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跟他聊了一会唐微余思什么的，其实也都是明知故问，就是为了多跟他说一会话。她想跟他要联系方式，想问他住在哪里，可是她不敢，试了几次都没有开口，一切应付别人的机巧方式在他面前都失了灵，只能结结巴巴地扯一些无关紧要的。
不过这也算是她和他第一次正常的对话了。在超市的货架前，小寒乖乖地站在一边，她和他说了挺久的话，她努力试探问询，夹杂着客气寒暄。其实这种对话对他们来说都是尴尬的，她不愿意叫他老师，所以连怎么称谓他都不知道，也没法以一个学生的身份跟他交流，矛盾的是在他眼里她就是一个学生，所以她问的话要是对象不是他就十分正常，但对象是他就十分别扭了。他也有点奇怪的感觉，又想不起来是哪里不对劲，就觉得周离是来自沛南的，知道他的过去的，还知道他和齐苏的过去的，现在跟她偶遇在西安，在他面前他潜意识里觉得又有难堪。
聊了很久，直到他说：“周离你先逛吧，我和小寒东西都买得差不多了，也该回家了。再见。”
她只好僵硬地说：“再见。”
然后呆呆地看着他和小寒转身离开，小寒还回头对她笑着挥挥手：“拜拜！周离姐姐！”
他们的背影越来越远，她心里越来越空落和恐慌。周离直接丢下了购物车，循着他们走的方向追着他们，看见了，却还是不敢追上去，只能悄悄跟在后面，看他们结完账了，他们乘扶梯下楼了，她就也上了扶梯，扶梯缓缓向下移动，她和他们之前隔了挺长的距离和拥挤的人群，她的目光不敢离开他们一秒，他们下了扶梯了，她就疯了似的往下挤，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下扶梯，追赶他们……
到了大门口，她看着他们走出了商场，走向停车场，她一点都不敢耽搁，紧紧追随，却突然被人拦住了，瞥了一眼，是单风华，她刚分手的男朋友。
几天前他在朋友们面前炫耀他的女朋友有多么好，又漂亮身材又好，十六岁就有了36D，还是个小说家，理性又聪明，不粘人，很善解人意，有教养有礼貌，最难得的是还特别大度，从来不会吃飞醋。他的那些损友们就说：“既然是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你就更不应该瞒她呀，人总会犯错嘛，她那么大度肯定能原谅你的，你就向她坦白了吧，诚实一点，总比这样天天觉得有愧于她好吧？”
他也搞不懂自己是哪根筋不对，竟然听了那些朋友的话，把周离约出来向她坦白自己不小心劈了一次腿，还真诚地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跟她忏悔，结果就像他想的那样，知性又大方的周离一没哭二没闹，连话都没有多说，直接冷冷地抛下一句；“分手吧。”就决绝地走了。这几天电话也不接，微信直接拉黑，他想挽回她，只好在这个商场门口守她，他知道周离每个星期六都会来这里购物。
周离脚步没停，他就紧跟着，周离说：”有什么事情改天再说啊！我现在没空搭理你！“
单风华拦到周离面前，说道：“亲爱的，我错了嘛，你就原谅我吧，好不好？我们重新来过？”
周离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还在注视着章泽清和小寒的背影，他们走得越来越远了，她越来越焦急，哪有心思搭理单风华，一把推开单风华：“你闪开！别挡我的路！”
单风华以为周离这么冷漠是因为在生自己的气，就又挡在她面前，哀求她：“梨子，你就原谅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那次是真的喝醉了，才跟她过了一夜，我爱的依然是你啊，你原谅我好不好？求求你，原谅我吧！”
周离没有任何耐心跟他耗，直接咆哮起来：“你不要烦了！我和你已经分手了！你爱睡谁睡谁！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了！你不要挡我，快滚开啊！我不想再看见你！”
她的眼睛还在看章泽清和小寒，他们已经打开车门，上车了车门又关上了……
单风华不懈的地拦着她，她挪一步他就挪一步，张开双臂挡着不让她走，继续说着“撕心裂肺”的忏悔的话，周离一句都听不进，她还撞开他往前跑，他却一把揪住她不让她跑，两人纠缠着，他最后气极了，说道：“周离！你不要这么绝情好不好？我知道我错了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是有错，你就没错吗！你看着我呀！我那么爱你，你又对我怎样！你真的关心过我吗！我跟你在一起这么久了连你家在哪里都不知道！你以为谈恋爱就是玩游戏吗！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又什么时候真的想跟我好好在一起过！你不也是在耍我吗！”
