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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怪味洗尘宴

由于丁浩在医院不配合治疗,令医护人员、看守员个个提心吊胆。丁浩的家属也愿意他保外就医,他也属于短期内有死亡危险,暂无危害社会可能的罪犯,基本上符合保外就医的有关条件,丁浩保外就医的报告很快就上报了。

连日来,老丁舍下老脸,求了所有他认为能说上话的朋友,感觉很顺利!终于,看守所没有通知他们去探视,直接为丁浩报请了保外就医。

“保外就医申请批下来了!”他们接到内线传来的喜讯,一家人喜出望外。丁浩妈不住嘴念叨“好了好了,丁浩可以和我们在一起了,二十个月呀!他哪里离开过我们这么长时间?真是太残忍了,丁浩是从丽娟产房门口被抓走的,都没来得及看他的儿子一眼!”丁浩妈妈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还是我爸爸有办法,这钱花得值了。”做姐姐的对弟弟的感情没有一点水分,老丁听了不住的点头。

“这个冤家,这次回来不能宠着他,要让他清醒一些。”老丁很严厉的说。

“现在国家政策好,讲人道是不?犯人有病也法外施仁,让回家来养着,真不错……”丁浩妈妈说。

“你?妇道人家,懂……”老丁还等她没说完就把她的话堵回去了。

她知道自己说话伤了丈夫的感情,马上补充道:“是的,要不是你这段时间没黑没夜到处求人,这保外就医的事情也不知道要拖到何年何月?没准丁浩病好也办不成,是吧?”

“唉!现在人情薄,办事难,本来按规定应该办的事,办起来却那么难。你急,办事的不急!他们逼着你去求人,其实这件事也是法律上允许办的,应该办的!你去求人了,花了钱了,人家才给你办。要是法律上没这个规定,你花钱也是白花,谁敢替你违法?咱就是有一座金山,也买不通一个‘法’字。咱花那点钱叫钱?今后不许提了,关键是我老丁这几十年当干部结交的那些朋友靠得住。这才叫情义无价!”

“刚几天就扔了四万,还不叫钱?”丁浩妈妈心里还是心疼那四万元钱。

“看看,说你不懂吧?现在抱着猪头找不到庙门的人有的是,你愿意看着儿子站在你面前,还是愿意那一堆废纸摆在你面前?”

“爸爸!明天去接他么?”悦芬高兴的问道。

“要等通知,咱们得到的是内线消息,不要把朋友出卖了,他们是执法部门,可不能儿戏。”老丁很有城府地说。

“你们先做好接他回家的准备,到时间也要先问问医生,这么热的天,还是医院安全,他又是犯人,国家有政策,在医院照顾得好。”

“要是不接他回来,那么着急办理保外就医有啥意思?也许你花不花钱一样,不就是早一天晚一天?”丁浩妈妈心里的疙瘩就是解不开,这钱花得太冤枉了。

“啥?即使不去接他,意义也不同,现在咱有保外就医的上方宝剑,心里多踏实?一有通知咱就去医院,把这喜讯告诉他,你知道咱儿子该有多开心?丁浩一定会觉得生在我老丁家幸福,有安全感,我哪能让他比别人差?哪能让他受委屈?”老丁为自己办好了这件事感到很满意。

“丽娟这次回来我要说说她,丁浩这样她还出差,钱能挣得完吗,她出差我孙子谁管?这可是我老丁家的命根子。”

“你别伤了媳妇一片好心,为了丁浩出来后有生活基础,为了咱家兴旺,她才冒着酷暑出去,孙子咋了?我不是看得好好的吗?少一根汗毛了?你要让她不高兴!你想想丁浩会高兴吗?”

“得了,算我没说。你打电话吧!让她尽快赶回来。”老丁对儿媳妇不能不迁就。

丽娟接到电话,马上告诉婆婆:“事情不好办,货没定下来,下午一定动身,计划坐飞机,争取和大家一起去医院接他。”

“我们去机场接你?”婆婆兴致很高。

“不用了,坐哪一班飞机还没定。”

下午下班前,派出所上门通知他们,丁浩的保外就医已经获批,要求他们明天到医院接他出院。

一家人早已准备好了,接到通知,大家别提多高兴了。老丁不住嘴说:“消息准确吧!不服姜还是老的辣行吗?我说十拿九稳就是十拿九稳。”

第二天,趁着早上天气凉爽,老丁一家像迎接凯旋的功臣一样,浩浩荡荡到医院接丁浩。一家五口站在马路边上等着打车的功夫,老丁仍不放心地问老伴:“儿子接回来,家里全准备好了?”

