只要有一点亮光出现，等待沈言欢和卫景成的，就将是无尽的深渊，沈言欢他们或许还有点顾虑，但弄死一个没权没势的卫景成，简直不要太简单。
“喂，总监？我是卫景成。”卫景成的电话通了，他给言正康看了看，然后语气平淡的讲电话道，“我有事想跟你沟通一下，但你好像不在办公室。”
言正康和言靖不死心的伸进头去看了看，真的，一片漆黑，一点亮光都没有。
“嗯，好的，我知道了，”卫景成挂断电话，稍微大了一点声音，保证机要室里的某人能听见，“董事长，沈总监说她刚去了分公司一趟，现在已经到车库了。”
言靖没能抓到沈言欢偷看文件，没好气的嘟囔道：“都到总部办公了，还整天往分公司跑！爸，她那么喜欢分公司，你干脆就让她回去好了！”
卫景成忽略他的话，直接看向言正康，“董事长，我们现在要去车库查证么？”
“算了，车库到办公室也不过两三分钟的事。走，上去跟她喝杯茶去，她差不多也该到办公室了。”言正康说着，自己拄着手杖走在前面，按了电梯。
卫景成锁了门，跟上去。
等终于没了动静，沈言欢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把盒子草草一盖，放回原处。然后掏出钥匙打开门，溜出去重新锁上。
电梯她是坚决不能用了，因为只有一部，而且如果言正康那个老狐狸看到电梯箭头指向地下二层，不用想也知道有人去了机要室，到时候她跟卫景成还是得完蛋。
沈言欢立刻朝南楼梯跑去，就是卫景成让她走的。
穿着高跟鞋实在跑不快，沈言欢索性脱了鞋拎在手里，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上楼去。
跑到四楼的时候她脚底一疼，小腿肚子差点转了筋。她从没有这么痛恨过在八楼办公！加起来她要爬十层楼，总共200多层楼梯！
好在她的办公室不在电梯旁，言正康他们就算从电梯里出来，也得花一两分钟绕到办公区尽头，那才是她办公室。
“很好…替我争取到两分钟……”沈言欢气喘吁吁道。
沈言欢爬完200多层楼梯站在自己办公室里时，言正康的手杖声从拐角处传来，她急忙穿上鞋，把头发整理了一下，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深呼吸。
言正康进门的时候，沈言欢正拿着一本财经杂志在看。
“外公，舅舅？”沈言欢惊喜道，“您怎么有空过来？”
言靖装着一副温和慈爱，其实在沈言欢身上来回扫视，希望能发现点什么破绽。
“坐，坐，”言正康慈祥的拍拍她肩膀，完全不是机要室外的样子，他也坐在沙发上，瞄了沈言欢手里的杂志一眼，“看财经评论呢？”
“哦这个啊，”沈言欢笑笑，温顺的把杂志递过去，“最近事多，也没顾得上看，今天正好有时间，就拿出来瞄两眼，免得跟不上行情。”
“年轻人肯学习是好事啊。”言正康笑道，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沈言欢，“听景成说，你刚回来？”
沈言欢心里冷笑，想套她的话？
“嗯，刚刚分公司来电话问我之前交接的项目，我想着那些合同也不在手边，一两句说不清楚，谨慎起见，还是干脆跑一趟分公司吧，反正也不远，”沈言欢说得滴水不漏，脸上表情自然得仿佛真有其事，“本来早该回来的，结果我一时没忍住跟助理她们喝了杯咖啡，这不，回来就晚了。卫助理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刚下车，电梯都还没按呢。”
“言欢啊，你现在是财务总监了，也算高层领导了，分公司那些小事让手下去做就行了，不必事事亲自跑腿儿，”言靖一脸温和的对她说教，“哦对了，舅舅忘了你才上任不久，这些领导技巧你也不是很懂。”
怼她？沈言欢简直想翻个大大的白眼，这段位不太够啊。
“舅舅说的对，言欢记住了。”沈言欢笑笑，看向言正康，“我是想着，当年外公打拼的时候，连小供货商那里都亲自去参观谈判，风一程雨一程的，才有了言氏今日的地位。我还年轻嘛，跟外公的辛苦比起来，跑的这点路，可真不算是什么了。外公，您说呢？”
这话里外都有面，既谦虚了自己，又夸了言正康，看言正康笑眯眯的眼角就知道，沈言欢这番话，他很受用。
言靖虽然不堪大用，但话还是听明白了，也知道自己落了下风，脸色有些僵。
“言靖啊，看看，眼高手低可不行，这一点，言欢是比你强。”言正康瞄了他一眼，四平八稳的说道。
“知道了，爸。”言靖知道这时候不能顶撞他，不甘不愿的应下来。
沈言欢给言正康倒茶，“不敢当。外公，喝茶。”
两人随便聊了两句，言正康就起身要走，言靖和卫景成跟在后面。
临出门的时候，言正康拍了拍卫景成的肩膀，意味深长道：“景成啊，不用送了，今天辛苦你了。”
