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望着这个陌生但温柔的姐姐，坚定地点点小脑袋，眼里泪花闪闪：“我不要跟爸爸分开。我想爸爸。”
周离轻拍他的背，对他微笑：“那你去告诉你妈妈你要回爸爸那好不好？让她知道你想爸爸。”
小寒听了她的话，慢慢地向已如木人的齐苏靠近，拉拉她垂着的手指，抬起头，对她说：“妈妈，爸爸不能没有我，我也不能没有爸爸……妈妈你没有了小寒，你还有叔叔，爸爸没了小寒，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小寒要回去陪爸爸……妈妈，你跟叔叔走好不好？小寒要回家找爸爸了……”明明是小孩子，却好像什么都懂，稚嫩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向齐苏说着，哄她一般。
这下齐苏彻底绝望了，蹲下来大哭起来，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就将怨愤归咎在周离身上，她从地上窜起来，向周离扑去，捶打着周离：“周离！你安的什么心啊！周离！你怎么能这样……”
周离和她再次扭打在一起，对她咆哮：“这都是你自找的！齐苏！你个神经病！你活该！”
余思扑过来帮周离的忙，她们一齐将齐苏缠住，然后周离对唐微大喊：“唐微！快！带小寒走！”
唐微迅速地反应过来，拉着小寒的手：“小寒！走，姐姐带你回家找爸爸！”
小寒一听可以回家找爸爸了，就深信不疑地跟唐微走，他还边被唐微拖着走，边回头对被周离余思钳制住的齐苏喊：“妈妈！再见！再见！妈妈！”
齐苏大喊着：“小寒！小寒！”他却已经被唐微带上了出租车。
周离余思见出租车开远了才松懈下来，齐苏推开她们，往前跑着去追那已经不见踪影的出租车。
“齐苏！闹够了没有？”背后传来那个男人的声音，他生气归生气，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就没有先进站，折回来找她，却看见她疯狂追出租车的这一幕。
冰凉的雨点从夜空中落下来，打湿齐苏全是泪痕的脸，她终是停了下来，不再追赶，回过头望着那个男人，望着周离和余思，目光悲绝冰冷。
周离知道她终于放弃了，彻底放弃了。
那个男人走过去，揽住脆弱伤心的她，说道：“你就让小寒回到他身边去吧。你还有我呢，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好吗？”
齐苏没有说话，望了那个男人一眼，男人躲闪了一下她的目光。
他揽着她往前走：“我们快进站吧，没多少时间了。”
雨下得越来越大，空旷的广场上人越来越少。
他们走到周离旁边的时候，齐苏还是停下问她：“为什么你总是能得逞啊？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啊？”
周离不看她，冷冷地回答：“不为什么，我想做就做了。”
齐苏再次嘲笑她：“周离啊周离，别以为我不懂……默默地关注他，默默地喜欢他，默默地帮他，你这种奉献精神可真感人啊……呵呵，小姑娘，你以为是在演电视剧呢？你可真逗。周离，你千万别把自己给感动了。”
周离被她的话刺到了，狠狠地瞪她：“齐苏，你真是个疯子！”
齐苏仰天大笑，对她说：“周离，人生而疯癫。难道你就不疯吗？”
周离真讨厌她这样说话，因为她说的好像都是实话。她说：“我也疯啊，但是我不会去用极端的方式去报复谁，去伤害谁。”
齐苏说：“怎么？你还觉得我伤害你啦？我是在帮你看清他的真面目，你得谢谢我才对。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知道他是那样的人了，你还迷信他！你才是最疯的那个，周离。我就不相信你真没什么目的，就算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这样下去，你也会毁了他的。”
她继续往前走，不再停留，背后，周离对她大声说着：“齐苏，我不像你，我不会处心积虑地回到他身边去伤害他！我会离他远远的！他都不会知道我是谁！我会离他远远的！”
她重复强调，说给齐苏听，也是说给自己听，她在承诺，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对谁承诺。
齐苏没有回头，对她笃定的承诺充耳不闻。她走了，周离看着她倩丽风情的身影与别人携手，越走越远，在这个雨夜，消失在进站口。
这一切终于都结束了。
