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昊心底一沉，暗叫了一声不好，付了饭钱酒钱，叫了辆车赶忙回到江家。
江晨还没回来，大概是医院有事，王妈看他喝了酒，忙去做了醒酒汤。小依写完作业正在一个人玩，看见江昊来了很高兴，江昊有些微醉：“你怎么还不睡？”
“你也没睡啊！二叔，你好久没陪我玩了，我一个人好无聊啊！”小依是个鬼精灵，一看江昊这架势，乖乖地叫二叔，
“你小姨呢？她不是说要天天陪你吗？她一看爸爸没回来就走了，而且她是女人，玩不了男人的游戏。”
江昊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小子长大了啊，行，我看看你玩的什么男人的游戏？折飞机？好男人的游戏啊！”
“我在学校新学了一种折法，飞的又高又远，你过来，跟我一起玩。”
两个人坐在二楼的楼梯口折纸，王妈端着汤叨叨：“这么大人了，你看看你们两个，来，先把这汤喝了，喝完洗个澡，早点休息吧，要不要和那边说一声，今天晚上不回去了。”
“不说，我自己连这点主也做不得吗？喝完了，你去睡吧，我和小依等着我哥。”
“我去给你放洗澡水，我的小祖宗。”
“王妈，你是这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说着搂着王妈亲了一口，王妈推搡开他：“行了，就知道哄老太婆开心，你呀好好过日子我比什么都高兴。”
小依插嘴：“我也是，我也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
“对，还有你，不过等你长大了娶了媳妇，你就忘了我了。”
“我会的，我媳妇肯定也会对你好的。”
“现在就有媳妇了。”
小依神秘地靠近江昊，笑着说：“我和先生说，我长大了娶她做媳妇，先生已经答应我了。”
江昊哭笑不得：“你原来这么成熟啊！”
王妈上楼去烧洗澡水了，江昊和小依两个人一直叠飞机，叠好一个就比赛谁扔得远，没一会儿，门口就落了一地的纸飞机。
江晨很晚才回来，小依已经趴在江昊腿上睡着了，江昊一个人坐在那里，还在折飞机，他突然感到，以前自己觉得哥哥是这个世界上最落寞的人，如今自己才是。
“你喝酒了？”
江昊点点头，招呼他过来：“你赶紧把你儿子抱走，我的腿都让他压麻了，没法动了。”
江晨抱起小依，伺候他睡下，轻轻地退出来。他走到江昊的卧室，看江昊的灯还亮着，他低声问：“你和高仪敏吵架了？”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我今天去参加高歌的那个读书会了，我也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就出来了。一群书呆子在说什么救国，出来的时候看见一对大兵，说是搜查什么共党，我是怕是不是张易之他们啊？所以先回你这里跟你透个信儿。”
“应该不会吧，他们只是说要回来，还没说什么时候呢，再说了，他们回来是办婚礼的，没别的事，你别那么紧张。”
“这些什么党的我不懂，可是我知道只要是和什么革命的沾上光，就都有危险，你看高仪轩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就是人家想让他做汉奸，他不肯，被人大街上刺了刀子，现在还在家躺着呢，有时候我都觉得他所遭受的报应比我想要给他的已经多了。”
“我近来受高歌的影响，也看了很多以前留学时候看的书，想想自己也太儿女情长了，江昊，是时候放下了。”
“即使我现在放下了，我又如何去面对我的生活？我还是一无所有。”
“你现在有了孩子，就不要想其他了，至少孩子是你的，他和你有着剪不断的关系。”
“可是这个孩子不是我想要的，你明知道的。为什么我要受这种苦楚？就因为当初高家要整的人是我？就因为她得不到我，他哥哥害死了我父亲，我就得承受眼前的一切？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这样作弄我，而你还劝我接受现实？因为你如今抱得美人归，家庭事业都和顺？所以我就得忍受和不爱的人共度一生的痛苦？你们都不要我，都不理我，把我扔在那里，让我自生自灭……你明知道我从小就喜欢高歌，可是现在呢，我在报仇，你却和我最爱的人在一起，这算什么啊？现在还有了个我无法拒绝的孩子，你说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江昊大吼着，他的双眼因为酒精和愤怒而变得通红，额头的青筋暴起，他痛苦地望着江晨，眼角落下泪来。
这是他们兄弟两个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江晨走过去，搂着弟弟，拍着他的背安慰他：“我知道，这一切我都知道，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是，我不应该得到的，我这个哥哥没有保护好你，还让你承受这些，可是，你公平些吧，我是和她好了之后才知道她是你的高歌，你也知道啊，就算如今没有我，你也是不能和她在一起的，如果我和她在一起让你这么痛苦，那么我退出，我不能让你这么难受！特别是在你为我，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以后！”他句句坚定，说完这些他用真诚的眼神看着弟弟，放佛要这样告诉他，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江昊把头埋在哥哥的臂弯里，他哭了，他为自己，也为哥哥，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
