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洱提早走了,墨菲正好能够提前下班。她想去附近的地方逛逛,又苦于没有认识的人引导,就跑去前台找范佩佩。
范佩佩信口开河、信马由缰、言语滔滔如春水之势,绵延二十分钟不绝,编出了一套宇宙中心文化艺术发展编年史,任由墨菲绞尽脑汁,也丝毫听不出任何重点。
墨菲趴在前台的桌子上,听着听着就把自己给听困了,转念一想,干脆回家睡大觉吧,明天说不定就有事交给她做了呢,得预备着点精力。
人呐,不该有的期待就千万别有,墨菲过了几天舒坦日子,居然好像把头上悬了二十二年的“墨菲定理”给忘了似的。
第二天是周五,墨菲早早的去了公司,去了才发现李洱出差还没回,作为最早到公司的人,一个人看着空荡荡的写字楼,那感觉还挺孤单的。
她看见李洱办公室里的绿植有点耷拉的样子,花了半小时给它们细细的浇上水,然后又没事可做了。不仅早上没事,中午也没事,李洱不来,她就是闲赋状态。
午饭刚过,吴美妍给墨菲打电话,传给她一张详细到指甲缝的表格,让她照着表格上列出的足足四五十件事项去准备文件,然后再把每样文件打印出相应的份数。文件所需的数据和资料则要一样一样问各个项目组的人要。
因为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跨部门沟通的工作往往效率极低,将这些东西一份一份整理出来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墨菲求仁得仁,终于脚不沾地、手不释卷地忙了一整个下午,一直工作到下班以后才把所有的材料准备完毕。
最后一份文件打印好后,她天真地向吴美妍汇报事情进度,吴美妍毫不犹豫的得寸进尺道:“亲爱的,我现在在天津的分公司出差,让你准备的这些文件是明天早上开会要用的,现在快递恐怕已经到不了了,你能亲自送过来吗?”
墨菲有些为难,转过头透过李洱办公室的落地窗向外望去,外面的天色已经阴灰一片,大块大块的乌云集结起来,一场暴雨近在眼前。然而事件紧急,她实在没有推托的道理。
用手机应用查好去天津的路程后,墨菲尝试着把眼前堆成小山的文件装到包里。横横竖竖试了好几种方法都不成功,最后只好拿文件袋一点点的装好,抱在手臂上出了公司。
这个时候,李洱正在去往上海虹桥机场的路上。
离机场高速还有一段距离,一路上堵得水泄不通。
李洱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一直低着头玩手机,途中接了个孟柯的电话。
“你小子在哪儿呢?”
“上海。”
“回来的路上?”
“嗯。”
“今天晚上能到?”
“嗯。”
“我晚上飞日本开个会,你可给我把张花花照顾好喽。”
等不到李洱开口问,对面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束了通话。
墨菲到达高铁站的时候,北京已经开始下暴雨了,她在来北京后的第一个狂暴天气中登上了去天津的城际列车。
雨中的北京在车窗外飞速的逝去,有那么一会儿,看着满车厢昏昏欲睡的人们,她的内心感到一阵不安,好像不应该这么平静似的。也许是这一路太慌忙了,墨菲竟然丝毫没有感觉到在火车站外不小心撞到她的那个身影,已从她的口袋里带走了她的手机。
“许墨菲定理”说:只要是手机,只要带在许墨菲的身上,什么时候都有可能丢。
北京暴雨突至,上空气流盘旋,飞机难以降落,因此,李洱的航班被紧急取消了,航空公司的客服想要联系他改签航班,可留下的联系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
小偷一到手就关了机,墨菲的手机再也不会响了,而她留下的另一个电话是办公室里的座机,此刻的办公室里空无一人,窗外闪电伴着惊雷,硕大的雨滴哗啦啦的沿着写字楼的玻璃墙面往下滴,就像拍恐怖片似的。
飞机起飞前半小时,李洱穿过重重拥堵到了机场。空气有些闷,他把西服外套随意的拎在手上,耳上挂着耳机,溜溜达达的去取登机牌。下一秒他就懵了:航班取消,最早的改签也得等到四小时以后。
