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离在街上逛了很久,后来自己打车回学校,没想到许蕾回来地比自己还早,她已经坐在了周离的宿舍里,平静地告诉周离:“我和他分手了。”
周离惊讶地问:“怎么会这样?他不是来找你认错的?”
许蕾说:“不是,他就是来跟我说分手的。他说他有需求但我满足不了他,我和他不适合在一起。”
周离说:“什么适合不适合的?你们在一起这么久?难道就因为这个烂理由说分就分啊!”
许蕾摇摇头:“不适合就是不适合嘛,也没什么,我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也没什遗憾,他一直对我挺好的,我也不应该怨他。”
周离见许蕾好像真的将什么都看透了,知道这已成定局,只好安慰她:“蕾子,你别难过啊,千万别哭,没事的,他不值得你伤心。”
许蕾说:“我没哭啊。是有点难过,但是我这次真的没有多伤心。”
周离觉得很奇怪,有点想不通。
许蕾的手机响了,是柯林打来的,她接了,宿舍里信号不是很好,她就去洗衣房阳台上跟他讲电话,周离也去了,在一旁听着。
整个过程许蕾都表现地很平静,丝毫没有崩溃的迹象,只是像跟普通朋友说一件普通的事一样。
周离听出来了,这是柯林打过来道歉的,他心里有点愧疚,不住的跟许蕾说对不起,说这是他的错,劝许蕾不要太伤心。
“没事,我知道我们不合适。”
“你不用说对不起,也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我不会很难过啦,你放心,我们这是和平分手嘛,谁又都不欠谁的。”
“是我接受不了,不能怪你,你又没有强迫过我。”
“没事,真没事,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我们都会找到更合适的人的。”
……
周离在一旁看着她微微皱眉的脸,似乎真的没有多难过,明亮乌黑的眼睛里有一种透彻的光,语气不急不躁,波澜不惊地反过来宽慰电话那端的柯林。
周离又想起了当初她在二楼的走廊里扑过来抱住自己,欢喜若狂地告诉自己:“我和他在一起了!他向我表白了!”
那个时候她的快乐那么热烈。
周离还想起了当初柯林说怕耽误她要结束这段感情,她跑到A229对着自己哭得不能自已,嚎啕着告诉自己:“梨子!梨子!他不见了!我联系不上他!呜呜~他说……他说他走了……”
那个时候她的难过也那么热烈。
而现在,她却这么平静,仿佛云淡风轻。所以说,这一切是真的走到尽头了是嘛?
该结束的终究会结束的,无论是用何种理由。
这次许蕾不再难过了,而周离却难过了。
许蕾挂了电话,双臂撑在阳台围栏上往外看,外面只有没有尽头的夜色。
周离说:“你这次没有哭,我倒是挺意外的,上次你哭得跟啥似的。蕾子,如果你真的难过一定要告诉我,不要强撑着。”
许蕾勾起嘴角浅笑了一下,说道:“没有啦,我没有强撑。其实我也有点奇怪,这次我竟然一点都不想哭。上次哭得那么惨,可能是因为那时候我还不愿意相信我和他是没有结果的吧。而现在不一样了,我觉得我累了,不想再纠缠了,这样结束了我倒还觉得轻松些。”
周离也看向外面的黑夜,不说话,听她说:“我喜欢上他的时候,他是那么好,好到我都不敢妄想真能跟他在一起,现在我和他分开了,我很庆幸他没有那么好了……”
许蕾还说:“不留遗憾就好了,反正什么事都是不得完美的,我终于不用再幻想和他能有什么很好的未来了……”
说了良久,最后她问周离:“梨子,是不是等我们长大了,就不会再执着于那些没有结果的事情了?”
周离想了一会,回答:“我不知道。”
她们那晚喝了一些酒,两个人再次挤在一张小床上看电影,周离陪许蕾再看了一遍《情人》,看到让人羞涩的镜头,两人都没有面红耳赤,许蕾是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也坦然,起先两人讪笑了一会儿,后来就被男女主角的表演牵引着情绪,梁家辉精致独特的五官柔和细腻的皮肤,玛姬隔着车窗吻他的粉嫩的唇,还有他们在对方身上游走的通透的指间……她们大胆地毫不避讳地欣赏着感受着。电影快结束时,女主角乘上了去法国的船,在船上眺望到另一角上的那辆黑色的轿车,就在这个镜头,许蕾说:“这部电影看得我好难受。”
周离睁了下眼,缓解了下眼皮,说:“这部电影一直都让人很难受。”
两人都睡不着,周离就随机点开了另一部电影,奥黛丽赫本的《黄昏恋人》,这部电影年代有些久远,产生于黑白影像的年代,但奥黛丽赫本扮演的法国少女亚丽眼中的纯情还是在黑白灰的世界里熠熠生辉。这部电影没有让人羞涩的镜头,也没有让人压抑的剧情,前部的节奏都略显欢快,可是周离在电影开场就突然哭了起来,把许蕾都吓到了。
亚丽在丽池酒店救了偷情的法兰肯,法兰肯挽留她,问她:“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你是谁?”