周离拼命地挣脱着他的手臂，对他又踢又踹，他就是不肯放过她，他很高大健壮，一边吼着一边将周离紧紧地抱进怀里。周离挣扎着喊着：“你放开我！你个混蛋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啊！”
远处章泽清的车发动了，很快就移出了车位，掉转头往马路开去。
单风华的胳膊却像铁链一样锁着她，她疯狂地捶打他，骂他，他不放，看那辆车已经快开上马路了，周离情绪崩溃了，哭了出来，哭喊着：“你放开我啊！我要去追他！他要走了！他走了我就又见不到他了！我不想见不到他啊！我好不容易才遇到他啊！我求求你好不好？你放开我啊！我求你啊单风华！我不能再见不到他了！”
他是第一次听到周离这么悲痛的哀求和哭喊，在此之前他就觉得周离心里有铜墙铁壁百毒不清，还以为她就是不会掉一滴眼泪的那种人。单风华终于明白了，刚才他的话周离根本没听进去，他所做的这一切不是挽留她而是在阻碍她追赶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对周离来说才是真正重要的存在。
他的手臂松了，周离猛地甩开他，没有看他一眼，脸上的泪水都顾不上擦，直接飞奔向马路，拦了一部出租车，瞬间绝尘而去。
周离在出租车上，指着前面，急迫地对司机说：“师傅，快！跟上那辆黑色的丰田，车牌号陕A*****！快啊，师傅！”
司机师傅踩油门加速，拍着胸脯非常有信心：“女娃诶你放心！就算是闯红灯罚款师傅也要帮你追到！你别哭！你男朋友还能追的回来的！前面刚好是是红灯诶，西安的红灯一分半钟，他过不了，我们就丢不了！你看老天都在帮你。快别哭了女娃！”
周离破涕为笑，望着那辆黑色的丰田车，她哽咽着说：“我一定要追回他！一定要！”
其实没有追多久，十多分钟后周离就见章泽清的车开进了名为“静水林居”的小区，这离她住的地方并不远，她以前也经常路过这里，听说过这里是近几年才拆迁重建的小区，里面的住户大多是本地人。她只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其实早已跟他在同一个城市里，甚至是在一个市区。
这个世界还是太大了，离开一个人就可以五年没有音信，这个世界还是太小了，这样就能与他突然相遇，在西安。
她赶紧下了出租车，追进静水林居里，一路以行道树做掩护，看着他的车开进了车库，确认了车库只有一个出口，她就躲到车库出口旁边的灌木后面，等他们走出来。
一会儿之后，章泽清和小寒从车库里走出来，周离只是看着，没有动作，他们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她才从灌木后面窜出来，静静地跟上去。小寒玩着新买的玩具走得慢，章泽清就回头催了一下他，周离一见他回头就闪到了旁边的树后面，紧张地隐蔽起自己。
追到了五栋下，章泽清和小寒进去了，她终于正常地站了出来，抬头仰望这栋楼，她知道那么多那么整齐的窗中有一扇里面有章泽清。
紧张的感觉褪去，周离就觉得自己好可笑，就笑了。
五栋的玻璃门上有她的影像，她看着自己，五年了，身材变了，发型变了，会涂最红的口红了，整个中国都转过来了，男朋友都换了几任了，梦想也一点点地实现了，她已做到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大方优雅，也练会了明眸善睐眉目含情，她的确是长大了，可是现在的自己又在干嘛呢？
十七岁时，她从不敢接近他，只能远远地用目光追随他，悄悄地跟踪他，打探他的一切信息……二十二岁了，她竟然还是这样。
她在楼下站了很久，不久便是日暮西沉，她还仰着头，脖子酸了，稍微动了动，直到后面有在搬家具的人说：“让一让！”她才从神游状态回到现实，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这些年她总是会想念当年那个在落霞小区里仰望三楼到天黑的女孩子，她总还能够想起那时候的天有多冷酒有多烈，她爱的那个人有多远。她现在依然是那个小姑娘，笨拙地暗恋着那个不可能的人的小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