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就有了双眼睛，一双不但可以看到人，还能见到鬼的眼睛。这双眼睛跟了我十多年，但我到今日，才知道它竟然是乾元的。
也是他，亲自动手，从自己的眼眶里挖出。
我自放不下乾元，追了出去。
小鬼搀扶着乾元走着，那只小鬼大抵跟了乾元有一段时间，竟然敢用抱怨的语气和乾元说话，“三殿下，我说你这是何苦呢？覃朝雨救过您的性命不假，可她能有机会救您，本就是无上的荣耀，哪里还能用来谈条件呢？再说了，您就是真要给她孙女一双眼睛，也不用挖您自己的呀。这没有了眼睛，以后可不方便呀。”
小鬼见乾元不以为然，又是补充了句，“三殿下，不是小的多嘴，您在地府有不少的敌人，平日里碍于您的威慑，他们不敢乱来，可如今你这般狼狈，他们岂不是要趁虚而入？您没有眼睛，肯定打不过他们，这……这可怎么办才好？”
乾元停住脚步，眉头微微一皱。
小鬼的话，说得我也心中一紧。他心高气傲脾气又臭，在地府时又不知道韬光养晦，也没有收敛锋芒，肯定得罪了不少的敌人，他们如果知道乾元瞎了的话，肯定……
肯定打算，趁他虚，要他命！
不由得心里一紧。
乾元却一把将小鬼提了起来，特别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知道自己多嘴，那就把嘴巴闭上，如果再说多一句，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了！”
虽然眼睛空洞洞，只有两个窟窿，但乾元瞪着小鬼的时候，还是带着冷凉的杀气，让小鬼赶忙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多言。
可我心中悲呀悲呀，难过极了。
就差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递到乾元跟前，告诉他我不稀罕他的眼睛，他自己收着便是。
也是无比庆幸这是在梦里，乾元看不到我。
这种事情，他从未同我提过，便是不想让我知道。
他有意要瞒着我，我也只能假装不知道……
我担心乾元，竟尾随他去了地府，他挖了双眼，地府守门的鬼差瞧见，当即面色惨白若纸，颤抖着身子跪了下去。“三殿下，您……您这是？是谁把您伤了？”
他说得义愤填膺，仿佛乾元只要说个名字，他就要灭人全家！
“便是不用。”乾元只冷冷而霸气地扔给他这四个字，之后补充说。“你应该清楚，若非我愿意，这世上便无人可以伤我分毫。若真有，他也早被我千刀万剐地杀了，倒是不用你们出面，叫嚷着要为我报仇。”
“所以，您的眼睛是……”乾元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显了，守门的鬼差七七八八也猜到的。
“我会闭关些日子，直到眼睛长出来为止，在这之前，我希望你保密，切勿同任何人说起。”乾元专程叮嘱，想来应该是有什么顾忌的人，因为他为了让鬼差保密，竟然用了威胁的语气。
鬼差当然忌惮乾元，便是连连点头，只说自己知道了，记住了。然后乖巧地退了下去。
之后，小鬼继续扶着他，进了地府的深处。
我犹豫了下，也跟了进去。
乾元回去的地方，似乎是自己的家中。他挪步走到一幅画的面前，让小鬼退了下去，说是要自己一个人静静。
小鬼点头，赶忙退了下去。
还在嘴里嘀咕了句，大概是说三殿下脾气不好，他惹不起，所以要躲得远远的，不能招惹。
我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顺带跟他一起吐槽，他跟了乾元这么个主，还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血霉！
小鬼走后，乾元又在那里站了好久，终于是轻轻摇头。
“我欠覃朝雨的，可以就这么算了，但我欠你的，要怎么还？”
那幅画混沌不清，我也瞧不真切，不知道上面画了什么……
乾元感慨完后，踱着步子摸索着朝卧室走去，似乎打算进去歇息歇息……
我松了口气，本想就这么算了，却突然听到厚重的脚步声，似是有人走了进来。
冲进来的是一队鬼差，他们二话不说地把乾元架走，说是地狱王有事情找他，虽然语气动作都非常坚决，但略微有些颤抖的双脚，还是透露了他们的心虚。
就算乾元是阶下囚，也让他们特别忌惮。
“你松开我吧，我自己走。”乾元默默地看了他们一眼，轻哼一声开口。“地狱王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鬼差不敢妄语，只说见到了地狱王便就知道了。
乾元轻轻出了口气，却是冷笑摇头，“都说厉鬼多疑，他怕是容不下我，总是想方设法地，要在我这里做文章呢。”