她说:“那不重要。”
他说:“你知道我是谁……”
她注视着他,一直注视着他:“石油、工程、喷射引擎、可乐……你是法兰肯,美国人,你6尺3寸,但你不像林肯总统……”
就是在少女亚丽注视着法兰肯说出这些时,周离泪崩,因为她知道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对她一无所知,她却已经熟知了他的全部,甚至包括那些最不好的,她都知道了,却依然沦陷……
夜里,电影都结局了,她们在黑暗中睡着讨论这两部电影的结局,昏昏欲睡之时,周离望着天花板兀自念道:“我们长大以后会怎样呢?我们该有什么样的结局?像珍那样悲伤还是像亚丽那样皆大欢喜?
许蕾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梨子,你是即可以像珍那样痴迷又可以像亚丽那样纯情,你是你,你会有自己的结局。”
周离在一中的最后一个月很快就进入了尾声,她是在夏天来又将在夏天走,她的高中生活将要匆匆落幕。
最后一节信息技术课结束后,她从综合楼走回博文楼,在楼下的花坛旁她停下了,她站到了花坛上,仰望着三楼的走廊,章泽清正从连接综合楼和博文楼的三楼走廊上走过,他目视前方,微笑着,臂弯中夹着语文课本和讲义……
也是刚上完信息课的唐微和余思在四楼的走廊上看见了下面的周离,疑惑她看什么看得那么着迷,对她挥着手,喊着她:“梨子!离离!”她却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她们好奇地趴在栏杆上看三楼走廊,看见了章泽清,于是她们都懂了。
周离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章泽清的移动,那段走廊很长,她就看了很久,到了转角处,他转弯了,她就转了身重新面向他的方向。近视眼的她仿佛能看清他脸上坚毅的线条,明澈又有点忧伤的眼眸,浅笑的唇。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与她无关,而她长久地仰望着,像在仰望星星。
她知道,以后怕是人山人海,各安天涯,再无缘相见了,这一次就是最后一面,她又如何不难过?
她想起那天晚上许蕾问自己:“是不是等我们长大了,就不会再执着于那些没有结果的事情了?”
她想,也许吧,谁知道呢?
我曾经相信,有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并不需要什么原因,也不需要什么结果。
此时此刻依然是这个“曾经”。
她想,以后会不会变呢?谁知道呢?
章泽清,没准等我长大了,就可以不再执着于你了,是不是?或许等我离开了,你就不再是我天长地久的迷信了,对不对?
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大雨从早上开始下起,哗哗啦啦地淋湿了整个一中。
最后一场英语,周离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交了卷,她没有等唐微,直接一个人穿越几个安静的考场,在落地如瀑的雨声中撑开了伞,走在无人的柏油路上,淌着厚厚的积水往宿舍走。
她在宿舍取了早已收拾好的大行李箱,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她没法带走,就留下了,她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往外走,不想回头看一眼。箱子太重,她下楼时不好拎,遇到了也是提前交卷的室友而且是关系最不好的那个室友,她帮她抬下了楼,跟她说了再见。
除此之外,无人送行。
外面的大雨越下越轰轰烈烈,她一手撑着伞,一手拖着行李箱,踏着雨水往校门口走,半路上,有别的认识的女生跟她说了几句话,她看见路的另一边,唐微撑着伞向与自己相对的方向走来,却没有停留,也没有往这边看一眼,走过之后,就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周离看着她白色的伞和纤瘦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
她心里像被雨点砸中了一样疼,疼得没法呼吸。她拖着箱子继续走,走一步深呼吸一下,阻止自己眼泪如雨下。
她在综合楼正前面的广场上停下,把唐微送给她作为生日礼物的那盏灯打开放在了地上,那盏灯亮在倾盆的雨里,她转头走在雨里,身后空旷的校园一一掠去。
在公交车上,转弯时急刹车,她摔了一跤,摔得很疼,她终于哭了,以为别人分不出她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