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没有永恒和绝对的东西,她坚守地老天荒的誓约,却从不屑有一丝束缚和勉强。
愿他如那最高天的风,自由奔流,也愿自己如那最清澈湖面的涟漪,随性漾动。
沧海桑田的最美时光,不知如何就演变到他和她,被誉为神山、圣湖,成为佛教、印度教、耆教和苯教公认的世界中心,众神之王,总是有无数的信徒不远万里,不辞生死,跋山涉水而来,转山转湖,朝圣膜拜。
无数人在朝圣的慢慢长途和岁月里,耗尽青春,甚至付出生命。可他们却始终无怨无悔,一往无前,永世将最虔诚的信仰皈依在他俩面前。
一座座庙宇开始出现在他俩周围,一重重束缚禁锢起他俩的恋慕。
本想做一对万世相守的情侣,在红尘外笑看沧桑变换,却不想他最终成为了世俗的领袖,宗教的至高神,再也不能有爱情的牵绊,俗世的姻缘。
不愿为神,不愿成佛,不要这亿万苍生的崇仰祭拜,不要这遍地信徒的宗教羁绊。
然而,只能步入轮回,且只能在轮回中生死交替,情缘永错!
而最终,又为何衍变成,他要她以自身的鲜血浇灌黑色曼陀罗,必须以此花为食;还必须要她以她的的眼泪浇灌红色曼陀罗,日日沐浴在撒满红色曼陀罗花瓣的温泉里?
用邪恶之花来叛佛渎神么?这样就可以摆脱无尽的束缚和禁锢么?
意识在满湖的曼陀罗花丛里浮沉、彷徨、挣扎,除了满腔悲凉,蚀骨痛楚,再无其他感觉……
“小狼,小狼……”一声声温柔疼惜焦急的轻轻呼唤,终于将她游离迷失的神智拉回现实里,她茫然无力的睁开眼睛,入眼的同样是白衣绝美的男子深情不渝的眼眸。
同样是白衣,他却不是她梦中的他,迷梦中的男子,如雪似冰,刚烈冷酷,温柔而又霸道。
她眼前的男子,却是如玉般温润又坚韧,眉眼如水墨氤氲,性子却坚忍无比。
“你是……”她微微阖了下眸子,极力在现实与幻象里搜索他的讯息。
夏存急切的声音有些发颤,抚上她的脸颊:“小狼,你清醒一下,别陷入幻境。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吗?我们不是说好了,只待鹤湖大会结束,如果你我还活着,就结伴同行,遨游世界。不要孩子,不要任何羁绊,就我一人,陪你参拜所有神灵存在的山水,见证世间所有美好的情缘么?你不想一一记取那些动人的神话传说了吗?”
他的低声呼唤,娓娓劝告,终于让她完全清醒,她眼神清亮起来,将焦距对上他的眼睛:“夏存哥哥?我刚才好像做噩梦了。”
“别怕,有我陪着你,不要理会梦境。”
“你真的会陪我吗?永远永远只陪着我,谁也不能来分宠?”她惶恐焦虑的眸子紧紧锁在他脸上,像无助的小孩子一样急切寻求一份保证。
他点头:“真的,就我们两人。”
他这句话刚说完,就听得门外响起小孩子稚嫩的声音:“爹爹,你出来陪我们玩。爹爹,你不陪我们和娘亲了吗?快开门。”
他为之一怔,小狼也宛如被雷电劈中,惊愕的看着他:“你居然……居然把孩子带来了?”
“不是这样,小狼,是今天镜心姐带着孩子找来了。”怕她寒心,怕她多想,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他急忙解释:“小狼,我会想办法处理这件事,你别多想。”
“她都找来了,孩子也来了,还能怎么样呢?”她眼里瞬时弥漫上泪意,瘦削的肩膀垮了下来,茫然出神。
“爹爹,你出来,你真的不要我们和娘亲了吗?爹爹,你不要只陪着这个妖女。”门外响起孩子持续叩门的轻响,小孩子力气太小,声响有限,听在他俩的耳中,却是一声声惊雷。
他心乱如麻,竭力忍着去开门的冲动,小狼忽然用尽全力搂着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唇:“夏存哥哥,你亲我,我要你现在要我,快亲我。”
她在底楼被曼陀罗花和优陀罗花疯狂汲取血液,失血太多,身体已经虚弱至极,拼尽全力,也无法将他扳过来,压到床上。
“现在是白天,孩子还哭着呢……”他想说服她让自己去开门,却被她眼里的质疑和绝望震住,只能无奈的压制住对亲生骨肉的强烈歉疚,回应她的热吻,身子却无法起任何反应。
感应不到丝毫悸动,她停止亲吻,松开手瘫软在床上,撇过头去,道:“你去吧,不要再来找我了。”
眼泪无声落下,浸染到身上被曼陀罗和优陀罗花刺破的伤处,伤口不断涌出血来,慢慢蜿蜒汇流,形成一朵凄艳的红色曼陀罗血花。
她脸色灰白,神情死寂,微微阖上眼睛,在血色曼陀罗的包裹中,一点点陷入沉睡。
血恣意流淌,她的气息和心跳瞬间就开始若有若无起来。
夏存想不到她竟然放弃得如此快,如此决绝,不容他有丝毫迟疑,她就宁愿放弃生命,陷入永世的长眠。
一旦睡去,就再无生还的可能!
