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着雨的星期天，纵横交错的斑马线，你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好像只要我在你身边，你就可以拒绝全世界。我用了一辈子的时间去认识你，你说我的微笑，就是你的明天，那么如果我不哭了，你是不是就会稍微地，只是稍微地，期待一下有我笑脸的那个明天？
01
苏良欢约了夏小优在操场见，他早就到了，只是心里有些忐忑，他害怕夏小优不来。
不过过了一会儿，苏良欢的心就稳稳地落回了肚子里，夏小优来了，她缓缓朝苏良欢走近，苏良欢走过去牵住她的手，拉着她走向看台，在看台上坐下来，苏良欢才开始酝酿即将到来的告白。
“找我，有事吗？”夏小优迟疑地问了一声。
苏良欢有些紧张，所以他并没有发现，夏小优的眼底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忧郁色彩。
“小优，那天之后，我想了很久。”苏良欢终于深呼一口气，说，“一直以来，我从没有问过你要什么，只是单方面地给予，以至于后来让你痛苦都不知道。”
夏小优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苏良欢继续说：“但放开你的手我才明白，失去你真的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糟糕到我手足无措，我不知道要做什么，不知道怎么面对没有你在我身边的明天。”
“小优，我喜欢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从你身边走开了。”苏良欢握住了夏小优的手，语调虽然很轻，但却透着一股坚持，“夏小优，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交往看看吗？”
最初的最初，他说：“夏小优，你愿意和我交往看看吗？”
到现在，他再次跟她说起这句话，已经过了这么久，中间发生的这些事情，谁都无法回避，不能回避，只能面对，苏良欢面对了，做出了选择，那么夏小优呢？
夏小优神色有些懵懂，微微有些发愣。
她轻轻抽出自己的手，低着头不敢去看苏良欢的眼睛。
苏良欢没有催她，只是看着空荡荡的手心，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对不起。”终于她开了口，但是说出来的，却是拒绝的话语，“对不起苏良欢，我不能和你交往。”
苏良欢愣住了：“为什么，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为什么我们不能交往？”
夏小优站了起来，她始终没有看苏良欢的脸，苏良欢这时才感觉到不对劲，从夏小优来见他开始，她似乎就一直没有直视他的眼睛。
“小优？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忽然……”
“对不起苏良欢，不是忽然，其实我来这里，是想告诉你。”她顿了顿，缓缓说，“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去洛叶身边，对不起不能答应和你交往。”
她说着，十分抱歉地对他弯了弯腰，然后转身就要走开，苏良欢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去洛叶身边？小优你在开什么玩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明明不喜欢他啊！”
“不对！”夏小优大声说，“我那是骗你的，我怎么可能不喜欢洛叶呢，我如果不喜欢他，我为什么要保护他，苏良欢你听好了，说不喜欢洛叶是骗你的。现在我就要到他身边去了，对不起。”
她说完，用力甩开苏良欢的手，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她害怕继续留在这里，他就会看到，她的眼泪已经流出来了。
拒绝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真的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尤其是在决定面对他，面对这份喜欢的心情之时。
苏良欢错愕地站在原地，他怔怔发愣，为什么夏小优还是拒绝了他？
到底什么地方出了错呢，苏良欢失神地坐了回去，他将脸埋进深深的黑暗之中，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渐渐地将他吞噬。
夏小优一口气从苏良欢面前跑开了，她用力深呼吸，终于平复下了心情，她擦了擦脸，再次呼出一口气，等到心情完全平静，这才缓缓地朝学校大门走去。
江志成站在校门口等着她，夏小优走过去，他正好回过头来看到了她：“走吧。”
夏小优跟着他走到站台边上，他们要乘坐的那班公车，来得非常快，快到夏小优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
一路颠簸着往前走，途中谁都没有说话，直到车站靠站，江志成才说了一声：“该下车了。”
夏小优跟着江志成从公车上下来，接着又往前走了一段，这里已经是郊区了，空气比市内好了不少。这么走了大概有十几分钟，江志成终于停了下来。
夏小优往前走了几步，仰起头看了一眼，这是一处疗养院，围墙边上都种满了树，疗养院的大门关着，透过栏杆可以看到里面的草坪。
从偏门进去，夏小优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是一家高级的疗养院，设施环境都很不错。
