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静盼哪里会听不出她是在讽刺她，可依旧摆着笑模样：“妹妹说的是了。”
“我觉得良娣娘娘此言差矣。”
严可芸一转眼就看见有人向自己走了过来，逆光而行，衣袂飘摇，像是天上谪仙，一种如临大敌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你是谁？”
东方凌走近，向严可芸福身：“贱名恐污了娘娘的耳朵，不说也罢。”
严可芸抬头倨傲的看着东方凌：“你方才说了什么？”
“我说我觉得良娣娘娘对于新菊的看法我并不赞同。”
严可芸的丫鬟岚生一听就不乐意了：“在我们良娣娘娘面前，怎么能自称“我”？是谁教你的规矩。”严可芸扬首，没有要拦着岚生的意思。
东方凌微微一笑：“没有人教我规矩，我只是个过路人，说完便会离开。”
何静盼看着东方凌，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说吧。”严可芸有些不耐烦地挥手。
“秋菊本没有对错，错的是赏花的人的心态，为何一定要对花分三六九等，真正将三六九等挂在嘴边的人，才是被三六九等约束的人。良娣娘娘，我说的可对？”
严可芸瞪着东方凌：“哪里来的野丫头，在我面前说三道四。”
东方凌从容不迫：“我的话已经说完了，告退。”
“哎！”严可芸话还未出口，东方凌风也似的消失不见了。
“这是谁家的野丫头，真是没有教养。”岚生也道，只有何静盼盯着东方凌远去的方向陷入深深的思索。
东方凌扮作鱼幼薇入宫时，稍将面容做了改变，与东方凌现在的模样相去甚远，何静盼看不出来也实属正常。
严可芸有些气不过，扶着岚生就走了。
绿荷见严可芸走远了，才对何静盼道：“娘娘您何必要那般讨好严可芸，毕竟您的位分比严可芸的高。”
“你忘了皇后娘娘是怎么跟我们讲的了么？先收敛锋芒，严可芸是个没脑子的，被我捧着自然就骄纵了，到时候什么把柄不好抓？”
绿荷笑了：“还是娘娘您足智多谋。”
何静盼莞尔，温雅柔软如新荷，好似春风微醺，拂过人面。
东玉随着东方凌快步去了和暖阁，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东方凌懒洋洋扶正发间的碧玉棱花双合长簪，扫了一眼东玉：“有什么话直说吧。”
“奴婢只是好奇为何小姐要去干涉严良娣与蕙婕妤的事情。”
“蕙婕妤心性不坏，我之前与她便有所知遇，也不算是帮她，只是解围罢了。”东玉知道东方凌做事自有她的道理，但是总觉得让东方凌掺和进来不好。
东方凌知道东玉的担忧，所以又道：“我只在宫中住一阵子，平时少露面也无伤大雅，再者说了，就算有人找上门来，又能怎样？一则我自己能保护自己，二则还有君上在。”
东玉掩唇，低眉含笑：“小姐与君上真是极为相配的。”
“此话不可多讲，若是让旁人听见了，我的安稳日子可就不长久了。”
东玉应了：“小姐什么时候回府上？”
“过几日吧，我一回来就进了宫，雪儿还不知道会怎么担心我呢。”
东玉没再说话，似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和暖阁确实比其他地方稍微暖和，东方凌一进去就觉得暖洋洋的。东玉开了窗，让风吹了进来：“小姐可有想去的地方？出去散散心有助于养病。”
“皇宫没什么可去的地方……”东方凌玩着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有些无聊，突然想起居然忘记将海盗火炮的事也一并告诉楚呈了。
“楚呈什么时候会来？”
“回小姐的话，君上最近政务繁忙，怕是很难抽空过来。不若奴婢去问问？”
东方凌摇头：“罢了，也不着急，我晚点去找他便是了。”
东玉又问：“那需要准备些什么么？”
东方凌想了想：“秋天了，准备一些暖胃养生润燥的汤吧。”
东玉说：“虫草花炖乳鸽如何？宫中秋日进补养生都会炖这个汤。”
“太腻了，楚呈本就进食不规律，又喝这样腻胃的汤，肯定会不舒服的。那就炖玉米冬菇瘦肉汤吧，清淡养胃，叫御膳房将汤滤净，切莫留了荤腥在上面。哦，再去做一样东西。”
东方凌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东玉不住赞赏：“还是小姐想的周到。”东玉福了身退下了。
东玉一走，东方凌就没事可做了。只得找了本书躺在靠窗的矮塌上看，和暖阁太过温暖，东方凌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东玉进来时，东方凌已经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了，轻手轻脚的拿了轻薄的毯子为东方凌盖上就出去了。
东方凌自从来了皇宫，就睡的得格外踏实。一觉睡醒，已经是傍晚了。晚霞像是天边最绮丽的绸缎，红得灼眼，却在不留神之间，隐没于黑暗之中了。
东玉在外轻轻叩门：“小姐可醒了？”东方凌应了声，发觉自己的发髻有些乱了，索性坐到梳妆镜前将发簪珠钗一一除下，利索的绾髻就准备出门了。
御书房几乎是灯火通明的，御书房外站着整齐肃穆的御林军，东方凌一路过去，受了不少注目礼。大抵是好奇她这个生面孔的来历吧。好在有楚呈给东玉的令牌，一路上也畅通无阻。
