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沈游也意识到，药鬼子从一开始就在骗他。
“我要去看平安。”沈游无力地说道。
“你现在不能去，药叔说过了，谁也不能进去打扰。”
“他已经开始了？”
“药叔在准备了，天黑就开始。他特别吩咐过，在他没有开门出来前，谁也不能前去惊扰。”
沈游缓缓走回床边去，坐到床沿上，面无表情。“他为什么要骗我？明明有雪迟花为什么不拿出来，为什么早些时候他不答应救人？若是雪迟花没有长出花苞，药鬼子真的要见死不救是不是……”
小马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药叔……药叔他是有苦衷的……”
“呵，苦衷，不只是什么样的苦衷才能让他见死不救。”
“药叔他会告诉你的——你身体还很虚弱，先好好休息。既然药叔肯出手了，那姑娘一定能活下来……”
……
十来支蜡烛将房间照得明亮如白昼。
四周万籁俱寂，药鬼子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苏平安睡在一张木板上，除了脸色和嘴唇苍白些，她看上去和常人无异，就像普通的人睡着了一样。
苏平安头顶上三尺多高的地方吊着一个水瓢，那水瓢是半个葫芦，葫芦是平放着的，两端都绑了线，那线是从横梁上垂下来的。细细看去，葫芦底部的中间有一个孔。
药鬼子将一方白帕展开，取出两朵干枯的雪迟花放进一旁的大瓷碗。药鬼子将瓷碗里的雪迟花研成粉末，掺水兑上。
药鬼子又取出一截三尺余的芦苇杆，芦苇杆的顶端被削得尖尖的，药鬼子将尖的那一端插进葫芦底部的孔里。
药鬼子将苏平安的身体立起来，一手扶着苏平安的背，一手将芦苇杆的底端送进苏平安嘴里。然后药鬼子盘腿坐在苏平安背后，将她的身体支撑着，一手端过大瓷碗，将里面的雪迟花水倾倒进吊着的水瓢里。
葫芦水瓢里的雪迟花水顺着芦苇杆缓缓流进苏平安嘴里。
药鬼子深吸一口气，将手摊开，伸在两边的火苗上，火苗****着药鬼子的手掌，药鬼子的双手很快滚烫起来。
药鬼子一手按住苏平安胸口，一手往苏平安背上拍去。
药鬼子体内的真气通过双手源源不断地向苏平安身体里汇去，水瓢里的雪迟花水也通过芦苇杆，一滴滴地流进苏平安嘴里，再流进她的胃。
药鬼子保持着同一姿势一盏茶时间，然后双手从苏平安身上移开，又伸向火苗炙烤了片刻。
这一次药鬼子用了点穴的手法，将苏平安上身各主要穴道都给推了一遍，然后又施以掌力，向苏平安身上各静脉输送真气。
药鬼子如此这般循环往复，直等到水瓢里的雪迟花水全部流进苏平安嘴中，药鬼子最后又推了一遍，才作罢。那时已经过去两天三夜了。
药鬼子的上衣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终于在第三日清晨，药鬼子打开了门。
沈游从不远处的树上一跃而下，往药鬼子走去。
药鬼子看上去很虚弱，他轻轻地动了动嘴唇，“再过几个时辰她就该醒过来了。”
沈游朝药鬼子深深地鞠了一躬，拱手道：“我沈游向来不拜天不拜地，只拜过爹娘，今日你是我沈游除爹娘之外拜的第一人，此后但凡您有吩咐，我沈游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药鬼子淡淡地看了沈游一眼，道：“现下我没空和你说话，你去告诉小马一声，让他赶紧做饭，等我吃饱喝足了再来找你算账。”
沈游楞在原地，等药鬼子走远了才赶紧进房间去看苏平安。
地上残留着一地的蜡烛，燃尽的未燃尽的。
苏平安安静地睡在木板上。
沈游怕弄疼了苏平安，只是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脸。
“平安，真好，你终于要醒过来了。那老头儿虽然怪异，倒也是个好人，还好他把你救了。”
“平安，那老头儿说要找我算账，我可不怕，他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会给他。可是我还不想死，我要是死了你怎么办……我舍不得离开你……你说那老头儿如果真要我命，我还不还手呢，要不我把他杀了带你逃走吧。不，你一定不准我那样做的。你快点醒来吧，你的鬼主意多，你一定能帮我想到办法的……”
沈游想了想，趴在苏平安身边，偏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