“从疗养院大门进去，最里面的一个房间。”江志成并没有陪夏小优进去，只是告诉了她，“我也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但……似乎除了这件事情，我已经不能为你做任何事情了。”
“再见，夏小优。”江志成说完，转身就离开了，夏小优看着江志成离去的背影，心情很复杂。
那天，江志成找到她，凑近她耳边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说：“夏小优，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洛叶的病根本就没有好起来，他在骗你。”
她当时脑中一片空白，有些不相信江志成的话，于是江志成说：“不相信我没关系，我带你去见他吧。”
去年洛叶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她从未问过他住在哪里，后来他说他完全好了，她也丝毫没有怀疑就相信了。
走到最里面的那个房间外，夏小优的心飞快地跳动着，她伸出手搭在门把手上，她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原来去年洛叶回来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吗？他为什么要勉强自己，他为什么要回来，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他说，小优，回来我身边吧。
他笑得是那样的灿烂，灿烂得好像他还拥有很多个明天一样。
她咬了咬牙，轻轻推开房门，房间内很安静，落地窗户关着，白纱帘垂到地面，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落在床上正在沉睡的那个人脸上。
夏小优轻轻走近，洛叶苍白的脸色，看上去十分脆弱。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心里莫名一涩，眼睛有些疼，抬手一抹，手心就湿透了。
洛叶，你个大骗子。
02
夏小优在洛叶身边坐了一会儿，感觉到他就要醒来，连忙开门走了出去，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让洛叶知道，她刚刚就在这里。
从疗养院出去，在回学校的路上，她想了很多。
关于她和洛叶，关于她和苏良欢。
这个世界上，她谁都可以对不起，但是唯有洛叶，她不能让他受伤，离开之前，她找到主治医生，问了问洛叶的状况。
医生没有对夏小优隐瞒什么，将洛叶的情况据实告诉了她。
“怪可怜的男孩子，他做过心脏移植手术，但是术后恢复不是很好，心脏出现了排异反应。他能撑下来七年这么久，不得不说，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难道就没有办法吗？如果找到匹配的心脏，再次进行心脏移植手术呢？”夏小优不甘心地问。
医生遗憾地摇了摇头：“澳大利亚那边的医院已经放弃他了，他不可能好转了。”
“那……他还能活多久呢？”夏小优颤着声音问。
“不知道，长的话，应该可以再过一个新年，但他的身体最近已经开始恶化了。”医生长叹了一口气。
夏小优呆呆地站了好久，再一次面对无法拯救的洛叶，夏小优甚至比七年前更加痛苦。这种痛苦，洛叶自己是不是也在经历呢，她忽然想起，归国回来的洛家人，洛叶的那个小妹妹，她为什么会出生，夏小优从未深想过。
对于洛叶的无法医治，洛叶的爸妈早就知道了吧，所以才会选择再要一个孩子，他们已经从几年前，就开始准备迎接洛叶的死亡了吗？
洛叶……是用怎样的心情去迎接这个妹妹的到来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又是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每一个明天呢？
一直在迎接死亡，一直在等待死亡，洛叶啊，你这个家伙，为什么总是这么让人放心不下，让人想要永远保护你，用力抓住你，仅仅是让你活下去。
不要死啊。
夏小优心情从未这么低落过，她一个人回到学校，一个人去了琴房。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可笑与幼稚，在洛叶为了活下去而努力的时候，她却在逃避未来，逃避洛叶想要却不能拥有的未来。
她趴在钢琴盖上，大声地哭了出来。
洛叶来找夏小优的时候，她才洗了一把脸，眼睛还是红红的，洛叶看着夏小优，笑她像兔子一样红红的眼睛。
夏小优看着洛叶灿烂的笑脸，她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洛叶。”夏小优抓住他的手，“我果然还是无法丢下你不管。”
洛叶眼波颤了颤，轻笑着说：“所以，你在苏良欢和我之间，选择了我吗？”
“对，我选择你。”夏小优坚定地说，“洛叶，我就在这里，现在，将来，我都会在这里，就在你身边，我会永远保护你，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洛叶抿唇微笑着，两腮的酒窝里，藏着一抹不易觉察的哀伤：“真可靠呢，小优说要保护我。”
“我没有说笑，我是认真的。”如果说有什么事情是夏小优能够为洛叶做到的，那么大概只有陪着他度过接下来的每一天吧。她不要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他已经被医生放弃了，但就算是全世界都放弃了他，她夏小优也永远不会放弃他的。
