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才一段时间没有运动,没想到体能就退化了这么多,上场还不到一个小时,整个人就已经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双手撑着膝盖连喘了几口粗气,告诉季坤不行了,得先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再说。季坤看着我狼狈不堪的模样,笑着摇摇头:“你这体能比起以前退化了不少,有句话叫岁月不饶人,看来确实不假。”
我站起来走向休息区,边走边说:“你跟一个二十八岁的人,尤其是女人,谈岁月不饶人?”
“女人也得面对现实,不是说女人一过二十五岁就都在走下坡路了,难道不是吗?”季坤把右手的网球拍在手心向上摊开的左手上轻轻地拍着,气定神闲地信步走到离他更近的休息区坐下。
我几步过去拿起桌上的水先灌下几口,觉得喉咙没那么干后才坐下来一边擦汗一边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倒是挺会打击人……”
他微微挑眉。
我继续说:“不过其实,说到岁月这种话题,你确实比我更有资格。”
他低笑一声:“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吧?”
我也微微挑眉:“嗯……四岁,确实也不是太多。”
他略显无奈:“以你的年龄和身份,还争论这种事情,不觉得幼稚了一些?”
我说:“话可不是这么说,是你先提出来的,我只是被引导性的就事论事而已。”接着又补充一句:“不论身份和年龄,只要是女人,相信我,没有一个不介意年纪这种事的。”
他状似领悟地点点头:“嗯,看来,我以后还是得少在你面前提起你的年纪。”
我:“……”
刚想到语言反击,眼角余光却瞄到不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遂抬手示意其过来这边。
季坤发现我的动作,顺着我注视的方向看了一眼,起身说:“休息得差不多了,我再过去打会儿球。”
“不用。”我瞥他一眼:“你一个人打球有什么意思,在这儿等我一下,很快。再说有些事你比我清楚。”
他想了想,没说什么,移到我旁边坐下。
几秒钟之后,一身运动套装的顾御成满脸惬意地坐在我们面前。
看他飞扬的眉色,我淡笑着说:“看你的表情,貌似发生了一些我不知道而又值得向你恭喜的事情?”
他嘴角咧得更开:“没什么,一些私事罢了,倒不劳你挂心。”说着慢慢收起脸上的笑容,认真看着我:“其实倒是我该向你说声恭喜才对。”
“你的消息倒挺快。”我说得意味深长。
他笑着说:“我们是朋友,也是搭档,你的事我自然关注。况且你和聂少川的事,昨天下午你们整个中盛传得沸沸扬扬,消息满天飞,我不想知道都难。”
我说:“但你一大早打电话约我来这里,肯定不是为了我的个人私事吧?”
他若有所思:“一半一半。”
我说:“哦?我订个婚这么点小事,什么时候重要到需要你亲自跑一趟了?”
他一本正经地说:“现在你有聂家做后盾,我这种小角色,以后想跑还不一定有机会……”
原来是因为这个?我认真看着他:“你放心,不管有没有聂家,我们的合作都不会停止。”
顾御成略显诧异地望着我:“有聂少川帮你,你还要和我合作,为什么?”
“这个你就不需要知道了。我们的合作,你情我愿,各取所需,到最后大家都能得偿所愿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某些其他原因,也就没必要探究太多。”我瞥一眼安静坐在旁边的季坤,看他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才又接着说:“你刚才说一半一半,一半是为我的事,我已经解释清楚了,那另一半呢?”
他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我,我拿过来大致翻了一遍后交给季坤,季坤看完文件后说:“上次汇都国际那件事爆出后,我们找的几个基金经理帮忙入的货总共加起来只有百分之十,再加上顾总手里私下持有的百分之七,总计也不过百分之十七,和令尊手上的百分之二十八相比,还有一大段距离。”
顾御成指着季坤手里的文件:“我知道,所以才给你这个。”
季坤想了想说:“就算把你给的这份江东近年来财务报告造假虚增利润的文件交给证监会,证监会查下来也不会引起多大风波,毕竟这份文件里江东虽然在财报上虚增了利润,但虚增额还不到总利润的百分之十。这种情况,只要会计师事务所编出个合情合理的借口,证监会一般都只会稍作罚款,小惩大诫,并不会对令尊或者江东产生多大影响,更别说可能拉令尊下台。这么想,这份文件对我们来说也就没有多大益处。”
他说:“是没有多大益处,最多能让江东领点罚款,其他的也不会有更大的麻烦。不过我原本也没打算通过这么点小事就可以把江东怎么样,之所以还要弄出这个文件来,也只不过是想敲山震虎。”
我问他:“哪只虎?小股民还是大股东?”