沈游轻轻笑起来，“平安，我时常在想，还好我不是那些名门正派，他们把那些世俗礼仪纲常礼节看得可重要了，这次我不能再等了，我一定要对你亲口说出来，我不要你做我徒弟，我也不想当你师父，我要……我要你做我娘子。”说到后面，沈游的声音细如蚊蝇。
沈游突然凑上前去，轻轻在苏平安嘴上亲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收回。
沈游呆呆地坐起来，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他忍不住又悄悄瞟了苏平安一眼。
沈游不由得觉得好笑，她又没有醒，干什么怕成这个样子。
等等，她就算是醒了又怎样？
药鬼子吃饱喝足了差小马来叫沈游过去。
缠绕着紫藤罗花的凉亭里，药鬼子躺在藤椅上，手里摇着一柄蒲扇，见到沈游的第一句话是——“我内力已全失。”
沈游脸上带着歉意，正欲开口，药鬼子示意他到他身旁的石凳上坐下。
“你先别急着说话，你听我说。我的一身内力全给那丫头疗伤用了，只是可惜，她武功平平——”药鬼子愣了一下，又纠正道：“不，她根本就不会武功，可惜了我那些功力，白白浪费了。所以——”药鬼子突然盯着沈游看，一字一顿道：“我要收你为徒。”
沈游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药鬼子所说的“算账”居然是要收他为徒！
“前辈……我……我生性自由散漫过了，我也没有过师父……再者说了，这行医用药的本事我也学不会……”
“谁说我要教你行医用药了，听你这口气，你是要拒绝我？”
“前辈……就……就只是收我为徒这样简单么，你不是说要找我……算账……”
药鬼子从藤椅上站起来，一本正经地说道：“实话告诉你，我并不是真想收你为徒，只是要你去办件事。而这件事，若你不拜我为师，我怕你没有胆量去做，而且办这件事你必须要用我的名义，所以你非拜我为师不可。”
沈游忙道：“就算前辈不收我为徒，我也一定帮前辈办到的！请前辈明说，我不绝会说一个‘不’字，更不会退缩。”
药鬼子突然咆哮起来，“你根本不懂！实话告诉你，这些年来我从不轻易救人为的就是那一天到来，因为我要去找人决斗，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坚持练武。可是你们的到来，把这一切全给毁了！把我的心血全毁了！”
“我明白了，小马大哥曾对我说，前辈不肯救人是有苦衷，你给我说雪迟花的事也是故意刁难我想让我知难而退，偏偏我运气好，雪迟花硬是给开了出来。”
“你运气不好，雪迟花虽然长出了花苞，但离它盛开还有些时日，仅依靠一个小小的花苞是救不了人的。不说这事了，我且问你，你究竟愿不愿意。”
“前辈现在功力已失，所以想让我去代你决斗么？”
“正是如此，虽说你年纪轻轻，却有不凡的武艺，我要你以药鬼子徒弟的身份去找那人决斗，虽然他武功高强，但他毕竟已经老了，你和他决斗，兴许还有胜的希望。”
沈游缓缓点头，“既然前辈如此要求，我岂敢不从。我答应你便是，我以你弟子的名义前去决斗，我一定拼尽全力，只是希望无论结果如何，还望前辈不要怪罪。”
“这是自然。有你这话我便放心了。我寻你前来，还要同你讲另一件事。”
“前辈请讲。”
药鬼子问道：“我问你，你可知那丫头体内被下了蛊？”
“下蛊？什么蛊？”
“你果然不知。蛊毒是毒的一种，为西边苗族之人所制，那丫头体内被人下了蛊。”
沈游大惊，“平安中毒了！可是她看起来并无中毒迹象啊！”
“你太天真了，蛊毒种类千千万，并不是单纯的要人命的毒药。说来也怪，她体内的蛊毒对她身体并无伤害，想来应是控制她神经一类的。”
沈游纳闷道：“可是我们并没有结识过苗人，也和苗人无冤无仇，他们为什么要控制平安的神经？”
“你问我我哪儿知道，你还得仔细想想，都遇到过哪些人，毕竟他也不会将他是苗人的身份写在脸上。我告诉你这些就是让你提防着些，虽说我精通医术，但她这蛊毒我可没法子解。她具体中了什么蛊毒我还得去翻翻药书看看有没有相关记载，也好给你指条路。”
“多谢前辈。”
药鬼子白了沈游一眼，“都说了不准叫我前辈，从现在起，你我以师徒相称。”
“是……师……父……”沈游历经千难万难才叫出那两个字，想他沈游，想来只有强迫别人的份，没曾想，今日却栽在药鬼子手上。
“对了，还未和你说你的对手，你也好有个准备。你是江湖中人，应该听说过飞花教，你要决斗的人就是飞花教教主沈飞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