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谨川接了赵伟宁的电话，这是我所料不及的情况，但他的声音传进我耳朵里的时候我还是照着性子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来。
“程医生，把手机给赵医生吧，我想找他商量下手术的事情。”孩子的事情我真的考虑了很久，是留是流，这让我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可是想想那些我还没有做的事情，我留着他又有什么用呢？
话说出口那头的程谨川沉默了好一阵，之后传来的就是赵伟宁的声音了。
“真想好了？”赵伟宁语调戏谑，未等我开口又说，“我这两天正好不忙，你真要动手术就赶紧找我。不过得是先给你做个检查才行。”
“我现在就有时间。”我有些迫不及待。
“你还真是……”赵伟宁牙齿咯咯作响，但话终究没说完，“那行，你现在就过来，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去接你也成。”
“那就谢谢你了。”
简单的聊了几句后我就挂了电话，不到一会儿功夫赵伟宁就来了。
一进门就将我上下打量了一遍，“养的挺好啊，这些天宫翊没少伺候你吧。”话里话外都带着一股酸劲儿，叫人捉摸不透。
我扁了扁嘴，“赵医生，手术时间不长吧，我记得当天动完手术就能下地走路是不是？”
“啧！”赵伟宁咂了下嘴，“还挺懂的啊。行了，咱们也别啰嗦了，你要真是想好了现在就走。”
赵伟宁对我的态度一向不算友好，当然我也不指望他对我多客气。之后随他上了车，去了一家规模还算大的私人诊所。
进去的时候意外发现程谨川已经在那边了。我讶异的看着他，心里多少觉得有些别扭。
同样的程谨川看着我的眼神似乎也有些奇怪，多了一种我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我跟他相视看了许久，这时赵伟宁催促了我一声，“孟挽，你跟我过来。”
“好！”我快速回神，跟着赵伟宁走了。
赵伟宁一边走一边说，“我知道这件事你不想闹得多大的动静所以就带你来这边了，先去做个检查，要是没什么问题咱们下午就手术。”
“嗯。”我没多大的意见，只是很在意刚才程谨川看着我的眼神，那种眼神让我不安，让我一下子充满了负罪感。
之后我跟着诊所里的小护士去做了个全面检查，检查结束后等了一个多小时我就看到了报告。
怀孕四周，孩子只有小蚕豆那么大，连个正经模样都看不出来更不可能知道是男是女了。
我盯着图片上的那个小家伙眼眶一下子就热了，原来当母亲就是这样的滋味。我越是盯着图片越是下不了这个狠心来。
赵伟宁站在我的身侧看着我，干巴巴的笑了笑，“现在知道心疼了？我接手的太多了，好多人都是打完胎才后悔。孟挽，你现在要是后悔还来得及，不管怎么说这都一条命，就这么不要了？”
攥在手里的图片越攥越皱巴，我吸了吸鼻子，转手就将所有报告丢进了垃圾桶里。
“想清楚了，孩子以后可以再要。但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不能让这个孩子挡着我的去路。”是啊，我不能让这个孩子出生后跟着我活受罪。
赵伟宁没说什么，嘴里哼哼唧唧的就走了。我在走廊里坐了一个中午，下午两点钟后赵伟宁给我安排了手术。
当我被推进手术里，头顶那盏白晃晃的灯照的我睁不开眼来。当麻醉剂注射到身体里时，当下半身开始麻木时，当冰凉的工具探入进去时，我知道现在就算说后悔也来不及了。
手术进行的很顺利，我全程都保持着清醒。结束后赵伟宁问我，“要不要看看？”
“不看了……”我抿了抿干涩的嘴角，撇过脸去，余光匆匆一瞥间我看到了托盘上那摊血肉模糊的东西被护士给端走了。
之后赵伟宁让我躺着休息会儿，我这一睡就睡了好几个小时，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我眨了眨疲倦的眼睛盯着暗沉沉的窗外，突然间觉得好冷。好像身子的某个部分被掏空了一样，那缺失的部分让我觉得异常难受，可是想哭又哭不出来。
收回视线的时候正好赵伟宁进来了，“感觉怎么样？”公式化的询问并未让人觉得多温暖。
我点了下头，“感觉还好，可以下床吗？”
“不流血就能下来。”赵伟宁说着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门外，然后收回了视线。
我微微动了下双腿，感觉那个地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这才小心翼翼掀开被子。不过双脚沾地的时候还是觉得下盘很虚弱，所以只好靠着床边又坐了会儿。
之后赵伟宁跟我说了些相关事项，嘱咐我这些天好好养着。
我本来就有腿伤，所以也会养着的。
“赵医生，今天这事谢谢你了，钱我会尽快给你的。”上次砸了他车的事情我到现在还没给他一个交代，所以手术的钱我不能欠着。
赵伟宁耸了耸肩膀，“得了，这钱我就不要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他冲我摆了摆手，转身就走了。