“还用准备什么?吃的买齐了,蔬菜现吃现买新鲜有营养,住吗?按原来的地方住。”丁浩妈很坦然的回答。

“不行!丁浩和丽娟、小孙子住一起太拥挤,这么大热的天,不利于养病。”老丁不满地说。

“爸爸,您别发愁,弟弟回来了,我就不用老往家里跑了,我回海淀住,让丁浩住我的房间。”悦芬试探着说。

老丁听了女了的话,心里觉得有赶女儿走的味道,感觉有些别扭,可是家里就这现状,只能如此了,闷了半天才点点头。他哪知女儿是在试探他,他这一点头,女儿的心都碎了……自己是嫁出去的人,原本就不应该再占着家里的一间房子,虽然为了这个家自己牺牲了很多很多,可自己毕竟是女孩子,需要做出牺牲的时候,父母首先考虑的还是牺牲自己的利益。如今,弟弟回来了,做姐姐的应该为弟弟牺牲一切,可是仅仅为了让他舒服些,就让自己腾出住了十几年的小屋,心里总觉得酸溜溜的。今天是全家人高兴的日子,她这个做姐姐的忍耐惯了,为了不让大家扫兴,她又忍了。

老丁的话很具权威性,这样的安排丽娟心里很舒服,丁浩怎么住没关系,关键是肯定了丁浩在家里的地位,爸爸的一句话,令她感到十分畅快,如今老公要回来了,大姑姐也没机会在家里管这管那了,这个家该自己说了算。为了证明自己说话的分量,她提议自己和婆婆抱着丁心打一辆车,公爹和姐姐打一辆车。没等公爹同意,自己拉着婆婆先坐车走了。

丁浩经历了一场劫难,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的家。

丁浩归来,不敢说比上次从派出所出来时风光,但在老丁看来,儿子能够办理保外就医,能够摆脱监狱的约束,能够像自由的人一样回家来和家人团聚,纯粹是老丁个人能力、家庭实力的体现。老丁决定不能搞得太张扬,在家里给他接风,让闺女下厨,给弟弟做几个可口的菜。

悦芬一番忙碌后,全家人围坐在饭桌前。丁德全很庄重地端起杯子,自豪地说道:“我今天很高兴,在丁浩离家六百六十三个日夜后,丁浩终于回来了,这是我们丁家和至高无上的国家法律斗争胜利的结果。原来的九年,提前了整整七年,丁浩回来了!回来就好!今后家里的一切生活安排要以达到丁浩的最佳养病效果为准。你妈妈要看好小孙子,让丽娟多抽出时间来陪丁浩,心情好了才能快速康复老丁家的兴旺指日可待,我提议,为丁浩早日康复干杯!”

“为我们有一个好爸爸干杯!”丁浩看着老丁的脸满脸堆笑地说。

“对!为老爸干杯!”悦芬发自内心的说。

“干杯!干杯!”全家人都异常兴奋。

丽娟因为刚做了人流,脸色有些发白,话也不多,她想,丁浩的本性是不计后果,自己今后怎么主宰自己的命运呢?自己的心病去了,今后的日子能平平安安的过吗?她惶恐,心中没底。

坐在主位上的老丁异常兴奋,经历了这么一件大事,如今圆满地办妥了,足以证明自己的能力,自己今后还要为儿女遮风挡雨。

丁浩妈最幸福的事是抱孙子,虽然很累,但她觉得心里踏实,抱着的是丁家的希望。儿子回来了!自己心中的太阳又升起来了,就是再苦再累也是幸福的。

丁浩听着大家异口同声祝愿他早日康复,心里惶恐,他恐怕康复后看守所再把他收监。丁浩明白自己现在仍然是犯人身份,能坐在这里享受家庭的温暖,是那把剪刀的功劳,如果没了病,监狱的大门就再次为自己打开。

表面上大家都非常高兴,丁浩也像被众星捧月一般受关注着,大家的言行全都是以他为中心,大家仍劝他多吃些,好似要把二十个月的亏缺一下子吃回来。老丁可不糊涂,笑着提醒道:“儿子!已经到家了,想吃明天咱再给你换花样,别吃得过饱!”