“我说过，洛叶，我会永远守护着你，只要你活着，我就绝对不会离开你。”夏小优说。
洛叶笑弯了眼角，他伸手按在了夏小优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一直相信你。”
“你选择了我，那么苏良欢呢。”洛叶轻轻问她，“你是喜欢他的吧，就这么放弃他，你不会后悔吗？”
“不后悔的。”她眼睛又开始发酸了，她笑着眨眨眼睛，将眼泪逼了回去，她不知道选择放弃苏良欢她会不会后悔，但她能确定的一点就是，假如她这个时候放弃了洛叶，那么她就会痛苦一辈子，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那么，夏小优，我们去约会吧。”洛叶笑着说。
虽然还未到深秋，但空气里已经多了一些凉丝丝的感觉，洛叶牵着夏小优的手，慢慢地在校园里走着，才走了一小会儿，夏小优就看到了一个熟人。
还是非常熟的人。
“咦？小优？”杜鹃瞪大眼睛看着夏小优和洛叶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你……”
夏小优拉着洛叶走到杜鹃身边，笑着说：“正式介绍一下，这是跟我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洛叶，我决定了要和他在一起。”
杜鹃目瞪口呆地看着夏小优：“可是……”
“杜鹃吧，我一直听小优提起你。”洛叶笑得很是灿烂，“谢谢你照顾她。”
“呃，我和小优是朋友，不用谢。”杜鹃心里有些别扭。
“我们打算出去走走，你呢？”夏小优害怕杜鹃说出什么话让洛叶难堪，“要不要一起？”
“不了，我回寝室。”杜鹃若有所思地和夏小优说了再见往寝室的方向走。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夏小优和洛叶的计划不变，他们要开始第一次约会了。
“我没恋爱过，所以也不知道情侣之间要做什么。”洛叶笑着说。
夏小优也犯了难：“我也不是太清楚。”
“怎么会？你之前不是和苏良欢恋爱过？”洛叶有些惊讶。
夏小优有些不好意思：“是恋爱过，但……好像都是苏良欢早早准备好一切，所以我基本什么都不用想。其实一般也就是逛逛街，看看电影，喝喝茶之类的。”
“这样啊，那我们先到处转转吧。”洛叶说着，拉起夏小优的手带着她在人海中穿行。
夏小优有些担心洛叶的身体不适合进行太长时间的走动，连忙说：“或者，我们去看个电影吧，最近应该有好看的电影。”
“也好。”洛叶想了想，点了点头，带着夏小优走到电影院门口。
巨大的海报立在门外，上面介绍着新片，洛叶看了一圈：“我们看个恐怖片？”
“不，我不喜欢恐怖片。”夏小优连忙说，心脏不好的人，不能受刺激，恐怖片这种片子，她怎么能让洛叶看，“我们看这个吧。”
夏小优指着都市爱情片：“这个应该好看吧。”
洛叶看夏小优十分坚持的样子，也就不说要看其他类型的电影了，买了票进场，找了适合的位置坐下来。
其实看电影的过程中，夏小优根本没有注意电影到底说了什么故事，她一直看着的，是洛叶的侧脸。
在屏幕忽明忽暗的光线下，他明明就在身边，可是夏小优却有一种无论她怎么努力伸手去抓也无法抓住他的错觉。
03
夏小优在回寝室之前，就做好了被杜鹃盘问的准备。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她回寝室之后杜鹃并没有多问什么，这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安静，往往比地震还可怕。
夏小优看着杜鹃不说话、不微笑的脸，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
“为什么不说话啊。”夏小优忍不住先开了口。
杜鹃瞥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夏小优，在你眼里，我算不算朋友？”
“你当然是朋友啊。”夏小优手足无措地说，“为什么要这么问，我朋友不多，但是杜鹃，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杜鹃嗤之以鼻，“既然是朋友，为什么你一直什么事情都不说，任何事情宁愿埋在心里一个人苦恼，也不愿意和我这个朋友说起？”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起。”夏小优很烦恼，有种精疲力尽的感觉，“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我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这些事情到底应该如何厘清。”
“你还能看清自己的心吗？”杜鹃轻声问，“夏小优，现在的你，我真的看不懂了，我看不见你的心，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已经猜不透了。”
“我只是不想留下任何遗憾。”夏小优说，“我知道我选择洛叶，你会觉得我这样做不对，我这样做对不起苏良欢，也对不起我自己的心，但是杜鹃，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我谁都可以辜负，谁都可以伤害，唯独洛叶，我不能再伤害他了啊。”
“就因为你说过要保护他？”杜鹃有些啼笑皆非，“因为小时候的一句话，你就要放弃现在所拥有的未来。”
“未来。”夏小优轻轻笑了一下，“正因为我还能拥有未来，拥有我曾经拼命想要逃避的未来，所以我才不能不管洛叶。”
她眨了眨眼睛，强忍了一天的眼泪，终于从眼角滑落：“因为洛叶已经没有未来了啊。”