刚到了御书房门口，就看见远远地也来了一群人，那群人簇拥着中间一位，阵势浩大。
“皇后娘娘来了。”东玉在一旁提醒。东方凌想了想，自己是否该先离开呢？正想着，御书房的门打开了，楚呈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东方凌。
“你怎么来了？”楚呈的口吻有些奇怪，东方凌听了有些不是滋味，好像是正房来抓奸，男主要轰小三赶快离开似的。
东方凌的脾气上来了：“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你先回去吧，柳韵马上过来了。”
“她来了又怎样，我又没有做亏心事。”东方凌反驳，心里觉得很委屈，大不了就撞上了打个招呼便是，何必这样着急催促自己。
楚呈皱眉，看着柳韵慢慢近了：“你先回去，我晚点过去找你。”
东方凌看了一眼楚呈：“不用了，你好好陪你的皇后吧。”说罢，她就头也不回的走了。东玉连忙跟上。
楚呈有些莫名其妙，不知东方凌在生什么气。柳韵过来了，看见楚呈还专门在外面等她，温婉一笑：“君上快进去吧，这里冷。”
柳韵伸手想去牵楚呈的手，被楚呈闪过，楚呈冷淡应了声：“嗯。”
柳韵勉强撑笑：“近来见君上忙碌，愈见清瘦，所以特地吩咐御膳房做了虫草花炖乳鸽过来，臣妾私心想着趁热喝是最好的，就马不停蹄的送过来了。”
菱春又连忙加了一句：“君上，皇后娘娘自己个儿都没有用膳呢，就着急过来了。”
“皇后费心了。”楚呈淡淡看了菱春一眼，直看得菱春有些胆怯了，才收回目光。
楚呈进了御书房就坐回了案几之后，丝毫没有要与皇后一同用膳的意思。
“君上……”柳韵坐在不远处，有些不尴不尬的，“您还是先来用膳吧，免得一会儿汤凉了就不好了。”
楚呈又翻了一页奏折，头都没抬：“皇后不是没有用膳么？你先用吧，汤头太腻，朕吃不下。”柳韵的手一顿，连忙跪在地上。
“是臣妾疏忽了，望君上惩罚。”
楚呈将折子合上，对柳韵满是无奈：“动不动就跪着做什么？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做好你平时该做的就是了，别让肚子里的也随着一起长了小心思。”
柳韵咬唇，觉得自己越发难堪，只得默默应了一声“是”。
本以为有了身孕之后，楚呈会对自己有所改变，毕竟不看在自己也要看在孩子的面上，可现在看起来就算是有了这个孩子，他们之间仍旧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柳韵开始担心起来，若是自己届时生了女孩，是否就如同被打进了冷宫？这样的想法让柳韵自己不寒而栗。
东方凌快步走了很远之后，总算冷静下来。皇帝见皇后是无可厚非的事，况且自己确实什么都不是，只是厚着脸皮在皇宫蹭吃蹭喝，自己哪有资格生气呢。
东玉见东方凌的速度慢了下来，连忙快步追上，小心翼翼的唤着东方凌：“小姐，我们回去吧，夜里凉，寒气伤身。”
“东玉，我问你，皇后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东玉不想东方凌会问这个问题，支吾了一阵想着东方凌总要知道的，所以就说了：“皇后娘娘有了身孕，君上待她也就格外亲厚一些。不过，宫里都传，这孩子是皇后娘娘对君上下药之后有的，毕竟君上虽是封了不少嫔妃，可从未召人侍过寝……”
东方凌一皱眉，一双水盈盈的眸子在黑夜里格外明亮：“有了身子就是有了身子，过程是怎么样，有什么重要的？”
“这……”东玉想再为楚呈辩解几句，却也不知从何说起了。
“我们回去吧。”东方凌觉得没必要再生气了，当事人不在，她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太过无趣。
“是。”
东方凌回了和暖阁就去泡药温泉，药温泉在温泉水之中加了些强身健体的草药，所以水不是淡黄色而是更深一些的颜色。被温泉水一蒸，药香十足。
东方凌没让东玉进来侍候。自己解下长发就进了温泉，温泉四处有嵌着夜明珠的龙头，温泉水就从龙头之中缓缓流出，清灵的声音在静寂中显得格外响亮。
她长长舒了口气，长发在水中飘摇。心里郁结难舒。
东方凌慢慢滑下身子，将半张脸都浸在温泉水中，一吐气就咕嘟嘟冒着泡泡。许是温泉水太过温润，东方凌有点昏昏欲睡。
屏风外突然响起轻微的声音，东方凌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是东玉么？”
那厢没有回答，东方凌不确定的再叫了一遍。这才有了回声。
“是我，楚呈。”
东方凌才稍微好点的心情立即又坏了：“你来做什么？你不是该去陪着你的皇后么？”东方凌完全不掩饰自己话语中的酸味。
“我饿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东方凌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揉了揉太阳穴，东方凌起身扯了一件干净的里衣穿了，披了件外袍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