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身窄袖罗裳，头发梳成了少年模样，简单又干练，在一众丫头搀扶的小姐们走过来。
一张俏脸却被扭曲的不成样子，看着陌念初的时候眼里一片森森然的，顿时让人后背发凉。
柳暗花明警惕的回头看去，在陌念初耳边小声说这个张四小姐怪怪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陌念初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曾，随机往出云寺里去。
心里的道道再九曲十八弯，也不过就是个小丫头，之前闹的那么难看，连围在身边的那几个手帕交都绕着走了。
“语柔，前些日子听说你病了，将军府的人不让我进去看你……”
张思瑶却急步上前，同她身后畏畏缩缩的陌语柔搭起话来，亲亲热热的握住手，不知道还以为这两个才是亲姐妹。
后者却是看到陌念初都忍不住哆嗦的，哪里敢多话，抽回手慌慌忙忙就跟着往里去了。
大殿里早早就备下了蒲团，一个个按着先后到的顺序团坐下了，主持诵经的声音，格外的催人好眠。
本应该是家家户户共聚天伦的时刻，永宁城里大半的娇子贵女，却在这魏巍佛殿里打瞌睡。
陌语柔跪坐在她身侧的时候一直很沉默，和以前的样子简直是天差地别。
木鱼声声声合着大家昏睡点头的频率，百无聊赖的时候，旁边忽然有两个世家小姐开始八卦：
昨天有个赌坊被抄了个底朝天，被爆出来是吴王底下的人在经营着……
这事都还没完呢，半夜的时候沁水河岸的几十艘画舫忽然起了火，逼得百来号人齐齐跳水，那场面光是想想也够醉人。
吴王最近也是见了鬼，这么破天荒的事情，还能被人逮到王府的幕僚约约了大臣喝酒，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却少不得被一水的言官死怼，连带着他们家中的那些长辈都没有好心情过年。
重中之重的一点，就是吴王被罚回府面壁三个月，他却自清来了出云寺修禅，为老皇帝祈福。
也就是说……今晚云靖宇也在这里。
陌念初刚抬眸就看见陌语柔的眼中划过一丝亮光。
以前听各家杂谈的时候，就有不少人说过，有那么一些人是有特殊的癖好的，比如妹妹格外青睐姐夫，表哥表妹什么的最容易有一腿之类的。
没过多久，陌语柔忽然捂着肚子向她哭道：“姐姐，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想先出去方便一下。”
由于演技太过拙劣，柳暗花明都递了个肯定有问题的眼色过来。
陌念初却全然当做没有看见“嗯”了一声，轻轻松松就放人去了。
反正人还在出云寺里，别的人也不会多在意，这时候殿外已经起了风，零星的雪花飘下来，冷的锥心刺骨。
聪明些的还不如等天亮了，让家里人舒舒服服的接回去。
差不多过了半刻钟，陌念初觉得差不多是时候可以去看看情况了，便悄悄的跟了出去。
僧人们全部都聚在了这处，出了殿门，明火照亮长夜，古树佛像在这一刻都变得十分的静默。
她跟着人到了一处小殿，正殿的那些声音都已经远了，陌语柔停下来站在门前的树影下偷偷的瞧。
那模样又羞又怯，想进去又十分的纠结，分明是怀春少女才有的样子。
陌念初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有下一步的动静，不由得轻笑出声。
只这一声也在夜色中十分的突兀，陌语柔惊慌的转头看来，“姐姐……”
怎么说呢，就是那种一脸被抓奸的既视感。
陌念初看着心情十分的不错，走向前，一脸的语重心长：“女儿家到了这个年纪，爱慕个人挺正常的。”
“真、真的……”陌语柔整个人都在打着颤，因为太急于求得一个人的认可，所以连她是死地陌年初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只是微微的笑，寒雪都被这绝艳的眉眼为之融化，“以你和吴王妃的关系，想必她也不会太阻止你入府，哦……对了，她已经不是吴王妃了。”
吴王被罚，现在正是走贴心路线绝好的机会，再加上吴王妃自己作死，丢了身份。
现在这样的机会，抓住了就是一生的机遇，陌语柔的面上浮现狂喜的神色，掩饰也掩饰不住。
陌念初淡淡的递了一包红豆酥给她，“你晚上也没吃什么，在填填肚子吧。”
摆着脸把话说完，就转身走了。
陌语柔呆呆的站了一会儿，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行容，才捧着红豆酥小步的迈了进去。