杜鹃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但是到了嘴边的话戛然而止，她心中突突一跳：“什么叫没有未来？洛叶为什么没有未来，你不是说他身体已经好了，手术很成功，他会健康地活下去吗？”
夏小优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拼命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只有大滴大滴的眼泪不停地往下落，她拼命地摇头，胸口剧烈地收缩着，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用力捏着。
“不会是……”杜鹃猛然瞪大了眼睛，脸色蓦地一白，“洛叶骗了你？”
“他骗你说手术很成功，他好了，是不是这样？”在此刻串起来，杜鹃忽然之间，想好的那些说辞都没有办法说出口了。
有人说过，无论多坏的人，心底也会在某个时刻存有善念，而无论你多不喜欢一个人，在某种时刻，你也不会忍心去质疑什么。
杜鹃的确不喜欢洛叶，但是现在，她却说不出半句洛叶不好的话来。
“他的主治医生告诉我，他的心脏出现排异反应，并且已经开始恶化了，他最多只能活到过年，而最快……可能明天就睁不开眼睛了。”夏小优哭着说，“杜鹃你告诉我，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他都没有未来了啊。”
她想起那天他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微笑着说：“夏小优，我回来了。”
短短的七个字而已。
他说：“小优，回到我身边来吧。”
没想到事到如今，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是回到他的身边而已。除此之外，她根本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她只能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衰竭，走向最后的终结。
迟到了七年，这痛苦，宛如利刃一样，一下一下割着她的心啊。
“如果那时候他没有受伤，如果他那时候接受了手术，那么那颗心脏是不是就不会出现排异反应？”夏小优喃喃地说，“杜鹃，你告诉我啊。”
杜鹃低下头去，心情很是复杂：“洛叶……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明说好了，身体不恢复健康，他就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为什么他明明……却要骗你呢？”杜鹃满心的茫然，“小优，你有没有想过，洛叶回来，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夏小优摇摇头说：“什么目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已经决定好了，无论如何，我都要陪在他身边。”
杜鹃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知道了洛叶的病情，她已经没有资格再对夏小优说什么。拼命想保护的人，却没有能够保护住，并且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变成这样的，杜鹃大概能够明白这样的心情。
夏小优好不容易跨过去的这段过去，此时却沉渣泛起，继续折磨着她，事到如今，只有夏小优自己去面对，别人已经不能再帮到她什么了。
钢琴大赛渐渐逼近，这就意味着夏小优要离开这座城市，并且一去还是好几天。
夏小优开始犹豫要不要放弃这次比赛，因为洛叶最近的状态非常不稳定，他出现在夏小优面前的时间越来越少，夏小优没有说破她已经知道洛叶的病情，洛叶也不知道夏小优已经全部都知道了。
他更多的时间都待在疗养院里，只有状态好的时候，才会带着灿烂的笑容出现在夏小优面前。
彼此都珍藏着彼此的秘密，直到洛叶晕倒在琴房里。
那时候夏小优正弹着《夜的第七章》，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响声，她扭头一看，洛叶惨白着脸，已经倒在了地上。
她急忙叫了救护车，满头是汗地跟在医生后面上了救护车，仓促之间，她似乎看到苏良欢站在围观人群里，一脸的担忧。
苏良欢的确站在人群里，他正巧走到这附近，忽然听到120急救车的声音，跟着人群走过来，就看到洛叶紧闭着双眼被担架抬了出来，夏小优跟在边上，着急得想要哭出来。
他心中一颤，洛叶怎么了？
他忽然想起那天在寝室外，洛叶靠在法桐树干上的样子，那时候洛叶惨白着脸，表情十分痛苦……
一种可能性浮上苏良欢的脑海，他想也不想，连忙跟着救护车往前跑，出了校门，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跟着救护车的方向，朝着学校附近最大的那家医院疾驰而去。
04
夏小优坐在医院走廊边的凳子上，她双眼无神，脑海中一片空白。
洛叶已经被推进去一个多小时了，可是没有人出来告诉她洛叶是不是还好好的。她已经打电话告诉了洛叶的父母，他们果然早就知道了洛叶无法医治了，接到夏小优的电话，并没有多吃惊，只是告诉她，他们现在就出发，很快就会赶来这里。
苏良欢在医院门口徘徊了一个多小时了，他看着洛叶被推进去，却不敢出现在夏小优面前，这个时候的夏小优……一定很难过，很痛苦吧。
可是现在的苏良欢，要用什么立场与身份靠近她呢？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她已经选择了洛叶，他只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他转身想要离开，可是他却迈不开双腿。