他慌忙俯身抱起她,想要给她止血,无奈他的功力用在她身上,没有任何功效。
似乎,一踏入这小乐天酒楼开始,冥冥中她一旦放弃生的希望,就会有超越自然的神力自发收去她的鲜血,终结她的生命。
他无措的抱紧她,脑中一片空茫,手不由按上自己的剑柄。
若她不在,他岂能让她一个人踏上冥河、逝水的寒波,断念断肠,尝尽凄苦?
他要陪着她,不管是在生的国度,还是死的彼岸。
门被狠狠撞开,度难鬼母和几个年老黑袍妖僧齐齐闯进来,扑倒床边,道:“玉公子且请让开,你非神袛转世,阻止不了她的求死,让我们试一试。”
夏存有些迟疑:“你们有通神之力?”
“本神使没有这个能力,可是这几位高僧学的藏佛秘术,有追魂驻魄的大威力,小狼姑娘还有最后一口气在,他们可以救醒她。”
他立即让开,那几个老僧立即全部盘膝打坐,手结法印,默默急切的念咒。无数乌金色的倒转万字形符印,从他们口中逸出,汹涌不断,化进小狼的身体里。
小狼身上鲜血凝聚的血色曼陀罗被化解,身上不绝流溢的血,也慢慢止住。
当一众老僧擦擦额头汗水,起身合什告退后,小狼手指动了动,已经醒来,然而,她不想看到夏存,不想看见任何人,依旧紧闭双目,将头扭向床里边。
两个孩子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站在门口一动不敢动,胆小的灵念还被惊吓得嘤嘤啜泣。
沈镜心无言的伫立门口,夕阳淡淡将余晖从她身后洒进来,温暖光亮却被她挡在了门外。
江野倚着门框,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如何,看她刚才险些丧命,你如愿了吗?”
刚才夏存想要拔剑随小狼一起去死的一幕,她当然看见了。
沉默良久,她微笑如旧:“小狼应该不是尘世中人,她和夏存,不会是有缘人。他们这种偶然的情缘,浅尝辄止即可,江公子不觉得我正应该加入进来,化孽缘成良缘么?”
“你真是执念到残忍,永远不懂退让为何物。”江野一叹,转身下楼。
度难鬼母缓缓转头,将目光扫过沈镜心和两个小孩子,狠厉的提醒:“我佛有旨,虽然不让我们管束小狼的情事,但是,却严命我们无论如何,都得在两个多月之后,将她活着带回鹤湖。所以,沈姑娘,请你注意分寸,不要逼她过甚。”
“我和小狼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好姐妹,怎么会舍得她不开心呢?”沈镜心一笑:“度难鬼母神使实在误会我了,我绝不会逼她,只是带孩子来与她这个亲娘培养感情。试问,我难道要一辈子帮她带孩子么?”
“是么?沈姑娘倒是很有分寸。”度难鬼母冷然一笑,拂袖出去。
两个孩子抱着沈镜心的腿,哭道:“娘亲,你不要我们了吗?我们要和你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就算不要爹爹,我们也不能不要娘亲。”
“傻孩子,我不是你们的娘,她才是。你们过去吧,好好陪着你们的亲生爹娘,你们现在终于一家团聚了,我这个外人,不方便再留在这里碍眼。”她微笑着用力一推,将孩子向前推去,自己掩面转身下楼。
看到她落泪离去,再看看一直抱着小狼不放手的夏存,两个孩子委屈万分,又心疼娘亲被欺负,一起哭喊着冲出房间,去追沈镜心。
从小奶奶不待见,连看都不想看他俩一眼,父亲又常年征战沙场,他俩心目中最亲最依恋的亲人非沈镜心莫属。
走到门口,小男孩思染回头狠狠的瞪了夏存一眼。
夏存也正回头看向他们,四目相对,他愧疚得无颜以对,微微低下头,避开儿子愤怒到仇恨的目光。
思染小小的拳头狠狠砸在门框上,破了一层皮,鲜血流下来。灵念吓得尖叫:“哥哥,疼不疼啊?”
夏存放下小狼,几步冲到门边,拿起他的手,查看了一下,想要给他敷药包扎。
思染愤然甩开他的手:“不用你管!你要是和这个妖女在一起,就是不想要我和灵念!你不要我们的话,就别碰我们。”
“思染,我怎么会不要你们两个?”夏存想强制给他处理伤口,再次握住他的小手:“小狼是你们的亲娘,你们为什么这么敌视她?”
“她不是!我们的娘亲是沈镜心,这么久了,你和奶奶管过我们吗?这个小狼管过我们吗?”思染挣脱不开大人的手,急怒攻心,低头就狠狠咬在夏存手背上:“爹爹你没良心,你敢欺负娘亲,抛弃娘亲,我们就不认你这个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