那处是尊观音像，手持玉净瓶，笑容永远怜悯众生，一身锦衣玉带的男子跪在蒲团上，看起来那么孤寂又那么骄傲。
陌念初走出几步就没入了影下，飞雪扑面而来身影却丝毫未动。
其实她早已经忘记怕冷怕热的感觉，这些身体直接的感官，都已经离她远去好些年。
正如那一年，忘记喜欢上云靖宇的感觉。
“王爷。”
陌语柔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跟她从前的小表妹如出一辙，递过手上的的油纸包，劝道：“更深夜重，王爷用些糕点吧。”
云靖宇转过头来，没有伸手来接的意思，只是在陌语柔油纸包拆开，看见里头的红豆酥的时候，面上的温柔渐渐浓重起来：“你姐姐让你来的？”
陌语柔没有直接说不是，只是半低下头，露出一截雪白的颈部，那面上泛起的红晕啊，她隔着大老远都能看见。
“多谢你。”
云靖宇长得好，多半要归功于总是温柔的笑，这种人啊勾起二八年华的少女来，一口气十个八个都不带喘气的。
两人在静寂的夜里小声的说着话，想极了多年前，****诺进宫看那个无助少年时的场景。
只是她即便是对一个人好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卑微过，也许是因为这样，云靖宇才会觉得同她在一起的时候太过卑微吧。
温柔解意这种表面功夫，可能真的是要遗传才比较得精髓。
身后的落叶重了几种，陌念初没有回头，语气淡淡的：“出来吧。”
地上已经有了一小层的积雪，穿着四爪蛟龙袍的云景明从身后慢慢走了出来，没有丝毫偷窥人的不自然：“就这么让你妹妹去讨好云靖宇，不怕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都城里有不少人都在传，陌将军的这位大小姐是个厉害绝色不仅同顾相颇有瓜葛，还和吴王也有点不清不楚。
陌念初回首道：“王爷何以见得？”
她在对方惊诧的目光里，显得从容如风：“我同吴王其实也不太熟呢。”
不知道英王一个中毒的人，大晚上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如果是追着她来的……陌念初显然还没有自恋到这种地步。
要是为了来嘲讽云靖宇的话，就可见这两位王爷的关系有多差了。
正想到这里，陌念初看向来人的目光越发的清澈。
云景明忽的上前一步，伸手来拂她额间的水珠，只是手还没有触到。
陌念初就已经退开了一步，面容没有一丝变化，身上却自带了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
好在云景明也是个粗人，对女子并没有多少细致，此刻也只是悻悻然收回了手：“今天你没来，本王忽然觉得辗转难眠……”
陌念初的话接的很快：“大约是天气的缘故，有了反复，王爷还是多在府中修养为好。”
装也不知道装的像一点，要是云靖宇再来一招祸水东引，估计这人就是第一个遭殃的。
雪越下越大，渐渐地殿里头的两人也看不清了。
云景明忽然转了话锋问她：“你妹妹的名声似乎不太好吧？”
陌念初凤眸一扬，面色极淡，那人看见了，就算是再大条也知道她不太高兴，“本王只是觉得你同她还是不要走的太近才好，有损你的名声。”
这和他有个毛关系？
陌念初说了句，让他早些回府，地上的积雪已经是厚厚的一层，绣鞋有些湿了，冰凉的雪水慢慢的侵入肌肤， 感觉很不好受。
后者却叫住了她，神情有一瞬间像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陌小姐可有心上人了？”
陌念初微微一笑，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后者就紧接着但：“开春选秀在即，你若是有心上人也可早做打算……”
后面的话渐渐的轻了，出云寺的钟声响起，一声一声的将所有的繁杂驱散。
阿娘信佛，曾经说过要在她每一年的大年夜，亲自来敲上一百声钟，为远在天涯的她祈求安康啊。
陌念初几乎是在听到钟声的时候就晃了心神，同人说了句“时辰差不多了，我该回了。”
声还没落下，人都已经奔着钟楼奔了过去。
洁白的雪地踩出一水儿的脚印，深深浅浅，忽明忽暗。
云景明独自在雪中站了片刻，看着小殿的两人忽然笑了笑，飘下的落叶被他拧在手里，碎碎飘零。
角落的小厮忽然掠了出来，抬头请示道：“王爷有何吩咐？”
随着云景明的目光看着小殿内，随即跟着笑了起来。
还真是好时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