或者，他只是以普通朋友的身份回到她身边呢？并非一定要以男朋友的身份吧，如果只是朋友，那么他去关心一位朋友，这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想到这里，苏良欢不再迟疑，他转身进了医院，在走廊里找到夏小优。
这时候夏小优缩在深蓝色的椅子上，将整个脸都埋在双臂之中，长发披散开来，像是在保护她一样，将她遮盖得严严实实。
苏良欢伸出手去想要帮她梳理满头长发，可是手在快要触及她头顶的瞬间，停了下来。
他收回手，插进口袋里，他轻声开了口：“你还好吗？”
夏小优完全没有听见苏良欢的声音，她已经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
苏良欢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在她身边坐下，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她，等她从自己的世界走出来。
这几天他想了很多，从夏小优决定和洛叶在一起开始，他消沉，失落，不甘，甚至是嫉妒。他恨过洛叶，恨他的出现抢走了夏小优，但是他恨的更多的，其实是他自己。
无能为力的，他自己。
“咔哒——”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
这个声音，像是电源开关一样，夏小优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飞快地走上前去，拉着医生问：“怎么样了？洛叶他还活着吗？”
医生摘下口罩，有些无奈：“病人还活着，不过你应该也知道病人的情况吧。”
苏良欢在一边听着，心却沉了下去。
夏小优问的是洛叶还活着吗？这意味着什么，苏良欢不会不知道。
洛叶被推进了病房，夏小优走进去站在床边，苏良欢跟了进去，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夏小优吓了一跳，回头看到苏良欢，有些茫然：“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苏良欢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了。
“看到救护车，我跟过来看看。”苏良欢说。
夏小优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将苏良欢拉出了病房，轻轻将病房门关上，夏小优这才开了口：“你都看到了，洛叶身体出了状况，情况有些糟糕。”
“有多糟？”苏良欢问。
夏小优看着苏良欢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苏良欢没有再说话，夏小优也没有，两个人静静地坐在医院的走廊里，沉默沁入四肢百骸，让人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洛叶是傍晚时分醒过来的，有那么一瞬间，他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苏良欢出去买晚饭了，夏小优一个人推门进去，他正巧回过头来，视线在半空会合，洛叶眼角就弯了弯，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来，只是这个笑容，却让人分外心酸。
“你都知道啦？”洛叶笑着问。
夏小优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她心里很苦：“为什么，你还能笑得出来？”
“如果我不笑，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你呢？”洛叶眨了眨眼睛，有些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小优，不要难过，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是小优你的笑脸，总觉得那样的笑容，看多了，心情就会莫名好起来。你的笑脸，是我期待的明天啊。”
夏小优心中一颤，她沉默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为什么要勉强自己，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呢？”
“因为我不是为了让你痛苦难过才来到你身边的。”洛叶伸手捏了捏夏小优的嘴角，“告诉你，我不希望你难过。”
“你知道吗小优，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你可以快快乐乐的，永远都快快乐乐的，不要有烦恼，不要被悲伤淹没。”洛叶叹了一口气说，“可是，我没有想到，我会成为你不快乐的源泉。”
“我回来，是为了让你快乐的。”洛叶笑了笑，“如果夏小优不快乐，那么我所期待的明天，就不复存在了啊。”
苏良欢正走到病房外，将洛叶说的这句话完完整整地听进了耳中。
他要去打开房门的手就停在了半空，最终只是在走廊里坐了回去。
他一直以为，夏小优和洛叶之间的感情，是男生女生之间互相喜欢的那一种，但是现在他才发现他似乎错了。
夏小优一直想要守护洛叶，只是守护他而已，这无关于喜欢与爱。而洛叶，他想要的，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是夏小优成为他的女朋友，他想守护她的快乐。
