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儿整理完了一节，她的泪水从眼睛里一点一点地往外溢，她不抬手去擦，任泪水溅在那些笔划之上。猫又找了过来，猫不是另类，猫也许不屑于做一个另类。猫在芮儿的脚上轻轻地蹭着，它也许当这是一件无比惬意的表达方式？
其实我和东子都有用笔书写的习惯。芮儿说要送我一台电脑，我拒绝了，我习惯用笔书写我的文字，我的内心，我的东子，我习惯在想写东子的时候，可以咬咬笔端，可以让自己幸福，让自己陶醉，电脑流行之际，我一直在试图拒绝，当然在我变成女鬼之后，电脑成了芮儿的依赖，成了芮儿空下来时，整理我文字的储蓄站。
芮儿，我轻轻地叫着。我明知道芮儿听不见，一如我着急的时候喊东子一样，东子是没有反应的，阴阳之间是两种语言行为不通的世界，我们使用和挥霍的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物质化的符号体系，是不可翻译的。
我再急，却也是无能为力。
芮儿静静地坐了很久，她将手伸向了电话，在接近电话的一瞬间，她又象受到什么惊吓一样缩了回来，芮儿想给东子打电话，我猜。芮儿好象对东子有种奇怪的情感，为什么会这样呢？这么多年，至少我不知道她有过什么男性朋友，更别说情人。奇怪的是我从没想过她的这些。对于我的这段畸形的****，她一直不置可否，有时候听起来是在做着否定，是在劝我，但如果你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她其实什么也没说。我想起来她离开武汉恰好是我和东子认识，并开始如胶似漆的那段日子，走的时候她没有告诉我，只是在到了北京后，才给我打了一个电话。现在回想起来，包括她对东子的那种恶劣的态度，都似乎在指向一个什么难以确定的原因。而那个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我这样想的时候，芮儿家里的那只黑猫呼地一声跳到了电脑桌上，我吓得迅速往窗外飘，就在我飘到窗户边时，电话响了，我想接近芮儿去听听电话是不是东子打来的？他们真的心有灵犀吗？黑猫象芮儿的守护神一样守在了她的身边，我无法接近芮儿，芮儿的声音很轻，我听不出她到底在和谁说话，我飘在窗帘上，尽量地往客厅靠，可还是一句话都没有听清楚。
该死的猫，我咒骂了一句，无奈地飘出了窗外，决定回去，向到东子的书房去。这对我这个鬼魂来说，是一种艰难而充满不确定的旅行。所以千万不要认为鬼魂是无所不能的。
我依附在他人的行李里，从北京飘回了武汉，我再次回到了东子的书房。好在东子书房的窗户是开着的，我顺着窗户飘了进去。东子，这个这个我亲爱的男人，居然还是睡在书房里，他没有脱衣服，就那么靠在床沿上睡着了，我静静地看着他，那张熟悉无比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那双曾经满含深情的眼睛现在紧紧地闭着，东子他好象在做梦，他梦到了什么？是我，还是芮儿？
就在我进去后不一会，东子的手机振动起来，把我吓一跳。他一开始没被惊醒，手机却固执地一直振动着，大有不叫醒东子势不罢休之态，这种打手机的方式象极了我，我给东子就是这样打手机的，东子如果不接我的电话，我就会这样反复地重拔着，直到东子接电话为止。
这么晚，谁会打电话？这个想法仅仅跳了一下，就让我迅速想到了芮儿，是她？
东子终于还是被手机吵醒了，他闭着眼睛接了电话，电话果然是芮儿打来的，东子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他用充满喜悦的声音叫了一声：“芮儿。”
我听见芮儿在手机另一头哭，这真奇怪！芮儿很少哭，她为什么哭呢？东子坐直了身子，焦急地问：“芮儿，芮儿，怎么啦？”