“管他呢?汽水都敢喝,已经证明没事了。”

“就是,医生不这么讲哪能体现他们有学问?看着你吃的香,妈高兴!妈很久没这么舒心了。”丁浩妈妈说着流下了眼泪。

丁浩觉得妈妈的话很入耳,只顾低头吃,一会功夫就觉得胃部隐隐作疼,他放下筷子,说道:“我累了。”

“快,扶他到床上躺下休息!”老丁命令道。

一肚子大鱼大肉,让丁浩这刚做过手术不久的胃部难以招架,他躺下不久又起来,到洗手间就放开喉咙哗哗哗吐了起来。吐完后,他躺在床上感觉好多了。胃部消停了,他的脑子该活动了,想着自己被公安局从妻子的产房抓走的,本来想对自己的过错忏悔一番,让妻子谅解,可是,看看一家人的态度,看来没有要自己忏悔的必要。要说自己犯的罪和这二十个月的磨难比也算值了。

关键时候,自己敢作敢当,同案的哥们,哪个不说自己仗义?他们谁能和自己相比?被关押这二十多个月太不容易了,自己总结出一条教训,和公安局斗争,硬磕是不行的,吹牛是不行的,因为吹牛被扣上煽动的帽子,先关禁闭,再电疗,直至完全折服。好在自己脑子活,从患病犯人身上得到启示,独辟蹊径——自伤自残。身体是自己的,想怎么糟蹋就怎么糟蹋,就因为很多人怕,很多人没有男子汉的骨气才下不了手。他们谁懂得长疼不如短疼的道理?话又说回来,他们纵然下的了手,没有老丁这样的好爸爸配合,那也是白受罪。想着想着他心头升起一种自豪感,用手摸着肚皮上的伤疤,自言自语道:“不心狠手辣行吗?”

想想自己偷的那些东西是很不值,东城、海淀、西城、宣武,四城区跑了个遍,熬了多少夜,费了多少精神,撬开了三十三家门,才给自己分三千元,仅相当于自己一个月的工资,可是,冒的那风险——想一想都胆寒。晚上一宿不睡,五七个人一伙,东家一趟西家一趟,四处奔跑,为的就是一个刺激!就说抢劫吧,别人都说你一吓唬对方就掏钱,可自己却偏偏遇到一个舍命不舍财的,当时那样死死地掐她的脖子,竟然还让她挣脱了,还拼命的喊叫,钱没抢到,却吓得屁滚尿流。亏得自己当时脑子灵活,知道抢劫和强奸未遂比,抢劫还轻些,要是打自己个强奸未遂,五年恐怕挡不住,唉!不论怎么说,在哪个环节自己都没吃亏,特别是现在,自己不是躺在老丁家的床上么?自由了!这才是真的,让看守所那些狱友们羡慕去吧。

“丁浩,该吃药了。”妈妈在门外喊,声音里透着关切和疼爱。

“真不想吃!”他自言自语道,听着妈妈的呼唤,他感到很惬意,这在看守所绝对连想都不敢! “丁浩,服药!”如果动作慢一点,就会有人训斥:“等死呀!”

“为啥不想吃呢?不吃药病怎么好?医生说还要消炎。”丽娟关切地说。

丁浩没有回答她的话,他自己清楚,不服药伤口肯定要发炎,伤口只要不愈合,也就不愁被收押回去。为了不让妈妈担心,不让丽娟看出问题,他接过药,问道:“吃几片?”,丽娟说:“四片。”他随便倒出几粒,顺手抄个杯子进了洗手间,把药片往抽水马桶里一扔,一按水闸“哗”的一声冲走了。他笑了笑,对待自己的亲人,他觉得说谎话也是爱他们的一种方式,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自我虐待的方法更不能让他们知道,如果拧着不吃药,他们该多担心?

用丁浩自己的话说强盗也是特殊材料制成的。消炎药他一片也没有吃进肚子,可是,手术后的康复却很成功,比医生预计的还快,他已经感到自己和正常人一样了,一点不舒服的感觉也没有了。很快到来的健康,令他烦恼日增。这健康来得太快了,太苦恼了!在自由和健康的选择中,他没有权利兼得,他太渴望自由了,他觉得失去自由比死都难受。他心中非常痛恨自己这个不争气的破身子,要是能和那些长期病号换换该多好。健康的身体成了他追求自由的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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