他们都曾以为他们会在一起，可惜上天开了一个玩笑，在他们还没有明白，彼此深爱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之前，就错落在天涯两端了。
不是爱，不是喜欢，却是比爱比喜欢更加深沉的彼此守护。
05
洛叶的爸妈来得比预料之中的更早一些，他们带着小女儿洛灵，是在晚上七点多到病房的。
洛灵扑到洛叶身边，漂亮的眼睛里蓄满眼泪，她脆生生地喊：“哥哥。”
洛叶伸手将洛灵的头发揉乱：“哥哥没事，你看哥哥不是好好的吗？”
洛妈妈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虽然早就有准备，但是每次洛叶病情进一步恶化的时候，她还是会感到揪心。没有一个做母亲的，愿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不过她现在已经不会再将错误推到夏小优身上了，她是成年人，她有理智，她比谁都清楚，洛叶走向死亡，不是任何人的错。就算没有夏小优，洛叶也会走到这一步的。
就算换了一颗心，能多活的日子也不会多很多。
她开门走出去，夏小优坐在外面并没有进来，她也看到了坐在夏小优身边的那个少年，她说：“你们先回去吧，洛叶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事的，我们都在这里，要是有什么事情，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阿姨。”夏小优声音有些发哑，她眼睛红红的，显然哭过，“我……”
“什么都不要说了。”洛妈妈阻止她往下说，她知道夏小优一定会跟她道歉，她看着夏小优的脸，心里不是没有感触的。
如果那时候她没有迁怒于夏小优，那么这个孩子，不会因为自责，始终无法原谅自己吧。
她抱了抱夏小优，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说：“阿姨不怪你，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她松开夏小优，领着她往前走几步，站在苏良欢面前，洛妈妈并不认识苏良欢，她说：“你是小优的同学吧，照顾好她，带她回学校。”
“好。”苏良欢点点头，跟着夏小优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洛妈妈又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回了病房，洛叶问了一声：“小优回去了？”
“嗯，让她回去了，陪着她的那个男生是谁？”洛妈妈留意着洛叶的表情，看到他并不在意夏小优身边有其他男生，就稍稍放下了心来。
“是喜欢小优的男生。”洛叶笑了起来，“他和我不一样，我只能让小优保护，但是他却可以保护小优。”
比起被喜欢的人保护着，果然还是更想去保护喜欢的人。
洛妈妈低下头去，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心：“这样真的好吗？你那么喜欢小优。”
“没什么不好的，你们也去休息吧，我没事。”洛叶声音里，始终带着笑意，“反正也不是一两次了，我都习惯了。”
病房里每个人的心都揪了起来，洛叶说得漫不经心，好像只是在说明天的天气。
“好，我们一会儿就回去。”洛爸爸沉稳地开口，“你好好休息，我们都在这里。”
“嗯。”洛叶就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06
夜风很凉，已经稍稍带了一些寒冬的冷意。
不知不觉间，一年就要过去了，这一年里，开心也好，不开心也好，时间不会停下脚步来等着谁。
苏良欢陪着夏小优慢慢地往寝室的方向走，他看着一言不发的夏小优，心里很担心，但是他绞尽脑汁，也找不出一句话来安慰她。
“你回去吧，我没事。”夏小优站定了脚步，她说，“我自己回去。”
苏良欢说：“我答应了洛阿姨要送你回去，不要让我言而无信。”
夏小优不再说什么，继续往前走，好一会儿，她又说：“我不打算去参赛了，我要留在这里陪着洛叶。”
“这样真的好吗？”苏良欢迟疑地问，“辛苦了这么多天，马上就到比赛日了，这个时候放弃，之前的付出，不就毫无意义了吗？”
“我害怕，”夏小优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害怕在我不在的时候，洛叶……”
“不会的，你不要想那么多。”苏良欢说，“先回去好好休息吧，不要胡思乱想。”
夏小优点点头，宿舍楼就在前面，她走到寝室楼前的那个喷池边上，脑中闪现出的，是洛叶回来的那一天，站在这里等她的场景。
她回头冲苏良欢挥了挥手，转身走入宿舍楼内，敲开了寝室的门，杜鹃满脸担忧地看着夏小优：“洛叶怎么样了？我听说了，他被120急救车带走了。”
“已经醒了。”夏小优说。
她说已经醒了，而不是已经没事了。
“对了，系主任让我给你这个。”杜鹃从桌上拿起一张纸递给夏小优，“还有五天就要出发了，这是日程安排表。”
夏小优失神地接过来看了一眼，系里将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希望她今年能拿到比去年更好的名次，可惜她现在已经不想去了。
她将表格收起来，打算明天去找系主任说一下，她不去参赛了。
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洛叶，她哪里都不会去，她要留在这里，留在可以听到洛叶声音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