我靠着床边又坐了会儿，休息够了这才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我走出了病房中，可刚出门就看到走廊上立着一个人。我惊了一跳这才看清楚是谁，偏生在我要开口的时候所有的话一下子就卡在了喉咙里。
那一地的香烟头，还有夹在他指间的香烟都已经烧尽了。仅仅就是这么一眼，我忽然觉得程谨川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很陌生，变得让人不敢上前去辨认。
我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终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你一直都在？”我张了张嘴，心坎这里一下子就酸涩了起来，难受的我直接揪紧了胸前的衣服。
程谨川闻言缓缓扭头看向我，手里的香烟也顺势掉在了地上。骤然间，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下一秒他突然就这么冲到了我的面前将我一把抱在了怀中。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我不知所措，被他抱进怀里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僵硬了。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间会对我这样，就好像我会消失不见一样。
被他拥在怀中，被他仅仅抱着，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仿佛我一下子就成了他相当重视的人。可我也知道这只是我的一种错觉而已。
我小心翼翼地将他推开，“程医生，麻烦送我回去吧。”
程谨川如梦初醒，立即放开了我。旋即他转过身去收拾了一下心情，再回头看我的时候脸上已然没有刚才那些让我思绪错乱的神情了。
之后在他的搀扶下我上了他的车，他则将我送回了医院当中。
回医院后我就好好的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苏子航就来了。
这两天我不在医院好像并没有引起他的怀疑，就是今早他来了都没有询问我什么，相反我看得出他的心情异常好。
“昨天你的主治医生告诉我你今天就能出院了，我让我妈一早就去菜市场给你买了你最喜欢吃的菜，咱们收拾一下就办理出院手续回家。”苏子航兴致勃勃地说着，我看得出来真正让他高兴的并不是我出院的事情，想来副教授已经是囊中之物了吧。
可是“回家”这个字眼多多少少让我心里觉得不好受。
“子航，除了我出院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庆祝？”我问道，脸上也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来。
苏子航难掩喜悦，“副教授评上了！”他兴奋道，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小挽，真要感谢你！还是宫翊厉害，他一出面就直接帮我搞定了这件事！”
“是吗？那真要好好庆祝了！对了，我记得那个张老师不是……”
“切，就他！”苏子航忍不住嘲讽起来，“你知道吗之前在我们学校论坛上一直发帖子黑我的就是他，现在好了他被学校给辞退了！”提起张老师，苏子航恨得是牙根直痒痒。
我悻悻然点了点头就没再说什么，之后收拾了一下苏子航就去帮我办理出院手续。
回到家的时候正好是中午，苏子航他妈准备了一桌子的饭菜，还有红酒。可我站在门口却不敢往里面踏一步。我到现在都记得我就是在这客厅里被宋希的人打伤了腿，也就是因为被宋希困在这里我才赶不上去见我妈最后一面。
现在重新踏进这个家门我心中说不出的苦涩与难受。
可最后我还是在苏子航的催促下进了门。
苏子航他妈一脸欣喜，替我拉开椅子，帮我盛汤，“小挽，快赶紧坐下。先喝口汤润润嗓子。”
我明白，今天是她儿子当上副教授的好日子，要庆祝。但我没有半点的好心情。
我坐下后，苏子航他妈往杯子里倒了红酒，“来来来，今儿是子航的大好日子！咱们就得好好庆祝一番，来！”说话间苏子航跟他妈手里的杯子已经举了起来，我看了一眼面前的空杯子只能说声抱歉了。
“妈，我现在怀了孕身子不方便，这酒不能喝。不过子航能当上副教授确实得好好庆祝，这是我给子航准备的礼物。”我说着，起身走到沙发那边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推到了苏子航的手边。
苏子航愣了下，直接打开了盒子，是手表。
“小挽，这手表不便宜啊！”苏子航跟着宋希久了自然识货。
我无谓的笑了笑，“你现在是副教授，出门在外的不得把自己给装饰装饰。”我说着将手表从盒子里拿了出来往他手上戴。
手表戴上后，苏子航炫耀似的转了转手腕，刚要开口说什么，这时厨房里就冒出一个声音来。
“哟，嫂子还真有钱啊，这手表二十来万呢！嫂子，你一小小的医生哪来的钱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