“哥，你原谅我吧，我说的都是气话，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你知道我讨厌高仪敏，讨厌的要命，可是现在她有了孩子，我不能离开她，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他们的眼泪交织在一起，他们的心因为亲情而瞬间融化了，以后不论发生什么样的事，遇见什么样的人，都会慢慢地离去，可是唯有身边这个有血缘的人，将不离不弃，兄弟两个都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拥抱的更紧了。
过了一会儿，他们平静了，江昊有些不好意思：“我好了，你不要担心我。”
江晨却说：“我今天陪你一起睡，你有什么不满的苦水一次倒出来吧！不要当我是哥哥，当我是你的朋友。”
月色从窗户透进来，江晨无法入眠，江昊因为酒精的缘故，很快就睡着了。他知道，江昊今天说的是他心里的真心话，他还是那么喜欢高歌，喜欢到觉得委屈，觉得一切不值得，觉得无路可退，他庆幸自己没有和高歌订婚，他的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可是第二天当他委婉地和高歌说了以后，高歌却冷冷地看着他：“我不是你们兄弟争来让去的物品，我有我的尊严，你做这个决定征求我的同意了吗？好，要分手是吧，我同意，不过分手以后，我和谁在一起是我的决定，你没有权利替我决定我的未来，更没有权利替我决定要和谁交往！”
“你知道他一直喜欢你，不论你是高歌也好，你是赵瑾也好，他都喜欢你，他为了我，为了这个家，做了太多，我不想让他伤心！”
“你不想让他伤心，你就来伤我的心是吗？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是古代的皇帝，随便把你的女人送给别人？我是新时代的女性，我有自主选择的权利，所以，请你不要替我做决定。你要分手悉听尊便！”
说完一甩头走了。
江晨慌忙追上去：“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也很喜欢江昊的，是不是？他是个讨人喜欢的小伙子啊！长得漂亮，还会讨女孩子的欢心，不像我，笨笨的，他是个不错的对象！”
“好吧，你的意思我知道了，现在我要去上课了，你等头脑不烧的时候再跟我说吧！”
江晨也觉得自己这么做笨得很，可是他下定决心把高歌还给弟弟，他没有再追上去，而是转身上班去了。高歌快走到学校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看，身后没有人，她忍不住有些失望，看着远处跺着脚说：“这个书呆子！书呆子！书呆子！”
中午下了课，看大门的大爷过来传话：“赵老师，门口有位先生找你。”
高歌赶紧跑出去，她心想：“怕是想通了，这个人，这样的事也想的出来？”
门口的人，却不是江晨，是高运达。
“你来干什么？”
“高歌，当年的事是爸爸不对，爸爸跟你道歉，我这次来呢，是想和你说，想接你妈和你回去，你二妈现在也变好了，她说等仪敏的孩子生出来就要出家，性格变得温顺了许多，你们回来不会吃苦的，我保证。”
“不拿什么保证？你能保证你的宝贝女儿不欺负我？她连绑架我找人杀我的胆量都有，你觉得我就这么傻，送上门让人欺负，我和妈还想多活几年，你的好意我们不敢接受！”
“可是你妈，你妈说只要你同意她就听你的。”
“那是因为我妈不好意思拒绝你，她知道我不会同意的，你走吧！高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我谁都不想见！”
虽然每次高歌都没给过他好脸子，可今天她看起来特别的生气，高运达叹了口气，口气中竟然有一丝哀求：“高歌，不要这样，我也老了，身边的人个个都靠不住，你是我的亲女儿，俗话说，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到底看看你妈，回去了生活有人照顾，她的身体也能好一些，我也有个依傍。”
“你现在想要依傍了，你跟你的二姨太依傍去啊，年轻的时候只顾自己风流快活，现在老了，你想要依傍了，你做梦！”
高运达气的浑身颤抖，抬手打了高歌一巴掌，这一巴掌把他和高歌都打愣了，立刻他就后悔了，他慌忙说：“女儿，你别……我不是成心的，我……我只是……”
高歌却很镇定，淡然地说：“你让我相信你，你给我这样的回答我怎么相信你？我不相信任何男人给的承诺，包括你，爸爸！”
高运达黯然地走了，高歌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他是那么的步履蹒跚，他真的老了，他像任何一个平常人家的老人一样，希望子孙满堂，可是儿女们偏偏个个都面目可憎，没有一天太平日子可以过，到最后，他唯一的指望竟然是自己这个让他抛弃了十多年的嫡女！
晚饭她吃得很少，江晨大概是认真的，他没有来找她，她闷闷不乐地胡乱吃了几口，就倒在里头床上。
林雪梅走过来问：“刚吃完就躺下，小心积食，你今天不出去吗？”
“不出去了，没意思。”
“和江晨吵架了？”
“没吵架。”
“没吵架一脸的不高兴。”
“就是没吵架。”
“好了，我不说你了，我今天做了江米糕，你现在去给鞠萍家送点去。”
“等一会儿行吗？”
“一会儿天就黑了，早去早回。”
高歌起来对着镜子照了照，林雪梅抿着嘴笑了：“赶紧去吧！”
到了鞠家，鞠伯母高兴地拿着鞠萍的来信告诉高歌：“说是这个月底就回来，我和你伯母得好好准备准备，请城里的亲戚和朋友好好聚聚。”
又是馒头又是干菜的满满装了一大盒子才肯让高歌走，高歌心里一暖，差点落下泪来：“那我先回去了。”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越是你的至亲，却往往展现出冷漠的一面，反而是和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给你带来春天般的温暖。
她心里这样想，默默地念叨：“鞠萍啊鞠萍，你可赶紧回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