周离终于再也撑不住，身体的酸痛和脚踝的剧痛席卷而来，冷风冷雨扑在她身上，她承受不了了，有点站不稳，被余思扶住了。
这偌大的广场，四周是一盏一盏的耀眼的灯光，雨下着，她们却无处躲闪。她们冷得缩在一起，走去路边打车，周离抬头看看漆黑的夜空，说道：“我这辈子再也不会有这么混乱的一个晚上了……”
余思轻叹了一口气：“离离，不要总说一辈子，一辈子很长的。”
周离和余思没有直接回学校，而是去落霞小区跟唐微会合。唐微已经完成了任务，早就在小区门口的保安亭外边躲雨边等她们了。
在出租车上，她告诉她们：“我把小寒送上了楼，但是怎么敲门都没人开，还好小寒有钥匙，我们进去了，说了你们都不敢相信，房间里没有开灯，全是烟味酒味，我还以为没人呢，开了灯之后才在卧室里找到章老师，他好像喝醉了，小寒叫了他好久，他才醒……看来他是真的不好受……他醒来看见小寒可高兴了，小寒也高兴……我跟他说，我本来是去给齐苏送行的，但是小寒哭着吵着要回去找他，齐苏实在没办法就让我把小寒带回去了…就是按你原先说的告诉他的，他应该是信了……”
周离问：“那小寒呢？”
唐微说：“梨子，你放心，在上楼之前我就试探过小寒，他根本不理解我们去抢他的事，我向他坦白我们不是他爸爸叫去接他的，我说我们是看到他不愿意跟齐苏走，所以帮他回去找爸爸……而且他根本不记得你的名字，也应该不会把你说出来……小寒一回去，章老师就像活过来了一样，真的很高兴，还说谢谢我，我都不好意思了，我说学生们都很担心他问他会不会回去上课，他说明天就回去上课……梨子，你明天又能见到他了。哦，对了，他本来还说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学校要送我的，我没让他送，就说自己下来打车……”
唐微事无巨细地将整个过程都讲给周离听，周离却无力听完，她太累，脚踝太疼，淋了雨有点发烧，在出租车上就睡着了。
唐微看着她，对余思说：“她这是何必呢？做了那么多却一点都不让他知道，还那么用心地瞒……”
余思说：“她说，她会离他远远的。”
“什么？”唐微问。
余思看向窗外：“我也不明白。她这样的一个人，什么都敢抢哪里都敢闯，却只能离他远远的……”
到了学校门口，她们叫起周离，下了车，扶着周离去让门卫大爷开门，大爷惊讶地问：“姑娘们你们搞啥子哦？十二点多才回来！”
余思解释：“我们是陪这位同学去医院了，她生病了，吊水吊到现在。”
门卫大爷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边给她们开门边嘟囔着：“这去看病了，怎么看着像病得更重了？”
余思跟家里说过她今天会住在宿舍，就跟她们一起混进了宿舍，跟周离一起睡，顺便照顾她，给周离和自己都洗漱好了，躺在床上，听熟睡的周离说梦话：“我会离你远远的……永远不会让你知道我是谁……”
第二天，是个晴天，周离身上疼得连床都起不了，余思和唐微代她向严科请假，严科打电话过来质问她为什么老请假，周离直接摁了电话。
博文楼三楼的走廊上，他从楼梯口走上来，学生见了他，礼貌地打招呼：“老师好！”他微笑点头，转身走进办公室里。就像以往每一个普通的早上。
还是有些闲言碎语是关于他的，他已不在意了，别人的不解，他也不想多解释。反正日子在过，没有人会一直记得。
校长室里，校长正在批评他这两天旷工又失去联系的事，他听着，应着，不知不觉，就好像听不到别人的声音了，他出神地看着窗外，想起，月光下，一张带着银色女巫面具的脸，面具下是一双那么哀伤的眸，风吹起她发丝飞扬，像虚幻缥缈的梦，可是他又感觉到这个梦自己真实地拥有过。
……
“第一，你真的不能再喝酒了，因为酒很伤身体，而且你的酒量太差。第二，你不是没有未来了，而是你刚走完一条路，现在在岔路口，你不知道该怎么走了，你应该冷静下来振作起来好好想一想。第三，你是个好人，最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你会有更好的生活的。”
“第四，请你不要这样了，现在你应该上床睡觉，明天早上照常地去学校上课，你的学生们……还有别人都在等你回去。”
……
“如果你知道……在你这样最落败最糟糕的时候……还有一个人爱你入骨……愿意为你献上自己能给你的一切……你会不会有所安慰……然后好好生活？”
这是谁在对自己说话？他真的记不清楚了，他只知道真的有那么一个人来过，自己还握过她的手腕，听到叮铃的微弱的响声，一片银色的光曾在他眼前一闪而过，那是什么呢？是硬币吗？
他拿出一枚硬币在手里轻轻摩挲。
他还是实在想不起那会是谁，只是他真的再也没有喝过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