手机两头都沉默了，我也弄不清楚芮儿为什么要哭？想我？想东子？触景生情？或者这一切都是借口。
我又想了一连串的问题。
芮儿终于开口说话了，她说的第一句是：“东子，我实在是睡不着。”
东子说：“芮儿，那我们说话吧。“
芮儿说：“好。”
东子问：“芮儿，你想听什么？”
芮儿说：“你讲故事给我听吧。”
东子愣了一下，这话太象我了，我要是睡不着的时候，我就给东子打电话，我给东子的约定是这样的，如果陪朱小燕睡觉的话，就关掉手机，如果在书房里睡觉的话，就开着手机，我开玩笑说：说不定我晚上要查岗的。
我经常会在电话中撒娇，我会对东子说：“东子，给姐讲个故事吧。讲什么都行。”
东子就在会电话中开始，讲故事对东子来说是件勉为其难的事情。东子的故事经常是这样开头的：很久很久以前，山上有个庙，庙里住着一位老和尚和一位小和尚其实东子并不会讲故事。
芮儿在电话中叫：“东子，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东子似乎从梦中醒来一般说：“芮儿，我想起了欣儿。欣儿以前总这样要求我。”
这回是芮儿不说话了，东子叫：“芮儿，芮儿，你没事吧？”
芮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还在爱欣儿。”芮儿挂掉了电话。
东子握着手机，他按亮了床边的台灯，犹豫了两分钟，又把电话回拔过去，芮儿接了电话，不过芮儿没说话，东子说：“芮儿，我知道你在听，有时候我总把你当成了欣儿，你的一笑，你的一言，象极了她，如果你再长高一点，我真的会认为欣儿还在，欣儿一直还在我的身边。”
东子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显然又被东子感动了，这样一位对我一往情深的男人，会是那个用那种手段谋杀我的人吗？现在想起来，即便真是他，他也不会让我死后是那样一副模样，他会让我死地干干净净，一如我自己会的那样。我记得我不止一次对他说过，说我做鬼也要做个干干净净的鬼！我似乎有种洁癖，我对混乱难以忍受。
芮儿接着说了些什么我没听见，我沉浸在被东子一直怀念的喜悦之中，就在这个时候，书房边响起了脚步声，很轻，我听见了，东子还在和芮儿通电话，他没有听见，或者是他完完全全沉浸在和芮儿通话之中，书房的门被钥匙打开了，朱小燕问：“你在和谁通话呢？”东子下意识地把手机往被子里塞，越是这样，越引起了朱小燕的怀疑，她冲向了东子，把被子掀起来，在东子还没有反应的时候，她抢过了东子的手机，手机里芮儿的声音传过来了：“东子，东子，你在和谁说话？”
朱小燕把手机贴在了耳边，东子从床上爬起来，想去夺朱小燕手中的手机，朱小燕让开了，她拿着手机退到了门口，凶狠地冲着手机骂：“****，不要脸的东西。想男人去那个地方卖去。”骂出这些恶毒的话时，我看见的是一个面部扭曲了的女人，她的目光里满是仇恨。
芮儿在电话那头问：“你是谁？东子呢？东子去哪了？”
我和东子都听到了芮儿的声音，东子更急了，他企图又靠近朱小燕，朱小燕没等东子靠近，把手机恶狠狠地摔在地上，随着手机落地巨大响声，我听见了门外谭楚楚的哭声：“妈妈，妈妈，我怕，我怕。”
朱小燕迅速从书房里跑了出去，抱住楚楚说：“妈妈来了，妈妈上洗手间去了。”
楚楚在问：“是什么东西爆炸了吗？我被吓醒了。”
朱小燕把楚楚往怀里更紧地抱了一下说：“宝贝，没事，是妈妈不小心撞倒了热水瓶。”
楚楚往朱小燕怀里钻了钻说：“妈妈，我睡了。”
“快睡吧，我们的楚楚最乖。”抱起楚楚，朱小燕哼起了儿歌，“天上的星星，眨了眨，地上的孩子想妈妈”
东子直挺挺地站着，他没有去捡地上的手机，他显然听见了楚楚的哭声，听见了母女俩的对话，更听见了朱小燕唱儿歌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