对方很委屈:先生,您留下的联系电话我们一直在试图联系。联系不上也不能怪我们呀。
李洱打电话给吴美妍,吴美妍告诉他这张票是许墨菲定的。再想联系墨菲,任他怎么样也联系不上。颓丧了一会儿,李洱只得自己去办了改签。航空公司十分客气,为他预定了附近的酒店,他不愿意去住,就在机场的咖啡店里等着。
办定一切坐下来的时候,李洱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都围绕着一种怪异的空气。对他来说,空中飞人的生活如同家常便饭,却从来没遇到过类似的事情。许墨菲这个小傻子现在在干什么呢?订完票不接电话,竟然也没有提前通知他晚些再来机场。
咖啡店时而有人过来小憩,但都坐不到半小时就离开去登机了,只有李洱像块磐石一样定在那儿。初时他还保持着帅气的仪态,平静地喝着咖啡,走过路过的少女心们都要为他停一停。后来就繃不住了,身体因为久坐有点僵硬,时不时需要扭一扭,心也等得极度烦闷,反映到动作上,把发型都给揉乱了。
好不容易枯坐了两小时,机场又通知说还得延后两小时,李洱的一把小心肝已经碎成了渣渣,但还是得等下去。
北京经历了一整夜狂风暴雨的冲刷,第二日的天光格外晴朗明媚。
墨菲顺利交付完文件后在天津住了一晚,舟车劳顿后拿小被子一裹,睡得格外香甜。
李洱顶着黑眼圈下飞机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他的心情格外愤恨。
叫了车,坐上去,整个人有种被天雷烤焦的感觉。
车刚刚发动,手机铃声像催眠曲那样响了起来,连空气都在发晕,好一会他才接起来,又是孟柯。
“小子,你干嘛呢?”标志性的轻挑语气。
“睡觉。”
“大中午的你睡觉?快把电话给我张花花,让我听两声。”
“我还没去。”李洱气若游丝。
“咦?”一个夸张的升调,孟柯又被拨动了兴趣点,“不对啊你,说,昨晚去哪里风流了?听起来很累呀。”
咦你姥姥。李洱疲惫的想。
司机刚开出机场,预备一脚油门把速度提起来,冷不丁被一辆素质捉急的小车从旁边别了一下,紧急之下踩出一个猛刹。
李洱猝不及防向前冲去,脑袋毫无防备地撞上了前座椅背,手机也没拿稳摔了出去,掉到了前排的座椅底下。手机的屏幕还亮着。
愤怒的司机把车窗摇开,脑袋往外一伸,那浑厚的骂娘之声便顶着风冲了出去。透窗而入的冷风吹了李洱满脸,他的头很痛,涣散的神智随着痛觉慢慢地回到他的身上。
机场外人少风大,司机每骂出去两句,被风吹回来一句半,就像是在骂李洱一样。不知怎么的,一股莫名其妙的悲凉涌上他的心头。
“喂你小子怎么了,用不着摔手机吧!我给你打的是国际长途啊国际长途!”他再不把电话捡起来,孟柯都要从屏幕里冲出来了。
于是李洱弯下身,伸长了手臂把摔到座位底下的手机掏出来。长长的指节一包,将手机放回了耳边。
“你先别说话,我说。”李洱郑重地开口。
“我昨天晚上到机场,航班被临时取消了,于是我就改签了一班四小时后的,在机场等。等待过程中飞机又延误了两次,一共三个小时。登机以后,再延误一小时才起飞。半小时前飞机降落,而我,才刚刚回到北京。”
“哈哈哈哈你小子……”
“你别说话。我现在感觉很奇怪。这种事情我以前没有遇到过。整个过程中,我有点生气,又有点无奈,但是我的理智告诉我,这只是偶然发生的客观现象,不应该介怀。可是我非旦做不到不介怀,还有那么一点点委屈。”
不过,似乎就在不久以前,他也体会过一种夹杂着愤怒、无奈和委屈的情绪。
是什么时候呢?他有点想不起来了。这感觉是究竟是什么呢?李洱大而圆的眼睛里,全是熬了一夜之后茫然的红血丝,他英俊的眉毛抖了一抖,压下了一瞬间的恐惧。
电话那头爆发出一阵狂笑,孟柯整个人都要乐坏了:“我说,这是天道终于昭彰,恶人有恶报了吗?”
李洱忍不住就要嘴贱:“那你岂不是马上要被雷劈?”
孟柯毫不意外地咆哮道:“嘿,你还敢怼我!答应给我照顾好张花花的呢?啊?它一个人多可怜?出了意外怎么办?不开心怎么办?留下心理阴影怎么办?它要是少了一根毫毛,我明天就卖了你的公司抵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