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曜有些难以启齿,道:“你留下,其他人出去,我想问你一件事。”
其他几名僧人面面相觑片刻,满腹狐疑的告退出去,留下的僧人问:“佛主,究竟有什么为难之事?”
方曜沉吟许久,脸上有些不自然,却不得不问出口:“有什么法子可以……避免女子受孕?已经四天,现在还来得及吗?”
僧人惊讶的瞪大眼睛,这种事情,在除了拉泽和梅朵,其他都是僧侣的布达拉宫自然从来不会遇到,他沉思好半天,道:“布达拉宫医学典籍很全面,女子避孕的医术想必也会有所记载,不过我从来没有涉猎过这方面的知识。佛主,请容许我现在就去查阅一下医典可好?”
“可以,你一定要尽快找出法子。”方曜见他要走,脸色微红,又补充道:“你一个人知道就够了,不要再惊动其他人。”
“是,请佛主放心。”僧人忍不住道:“佛主,现在整个布达拉宫,甚至整个藏域,已经没有任何人再反对你和小狼姑娘在一起。就算小狼姑娘有身孕,也没什么的。”
“这个你不必过问,快给我想办法。”方曜口气一寒,那僧人哪敢再多话,赶紧退了出去。
在南迦巴瓦山脚下的温泉里时,方曜不希望小狼有身孕,那还只是担心她会再次难产,危及生命,而现在,则有另一重顾虑,那就是他要送小狼回到夏存身边,若她怀了他的孩子,以后她和夏存还怎么好好相守?
不管出于哪一种担忧,都必须确保小狼不会有孕。而自己,以后应该和她保持距离,避免一时情动而欢合。
小狼很快就吃过饭回来,给他端来一杯菩提茶,微笑道:“要我喂你吗?”
“不用,我清醒着,不需要。”方曜接过来喝了,阖上眼睛道:“你喜欢热闹,去八角街玩吧,不必在这里陪着我。”
小狼心里一沉,默然半响,忍不住问:“你在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别多想,出去散散心吧。”方曜淡淡劝道:“这布达拉宫的一切你都不会喜欢,待在这里要闷坏了,去玩吧。”
“那你呢?”小狼狠狠掐着他手腕,咬牙道:“你准备将我送走,然后独自留在这个你最想逃离的佛国氛围里?”
方曜手腕被她掐的渗出丝丝鲜血,他微微蹙眉,依然闭着眼睛劝道:“这是我自己选择的生活,我自会担当。你看外面天气多好,别一天到晚待在日光殿这鬼地方,去玩吧,如果凝暖和凌天想出去,就带他们一起出去转转,这两个孩子这段时间过得不怎么开心。”
小狼伏在他胸膛上,手指抚上他的眼睛:“给我睁开眼睛看着,方曜,我一个人出去玩不会开心,孩子们不接受我,跟着我出去也高兴不起来。如果你希望我开开心心的过好每一天,你就也要走出这牢笼,我们一起出去玩,晚上再一起回来坐牢。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要我开心,你就也不能孤独难过,懂不懂?”
尽管胸口被她不知轻重的压着,伤口极痛,可是听到她这番话,他心里忽然像是被阳光拂照,顿时温暖起来,他睁开眼睛,眼里的死寂和阴霾一扫而空:“你愿意一直与我同在?就算要留在这让人厌烦的布达拉宫?”
“嗯,绝不分开,如果你赶我走,我就死给你看。”小狼郑重点点头。
他怎么舍得赶她走?无数次动念想送她回到她心之所系的人身旁,可是,只要感觉到她对他是真的有情,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他就舍不得让她走。
紧紧将小狼揉在自己怀里,他暗暗叹了口气,如果有一天必须放手,那就是他死的时候吧?与她在一起的时间越久,他越无法忍受失去。这些年来的死心、绝望、释然,其实都抵不过想要拥有她的心,他以为自己看透了,放下了,可是现在才知道,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不想放她走。可是,若她想离开,他也只能无条件放手,他害怕她哪怕有一丝的不甘和委屈。
“小狼,在我身边,你开心过吗?”他忍不住问。
“当然,”小狼在他背上轻轻摩挲,温热的唇轻轻咬住他的肩膀:“在温泉中的那一夜,是我此生最满足的一晚。”
方曜原本暖融融的明亮眼睛骤然黯淡,身子一僵,心凉了半截:“你只能感受到身体上的满足?”
他最不能容忍最害怕面对的,就是她没有半分真心,如果是这样,他宁可毁了自己的身体,从此与她再不牵绊。
见他反应这么激动,脸色惨白寒烈,小狼赶紧解释道:“傻瓜,你怎么总是胡思乱想?如果不喜欢就不会做,你以为我这么随便吗?”
方曜默然不语,将她推离自己身体。小狼又羞又恼,霍然起身,一脚踹在他腰上:“与你在一起这么费劲,动不动你就胡乱猜测,算了,我奉陪不起。再见!不对,这辈子再也不见!”