他这一句“辛苦了”，算是把卫景成择干净了，也有几分愧疚和错怪的意思，总之他仍旧把卫景成当成心腹，否则也不必单独说这一句来安慰他。
卫景成面色如常，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点点头，一成不变的答应着：“好的，董事长。”
沈言欢不禁大大的佩服起卫景成来，他还真是能忍啊！而且忍得神不知鬼不觉。就凭这，比她可强多了——她向来是个情绪化又公私难分的人。
言正康父子走了，卫景成朝沈言欢微微躬身，也关上门走了。
嗯，还很谨慎呢。沈言欢在心里又给他添了一个优点。
“呼……”
人都走光了，沈言欢回到老板椅上瘫坐着，长长舒了一口气，捏着鼻梁自言自语：“危机解除，可累死我了……”
她的脚一阵酸疼，连小腿肚子都打着颤。沈言欢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现在只想放松一下神经，眯一会儿眼。
至于卫景成这个人，嗯，需要好好观察观察。她总觉得，他身上有很多很多谜团。
也许……可以结盟？
沈言欢闭着眼，呼吸渐渐绵长起来。
卫景成进来时，就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她精致的小脸微微仰靠在椅子上，鬓角的碎发垂在她脸侧，随着她绵长的呼吸荡来荡去，有的发丝钻进了她敞开的领口里，轻轻贴着她锁骨，白皙与乌黑，竟然出奇的和谐。
卫景成看得出神，几乎忘了他进来的目的。
其实刚才在机要室，言正康让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两人暴露之后的打算，不管用什么方法，他都会独自扛下这一切，甚至，他准备启用最后同归于尽的激烈方案。
大概是沈言欢这些年受了太多常人不能受的苦楚，所以老天格外怜惜她，因而才让卫景成在翻手机联系人的时候，发现了一条生路。
忘了是什么时候，他给沈言欢的备注，并不是“总监”。
而那个“总监”，实际上是之前离职的信息总监的电话，卫景成在成为言正康的助理之前，就是信息总监手下的一个职员。
阴差阳错的，这个电话救了两人一命。
卫景成看着沈言欢的睡颜，嘴角浮上真切而由衷的笑意。像是有很多年了，他没有这样好好的看过她，而她也再没有记起他是谁。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活得安全，过得舒心而顺遂，才是最重要的。
卫景成轻轻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沈言欢身上，然后把一盒湿巾和创可贴放在她桌上，转身轻轻的走了。
有些事，有些人，不必说，不必抢，她只要安静的住在自己心里就好。
……
沈言欢是被几个女职员的八卦声吵醒的，她打着哈欠看向桌上的时钟。
“唔，过了饭点了？”沈言欢迷迷糊糊的揉揉眼，突然发现了身上的外套。
这……不是她的啊。明显是男人的外套。
她眯着眼想了想，“卫景成？”
等看到桌上的湿巾和创可贴时，她愣了愣，不知道他拿这个给她干嘛。
直到她的脚底板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她脱了鞋一看，脚底黑不溜秋的，右脚隐隐透着红色。
沈言欢突然想起来，上到四楼还是五楼的时候，她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只是当时太急了，她没停下来看。
沈言欢心情复杂的拿过湿巾擦着脚，开始推理。
卫景成一定是看到了楼梯上的血迹，才会给她送创可贴。所以，他是重新走了她走过的路么？可这是为什么呀？虽然他在机要室帮了自己，但他本质上是言正康的人啊。
沈言欢犹豫着贴上创可贴。
她觉得有必要去楼梯看看，结果她顺着楼梯往下走，一直走到一楼，都没发现一滴血迹，而楼梯角落里未干的水渍提醒她，有人用拖把拖过了。
这种心思缜密的善后工作，在言氏除了卫景成，沈言欢也就只能想到言正康了。
然而老狐狸摆明了不会这么好心。
那么更本质的问题来了——卫景成为什么要帮她？
“我之前没见过他啊……”沈言欢皱着眉头往回走，“他这是日行一善？”
好像也不是。
“好吧，也许他就是单纯不想惹麻烦？”沈言欢再度想出一个理由，结果连她自己那关都过不去。
怎么看，刚才那种情形下，他的包庇可比直接揭发惹麻烦多了。
“唉……”沈言欢叹了口气，回到办公室趴在桌子上，喃喃道，“兴许，老娘天生就是招贵人的体质吧……”
“叩叩叩。”敲门声传来。
沈言欢连忙坐直身子，随手拿了个文件夹假装在看。
“进来。”
“请问是沈言欢沈小姐是么？有你的快递。”
快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