鬼差们领着乾元到了鬼门关外，那里尽是厉鬼受刑发出的惨叫，惨叫声此起彼伏，各种各样的刑罚这里一应俱全。小鬼们在受刑受罚的时候，因为不堪忍受，常常伴随着痛苦的哀嚎。
听着，不由心尖一颤。
我虽然迟钝，但想到地狱王既然把乾元带到了这地方，还有他刚才的感慨，我多多少少猜到了。
只怕是，来者不善。
果然他假惺惺问乾元的眼睛是怎么了。乾元便说欠了人人情，把眼睛挖了清偿，如今已经两清了。当然，他也没有想好好地给地狱王说话，因为解释的时候，带着满满的挑衅。
“覃朝雨救了我的性命，所以我把眼睛给了她。如果你不满意的话，大可以去问她要回来。只是我尊贵的地狱王，您大抵或许不是那女人的对手。”
虽然用了敬语，但乾元字里行间，那是满满的羞辱。
那话，简直是王地狱王的心里，捅了重重的一刀。
他沉默了好久，才是冷哼了一声。
“你欠覃朝雨，要用眼睛还，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只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毁也，所以……”他稍微一顿，又是继续往下说，“所以就算你是自愿，也实在与纲常不符，我有心保你，但也会被说成是包庇纵容，所以……”
他话戛然而止，但已经非常明显了。
我听完，气得不行，就差飞起来给他一脚了！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做与纲常不符，他有心保护而心有余而力不足，分明就是寻了个理由来给乾元穿小脚，就他刚才的语气，可曾有一丢丢为乾元着想？
他，就是巴不得再在乾元的身上，狠狠地踩上一脚。
他这点心思，乾元也是知道，便是微微点了点头。“行了，我知道的。你要让我受罚，那便来吧。我领了罚，也能轻松些，也不会让你为难。”
当然，他那些话都只是客套，其实言语中，充斥着各种不善。
地狱王非常满意地笑了笑，便有鬼差过来，告诉乾元应该受什么刑罚。他身子颤抖，怕得厉害。
乾元默默地听完，然后十分平静地朝着前面走去，那地方停着一口正在滚滚沸腾的油锅！
“不要！”我叫了出来，想要拦住他。
但我没有拦住，只冷汗涔涔地，从梦中醒来。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躺在车里，张妈的尸体停在后座，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却是怔了怔，所以刚才……
刚才我，我只是做了梦？
犹豫着，轻轻摸了摸眼睛，那里是湿润润，似乎刚才哭过。
所以真是乾元挖下了自己的眼睛，才……才让我可以重见光明？那……那他现在找到我，是因为我是盛放他眼睛的容器？
之前那些想吃了我的小鬼，不也流着口水艳羡地说我有双特别漂亮的眼睛，想着一口吃掉。
所以，那双眼睛，是……是乾元的？
心里，莫名一紧。
我怕这只是自己的一个梦，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所以暂且记下，想着什么时候问问奶奶，或者和乾元旁敲侧击。
眼睛是他的，我拿什么还？
“叮叮叮……”手机突然发出一阵响声，把我的魂给勾了回来，只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突兀，只没有把我吓死！
当然不是鬼来电，只是刘叔告诉我最适合赶尸开始的时间是夜半子时，我知道自己那时候肯定睡得跟死猪一样，虽然说有生物钟这么一说，但别指望我能在那时候醒来，所以……
所以我就给自己上了个闹钟。
然后被自己闹钟吓到的，我也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人。
我一边感慨一边摇头，其实想死的心都有了。
赶忙把七七八八的东西拿着下车，又贴了一张符在张妈的额头上，按照刘叔说得要求一步一步地来。
“张妈，我们上路吧，我送你回去。”我叹了口气，这一套我之前也看奶奶用过。但自己这么还是第一次，不免有些担心……
我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坐着的尸体，一下子蹭了起来！
站得，笔直笔直的！
“诈尸了……诈尸了！”我吓得不行，当即一屁股坐在地上。
张妈没有靠近，她只是如电视上的僵尸一样，站得笔直笔直的，还把自己的眼睛，瞪得老大老大的！
我被吓得，魂都没了！
耳边却是传来一声轻笑，虽然声音温润，但在这荒郊野岭，再伴随着张妈瞪我的模样。、
我……我觉得自己，大抵是，是见鬼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