他唇角微微勾起,左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都有。”
我有些疑惑:“汇都国际那件事,你已经达到效果了。”
他摇摇头:“不,那还不够。中国的上市企业,只要掩饰的功夫够好,或者危急公关做得到位,犯一次错误很容易就会被大家原谅和遗忘,因为没有几家企业没发生过丑闻,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也就不会有多深刻的体会。你看,近几年多少企业被扒过皮,尤其是食品生产企业,被媒体爆出的丑闻还少吗?你见过几家关门大吉的?不都是风口浪尖的时候先蛰伏一段时间,等过段日子风声没那么紧过后又换张表皮出来乱搞,有些甚至连表皮都不换,不照样搞得好好的。江东也一样,汇都国际出事不过一个星期,股价就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中国的股民这么容易就原谅了那些犯错的企业,你说可笑不可笑。”
汇都国际工程质量不过关的事被爆出的当天,不管事情是真是假,顾御成手下的公关部就已经先声夺人,有模有样地出了一份书面澄清函,并且说不会排除通过法律途径追究造谣者的责任和维护企业的合法权益。接着第三天,向媒体爆料这次事件的当事人就主动出面认罪,承认自己的爆料纯属污蔑,原因是半个月前被江东开除而心生怨恨才捏造谣言加以报复。一份义正言辞的说明和爆料者亲自出面的所谓认罪,就让事件戏剧性的就转向了有利江东的局面。次日一开盘,江东的股价就一路飘红,不过三四天,就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甚至一度超过了出事之前的股价。
我将左手放在面前的玻璃桌上,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着:“但这件可笑的事却是你自导自演的杰作,那个自称因为被江东开除心生怨恨才捏造谣言加以报复而后又主动出面认罪的造谣者,是你的人吧?你背后捅人一刀,却又给他疗伤药,人也是你鬼也是你,是什么意思?”
顾御成说:“给疗伤药的不是我,也会有别人。江东上市十几年,我家老头又不是吃素的,这点小事,他肯定会找人摆平。一个强大的敌人,一般来说,挨一刀都不足以致命。这个时候,如果你没有足够的能力再补上一刀的话,最好的方法就是先隐藏在暗处保护好自己,不被敌人发现,待危险过去,再慢慢等待更好的时机伺机而动。江东虽然没有中盛那么雄厚的实力,但也不是个随随便便就能动得了的小虾小鱼,想一夕之间就把它拿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汇都国际的事如果不及时收手,明知道不可能还硬要想一击即中,很容易就会被我家那个精明的老头查到蛛丝马迹。这事如果我不去收尾,让他派其他人去解决,万一被人查到爆料的是我的人,整件事其实是我在幕后操作,那我不就没得玩儿了?更有甚者,万一把老头子逼急了,他因此大肆回购股票,手上的股票总数超过百分之五十,那我这么多年的心血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我不能冒这个险,必须一步一步的来。”
季坤说:“这份文件爆出去,就算股价受挫,我们再次乘低吸纳,但江东的股票大多都在几个比较固定的大股东手里,外面的散股本来就不多,上次已经收购了百分之十,这次再怎么见货就收,我估计也不会超过百分之五。”
顾御成瞥他一眼:“所以现在得从那几个大股东那里下手。”说完拿出一页纸放在桌上。
季坤垂眼看着桌上那页纸,挑眉说:“顾总,这几个股东都不是缺钱的人,要让他们吐出那些股票而又不惊动顾董事长……很有难度。”
顾御成看向我:“放心,怎么让那些人吐出来我自有办法,你只需要帮我准备两样东西即可:中间人和钱。”
我单手托腮,偏头看着他:“只要你记得答应过我的事,其他的一切,都不是问题。”
他站起身来:“那就好,文件就放到农历年后吧,作为一个合格的孝子,我总得让老头顺顺心心的过完年,你说是不是?”
我似笑非笑地点点头,没说话。
季坤望着顾御成离开的背影,脸上表情若有所思:“这个人的心思太深,你要注意。”
我说:“没想法的人,我也不会跟他合作。”
他眼中带着担忧:“想法太多的人,就不安分,万一反咬一口,让人防不胜防。”
我安慰他:“这点你放心,现在是他有求于我,局势倾向于我们这边,他还不敢乱来。即便他将来拿到江东,想反咬一口,我也不怕,我既然敢与虎谋皮,就一定给自己留了退路。”
季坤沉吟半晌,说:“但他太精于算计,跟这样的人合作,风险太高。我们现在有了聂家的支持,其实也没必要非要再跟他继续合作。上次赞比亚的事他帮了我们,这次我们出钱帮他收购江东股票,一来一回,也算是两清,犯不着再和他有瓜葛。”
我摇摇头:“不行,还得继续。”
“因为你刚才说的某些其他原因?”他说完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等待我的答案。
明媚的阳光穿透玻璃照了进来,洒在身上很暖和,却有些刺眼,我拿手斜挡在额头,微眯着眼睛看他:“聂家不是做慈善的,不会因为我和聂少川订了婚或者我嫁过去就会无条件支持中盛。我现在连聂政庭为什么要我嫁过去都还没弄清楚,说句难听的话,未来在中盛有难的时候,他是真的会拉一把,还是在背后捅一刀,谁也不知道,所以我必须要有自己的打算。顾御成是精于算计,也够狠,但正因为如此,我才答应跟他合作,因为很多事别人做不了,他却可以。”
“例如?”他的声音有些飘忽,尾上还带着点鼻音,似乎并不完全相信我说的话。
“现在还没遇到,遇到了再告诉你。”这是实话,现在确实还没有碰到解决不了的事,但我相信很快就会有,到时候,顾御成会是个很好的帮手。
季坤抬眼沉默地看着我,目光复杂难解。
我放下额边的手,拿起球拍笑着说:“不说这些了,走,去打球。好久没运动,趁着今天天气好又有时间,好好活动活动,放松放松筋骨。”
他依然不动声色看着我,半晌,才收回视线低声说:“走吧,去打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