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庄宛宁起身时候，却径自盯着房顶，看了很久。
久到墨竹疑惑地撩开白纱帘来看她：“小姐？”
是白日了。她才反应过来这一点。她摇摇头，“无事。”说完就坐起身，下床来。墨竹心中只觉有些奇怪，因小姐一早起来，就几乎成了个白瓷打造的玩偶，除了会吃会坐会走以外，却全像是失了心神。
她并不知庄宛宁夜间的经历，所以觉得情况诡异。
等到用完早膳，她却听见小姐道：“去帮我将那套沉灰开襟衫拿来吧。”
墨竹听见这话，自是惊异起来。她自然知道小姐什么时候才会穿那套衣服，正是在小姐身体尚且强健，而且会日日习练武艺的时候！小姐说那是二皇子教她的——可如今小姐是个病人，为何要穿？
但墨竹向来是个好丫鬟，心中疑虑并不影响她服侍庄宛宁。她很快点头，去令小丫鬟将衣裳拿来。
墨竹乃是贴身丫鬟，也不是每件事都要亲自动手的。
她拿过衣裳，服侍小姐穿衣。穿好以后，庄宛宁就令她到门外去，不许旁人进来。墨竹一愣，但她不会不听小姐的话，于是带着屋里其余的下人，离开了屋子。
于是所有丫鬟都到了外间，没有人知道大小姐在屋里是要做什么。
“大小姐莫不是要自、自缢？”
“少乱说，这词是能轻易出口的？”
几个小丫鬟就在一边说起闲话了。
她们都知道，这几日大小姐不得意，三番两次被人为难，纵然是保住了自己的脸面，然而却早已今非昔比了。她们觉得小姐要自缢，并非毫无道理。
红袖当即冷笑一声，骂起她们来：“都给我住嘴。小姐的事，旁人乱说便罢，但我们这些丫鬟，却是一个字都不能提的。若惹得大小姐听了这些风言风语，你们中谁能担起这责任来？”
她从来都是庄宛宁这院子里的得意人，这下子骂了人，几个小丫鬟害怕的吐吐舌头，对红袖姐姐道过歉，就匆忙地散开去做自己手里的活儿了。
这时墨竹温和地叮嘱了她们几句，年纪尚小的几个丫鬟们，就被安抚下来，都用感激的眼神看着墨竹。
纵然是出了屋，丫鬟们也没有那么闲。她们自然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人都走了。只余下墨竹与红袖守着前院。
墨竹看着自己的姐妹，皱了皱眉，“你也莫要这么凶。她们只是些不懂事的小孩子而已。”
红袖却不在意，她这时收了那副喝骂人的神态，淡然一笑，看起来也不那么吓人了。
她与墨竹，一向做着这红脸白脸的戏码，她骂人来她安抚，这样才管得住那帮小丫鬟。
得罪人么，红袖却是从没有想过这些事。
她摇着蒲扇：“你猜小姐在里头闷着一个人，是在做什么？”
这就是不愿多说原来的话题了。
今日上午，日光干燥，即使室外，依然闷热。墨竹望了院子里头一眼，也跟着压低声音道：“大约是在练武。”
简简单单几个字，却引得红袖惊讶起来。“你说的可当真？”
“小姐换了那套她练武时候才穿的衣裳，其余的，我也不知道了。”墨竹撇干净了关系，但她确实只知道这么多。
红袖犹豫，一个嘴皮子最是利索的丫鬟，这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可是……小姐，前几日还病着呢。”她皱眉。
无论怎么说，一个病才刚好的人，现在却要来练武，纵然红袖不知底细，却依然觉得古怪。也就墨竹这木桩子一样的丫头，才能这么平静了。
“我不知道，”墨竹也觉得奇怪，但她不是个会随意议论旁人的人，“大约小姐……是打算奋发向上了？”
这个词语用的不对，但墨竹是个没什么文化的丫鬟，她认识字，但四字成语知道的不多，这一时半会，她要找不出另外一个更贴切的词来。
两人议论半响，就有小厮来喊红袖：“红袖姐姐，今日的请帖都拣出来了。”
她们自然是聊不下去了。红袖皱了眉，却是没有抱怨，就径自往偏厅而去。于是院落前，只剩下墨竹一人在守着。她吩咐小丫鬟去准备东西，这些丫鬟们即使也能同她聊天，却是没有同红袖一处时那般投契了。
不久，她就听见小姐喊：“进来。”
墨竹自推开门，进屋中去。
她果然看见大小姐同往日康健时候一般，倚在墙角微微喘气，汗湿薄衫，额前渗汗，双颊发红，却不是病态的那种，一望就知是运动过了的人，才会有的样子。
她从身后的小丫鬟手里拿过毛巾，轻轻给小姐擦汗，又给小姐换回了日常穿的衣裙，斟上茶来，“小姐今日……觉得如何？”
今日小姐在做什么，她也不是很清楚，纵然是墨竹，也不得不小心翼翼，斟酌着话讲。
大小姐拿着茶杯，仍是平日那淡淡的样子：“还好。”
墨竹有些愣愣的：“还好么？”
庄宛宁望向她，这才笑起来，“我今日打完了一套拳，又练了一回剑法。能坚持练下来，这还不算好？”
墨竹眨眨眼。
她是不大懂这些事情的，既然当初大小姐说这是二殿下教给她的，她也就信了。除了知道练武能强身健体，她是什么也不清楚的。可是很快，她反应过来：
可以像往常一样练习这些，那岂不是说大小姐身体好起来了？
她这才明白过来！
墨竹睁大眼，吃惊得差些摔了手里的茶壶。
庄宛宁瞧她这个模样，两人熟悉，她也知道她的想法如何。她往后一靠，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忽然看见红袖捧着一封信进来。
一般来说，有信就代表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所以她的脸色登时就沉了下去。
墨竹却回头，她刚才亲眼看着红袖去取信，所以也不觉得惊讶。但她看到红袖手里的信只有一封，却觉得有些奇怪。——要知道，平日里小姐收的信，可都不是按‘封’来算的。
“小姐，”红袖急急地走过来，“这封信……是由那阿萨勒公子寄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