“我就知道,你总想着离开,那么你多保重,我不送了。”方曜苦笑一声,绝望的阖上眼睛。
然而,他一片荒芜的思绪里,却听出她的脚步声并不是奔向东日光殿,离开白宫顶层,而是直奔他们此刻所在的西日光殿阳台而去。
她想做什么?!深知她秉性的方曜惊得顾不上剑伤,一跃而起。这时已经来不及从寝殿门口追出去阻拦,他凝全身功力于手上,一掌震碎寝殿上方可以活动的琉璃顶,飞掠向阳台边沿,小狼的身子刚刚跳下去。
方曜足尖一点,猝然跃下,伸手拉住小狼的脚踝,左手一挥,缠绕在指间的七杀羽神蚕丝在他绝世无双力量的贯穿下,生生将阳台岩石穿透,缠绕成死结,支撑起他俩的重量。
藏地海拔极高,在依山而建的布达拉宫绝顶之上更是山风狂烈,小狼的身子在风中直打转,她愤然挣扎道:“放手,放手!我不想再看到你这个阴晴不定没有一点自信的家伙,放开我!”
细细的神蚕丝承载着两个人的重量,早已经深深勒入他掌心里,血流如注,胸口的剑伤也在大力运功下崩裂,他眼前有些发黑,强忍着极致疼痛,道:“小狼,你别闹了,我拉你上去。”
“我不想再一天到晚小心翼翼揣测你的情绪,我说过要留在你身边,就一定会不离不弃,你为什么总是怀疑我?与其这样猜度,不如让我痛痛快快一死。”小狼愤怒的拔出腰间匕首,就要狠狠削向他的手腕,逼他放手。突然连绵不断的血滴落在她脸上,身上,她惊愕的睁大眼睛看向方曜。
灿烂阳光下,方曜胸前白衣已经晕染成一大片血红,握紧神蚕丝的手掌也不断渗出鲜血。
趁着她惊愕放弃抵抗的瞬间,方曜手上猛然发力,将小狼的身子甩上阳台,自己也咬牙拼着最后一口气翻身飞掠而上。
飞回阳台上之后,方曜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小狼赶紧扶着他跌倒的身子,半拖半抱的将他扶到放置在寝殿屋檐下的床榻上。这还是上次她躺在这里吃水果,与他一起晒太阳聊天的那张床,一直都放在这里没有挪走。
方曜静静看着她,什么也没说,小狼看着他血糊糊的掌心,和殷红一片的衣襟,赶紧起身回寝殿,拿来药膏和棉纱,先用清水洗去血污,给他敷药包扎,然后又处理他胸口崩裂的剑伤。
看着雪白衣服上那刺目惊心的红,她嗔怒道:“又要我给你处理这些脏兮兮的东西,你好意思吗?是不是不知道痛?”
看着她担心又气恼的模样,方曜忽然一笑,轻声问:“昨晚你帮我换衣服时,是不是帮我全身都清洗了一遍?”
小狼脸上一红,抬头狠狠瞪着他:“你觉得很得意吗?再这么多嘴,我非修理你不可。”
方曜立即住嘴,微微闭上眼睛,端坐床边,似乎很享受她替她处理伤口。
看他唇边噙着淡淡一抹浅笑,小狼恨得牙根直痒痒,可是怎么能跟有伤的人一般计较呢?她愤愤不平的端来热水和干净衣服,一把撕开他上衣,将那些血迹都清洗干净,涂抹好药膏,然后给他换上衣服,将换下的血迹斑斑衣服连同铜盆拿走,气呼呼的回来躺在床榻上。
方曜微笑在她身旁躺下:“生气了?别这样,以后换我伺候你,决不再让你为我做任何事。”
“哼,你干嘛很开心的样子?看人家那样为难的为你擦洗身子,连下面都要清洗,你就这么高兴啊?你太不尊重我了。”小狼郁闷无比,抓住他的手臂就咬了一口。
方曜对这点痛不以为意,将她揽入怀里:“我不是这个意思,小狼,我是觉得这么私密的事情你都愿意为我去做,我在你心里,是不是很特殊?你只为我做过这种事情吧?”
小狼愣了一下,的确,长这么大,她只为他做过这样难为情的事情。虽然在琼果杰寺浴池里,她曾经与夏存相拥共浴,不过氤氲水汽中,她只紧紧依偎在他怀里,并没有敢多看其他地方一眼,再说当时满腹离愁,伤心至极,也根本没有心思动什么让人害羞的念头。
仔细算来,她只看过方曜的全身。这个认知,让她脸上一热,不好意思的将一方手帕搭在自己脸上,掩饰住绯红,这举动惹来方曜开心的一声轻笑。
她不由陷入沉思,虽然从来不想把夏存和方曜放在一起比较,但是此刻,她还是不由自主的默默思量起来。
夏存虽然温润如玉,性子温和到极点,可是她在这世上唯一不敢违逆的就是他,不想让他对她皱一下眉头,他喜欢她是什么样子的,她都极力想变成那样,讨得他的欢心。
他温柔至极,如父似兄,她不管是梦是醒,过去还是现在,或者未来,都思慕他眷恋他,一想到他,浑身都是暖的,也泛着微微酸痛和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