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又恢复过来了——她们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这个说法。
两人昨天才看到，她疯了，将她们都当成陌生人，生怕她们要害她。而现在，仅仅是过了一夜，大小姐就变回从前那样了？这肯定有问题！
在路上，墨竹对红袖解释了全部：今天早晨服侍大小姐的人是她，她进门时候就小心翼翼的，然而，她一进门，小姐就像平常那样喊她：“墨竹……”
她完完全全傻了。
因为昨天大小姐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
红袖不可置信地盯着墨竹，她还是不太相信，“所以呢？”她语气空洞地问：“大小姐跳起来打你了么？”
“没有，”墨竹的表情异常纠结，仿佛她今天早晨踏进屋中时候，看见的不是大小姐，而是一只呆在屋里的，有狮子头的狼；这是墨竹想象中最凶狠的动物了。
“然后小姐对昨晚的事情，一个字没提，”墨竹结结巴巴地，继续叙述今晨她的经历：“起来，梳洗打扮，用早膳，吃穿都同平常一般，连小习惯都一样。”
红袖没出声询问，她知道墨竹说的，大小姐的小习惯是什么。大小姐会在起床后对她们喊“再睡一刻”，然后她会在明明醒过来的情况下再在床上窝那么一会儿。
而且，红袖一直觉得奇怪的是，大小姐心里的时间，似乎总是非常准确，比她们准确得多。
“所以……”红袖艰难地开口，“大小姐知道么？昨天的事。”
两人的表情都异常纠结且郁闷，因为她们从没遇到过，这么离奇的事情。
墨竹摇头，她连摇头的动作都是僵硬的：“不知道。她还问为什么屋里这么乱——好像大小姐不记得是自己弄乱的一样。”
昨天她们都没有机会进去收拾，主要是因为她们都担心会吵醒大小姐，然后引来又一轮的麻烦。
红袖沉默片刻，这是个很能想也很敢想的姑娘，如果不是庄宛宁从未提起过人格分裂这个词，她可能已经想到那一点上了。她问：“那……也没有人告诉大小姐，对吧？”
她这么问的时候，口气就笃定多了。
墨竹承认，她难堪的表情也说明了，大约整个清晨，所有人都处于很尴尬的状态，他们是想说的，但没人敢说出口。
怎么说？说“大小姐你昨天犯病了”？
谁知道大小姐会有什么反应……连墨竹这个贴身丫鬟都不敢开口，其他人自然一个字都不敢提。但是谁也都知道，不说不行，谁知道大小姐下次犯病是什么时候？
红袖叹了口气：“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去说咯？”
她一脸无奈，显然已经习惯了，收拾烂摊子的永远都是她。墨竹有点犹豫地点点头，“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她的声音很软，听着就让人舍不得，看她这样，红袖只纠结了不到刹那。
她挥挥手，看似大方地说：“行，我去就是了。”既然是墨竹喊，那她去也没什么不可以。——红袖心里想，就当是给她个面子，如果不是墨竹来喊，她才不要去。
两人推开门。
因为昨晚的事情，红袖还是下意识紧张起来；她担心会看到，像昨晚一样的情况。
但没有。
今日屋里的情况，与昨晚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屋中整洁有序，一切整整有条，大小姐坐在榻上，正在看书，穿一身家常的水蓝裙，安安静静，半点不似昨晚那个……疯子。
是的，疯子。
即使红袖再崇拜大小姐，也不得不否认，昨晚大小姐的表现，完完全全是疯了。她忽然想起来，她忘记问墨竹一个问题：那根大小姐用来指住自己的发簪，后来如何了。
不过这也不妨碍红袖用眼睛看。她看到，庄宛宁头上的发簪已经不见了，周围也没有。红袖深吸一口气，而她记得，昨天早晨，大小姐还戴着那根发簪。
她走进屋去，大小姐一眼看到她，立刻就说：“红袖，你来得正好，茶喝完了，换一壶。”
真的、真的几乎和平常差不多……红袖终于明白了墨竹当时的感觉，一个刚刚发完疯的人，突然之间表现得如此正常，但你心底深处依然知道，她依然有发疯的可能。
红袖点头，默默地做自己该做的事，同时寻找可乘之机。她看得见，屋里所有丫鬟看着她的生活，都几乎有种在求救的感觉。这些丫鬟一个字没说，但她们就是会让人觉得，她们很害怕。
当然，红袖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她终归比她们，镇定不少。
她慢慢走近去，心里紧张得要命，心跳大声得连自己都能听见。她甚少如此，但今日事态确实不寻常。她想了又想，还是不太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大小姐，”红袖站在大小姐面前，她突然行礼，毕恭毕敬的态度似乎吓了庄宛宁一跳。
“发生什么事了，”她疑惑地看着她，却又很快就笑了起来，
“红袖，你打破茶杯了么？还是摔碎了茶饼？”
她觉得她做错了事，所以才会如此。
大小姐时常开玩笑，这并不是第一次。
她的种种言行举止，更说明了一件事：她真的不知道，她曾经发过疯。
但红袖不是这样，她知道自己要坦白，没见过真正的大场面，不知道何谓精神病，不曾见过从前只是一个傻子的庄宛宁，这时候的她就像个小丫鬟，生怕自己犯错。
她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表现得那样成熟。
她摇头，“大小姐，红袖什么都没有弄坏。”她一向不会这么笨手笨脚，会这样的人是墨竹。
红袖不是笨蛋，她能隐约想到，大小姐这么说，是发现了她的紧张，想让她放松下来。
“哦？”大小姐这才正经看了她一眼，表情玩味，仿佛她很少见到红袖这个样子，“嗯，那你要说什么？”
就是这样。红袖知道，大小姐是最宽容的主子，她对下人很好，只要她们不触及她的底线。——红袖作为最常越界的人，自然也最清楚底线在哪里。那就是，大小姐不容许有人背叛她，或许侵犯她的身份。
她抿了抿唇，知道就是现在了，她必须开口。
“大小姐……奴婢想问，小姐还记得，昨天晚上发生过什么吗？”
她问。冷汗淋漓。
而很快，她听到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仿佛只剩她，和大小姐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