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担心，随便吃，我请客。”
挑完东西后，纪扬川骑车带着傅斯年去了路边摊吃饭，满街都是烟雾缭绕的，隐隐约约还带着股肉香。
傅斯年不由得皱了皱眉，虽然傅家家境不怎么好，但起码也是在慕家带了那么多年，出入的地方也是属于上流级别的，这种非常具有市井气息的地方，他还真不曾来吃过饭。
“别惦记了，你姐今天晚饭之前肯定来不了了，”纪扬川以为他还在惦记着傅小慈，“我给她发过消息了，说我带你做全身检查去了，她来了反正也是闲着，就让她干脆吃了饭再过来。”
傅斯年嘴角一抽搐，什么全身检查啊，明明就是来路边摊祸害病患来着。
“你确定这里的东西可以吃？”
“这有什么不能吃啊，我在这条街上吃好几年了。”
黑帮可不是什么上流阶层，全都是从社会上最阴暗潮湿的角落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路边摊这种东西，自然是最合他们胃口的。
“老板！给我来30串肉串，三瓶啤酒和一份海鲜炒饭。”纪扬川根本不用看菜单，就可以熟络的点着菜，“你要什么啊？”老板，给我来30串肉串，三瓶啤酒和一份海鲜炒饭。
“随便。”
“瞅瞅你这脑袋，那就给你点个清淡点的。老板，再来个清汤米粉，少放点油和盐啊。”
“好嘞，你坐着等一会啊。”
傅斯年还以为他真忘了自己的脑袋还缠着纱布呢，把自己带来吃这种看起来就不是很卫生的路边摊。真搞不懂，明明一眼就知道不卫生，为什么还是有这么多人来吃呢？
但是，五分钟后，他明白了。
嗯……这味道确实还不错……
他果断拍开了纪扬川要帮他喂米粉的手，自己用左手拿着叉子往嘴里喂。
“傅斯年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你中午借钱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傅斯年继续埋着头猛吃，根本没搭理他。他也是真的饿了，中午纪扬川给他带的东西都油腻腻的，他根本就没吃几口。
纪扬川倒了一杯酒，放在傅斯年的面前。
“喝点啤酒呗。”
“滚，你真想把我往死了害啊。”
他嘿嘿贼笑两声，又把那杯酒拿回来了。他一边喝，一边啧啧咂嘴。
“啊，真是人间美味啊。你确定不来一口？”
“能不能让我安安静静的吃个饭？”
连傅斯年这样的性格都能被他急到不耐烦，纪扬川也真的是太有能耐了。
“行行行，祖宗，你吃，我不说话了。”话虽这样说，但是纪扬川丝毫没有闭口的打算，“小伙子啊，不是哥哥说你，你这性格真应该改改啊，不要老这么冷冰冰的，不然很容易没朋友啊。”
“要你管。”
反正他从来就不在乎什么朋友不朋友的，他身边只要有傅小慈就够了。
“也只有你姐受得了你了。”
纪扬川脱口而出。
傅斯年拿着叉子的手突然就愣住了，心头莫名被戳了一下。
“你也别怪我多嘴啊，你说你姐她再怎么由着你，但她迟早也是要嫁人的吧，你也迟早要结婚的吧。”纪扬川说，“等到她结婚生子的那天，你觉得她还能有那么多心思来照顾你吗？”
“关你什么事？”
他瞬间就没了胃口，放下手中的叉子，冷漠的看着纪扬川。
“你可别误会，我这绝对不是在挑拨你们姐弟之间的关系啊。”纪扬川咧嘴一笑，晃了晃杯子里的酒，笑说道，“我只是觉得，你偶尔可以多心疼一下你姐。”
“你凭什么对我说这些话？”
“对，你说的没错，我也知道我没立场来对你说这些话，但是如果我看见你姐为了你独自坐在走廊里发呆抹眼泪，但还是什么都不为她做的话，那我岂不是更没立场喜欢她？”
傅斯年凌冽的眼神瞬间便黯淡了，他眼神闪烁片刻，最终还是垂下眼帘，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的确被纪扬川这番话刺激到了，不过更多的却不是愤怒，而是一种从心底发出的愧疚感。不断让她操心的是自己，不断让她伤心的也是自己，什么都没有为她做反而一心逃避她的还是自己。
但自己却好像什么都不关心一样，甚至连她独自坐在走廊里哭这种事也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
究竟，他凭什么喜欢她呢？难道不断从在乎的人身上剥夺就算是喜欢了吗？
他拿起手边的礼物，缓缓站起身，不想再和纪扬川聊下去了。
“你去哪里？”纪扬川也站起来。
“不要你管，”此刻他的声音中多了份颓然的味道，“别再跟着我了。”
纪扬川果然住了脚，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
不过他哪那么容易妥协啊，只不过是想趁傅斯年走远一点了，自己再跟上去而已。他赶紧让老板把自己的肉串，炒饭和啤酒打包了，付了钱匆匆跟了上去。
你这小子倒是吃饱了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小爷我除了喝了两口酒，可什么都没吃呢。虽然你需要一个人静静，但是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跟你姐交代啊。
唉，傅小慈怎么就养了这么个让人操心的娃啊。他在心里感慨道。
傅斯年走出了小吃街，走到街口时，望着这纷杂错乱的路口，突然就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由内而外的疲惫，他渐渐停了脚步，就那么愣愣地站在了那。
现在已经是初冬了，凛冽的寒风不断吹拂在他的脸上，他却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的样子。
他失了神般看着脚前的一洼浅水，一动不动。他单薄的身影在这阴冷而人群繁扰的街头，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一辆出租车停在他的面前，师傅用眼神询问着他，要不要坐车。
他犹豫片刻，钻进了车内。
纪扬川这时再想去骑车也已经晚了，等他骑上车，他们肯定早跑没了。他只得轻叹一口气，慢悠悠的回去骑车了。
从副驾驶窗口涌进来的寒风吹的出租车司机太阳穴有点生疼，他忍不住开口道。
“小伙子，你能关关窗吗？”
傅斯年也不知是不是被呼啸的风吹声盖住了耳朵，他依然呆呆的看着窗外，没有丝毫反应。
司机不由的拍了拍他，再次说道，“小伙子，你能关关窗户吗？我这脑袋啊，被吹得生疼。”
傅斯年这才回过神，将窗户关了起来。车内终于恢复了安静，在空调的运作下，逐渐变回温暖。
“你现在去医院是要去复查吗，怎么没人陪你啊？”
司机非常自来熟的跟他聊起天来。
傅斯年看了他一眼，不知如何回答。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不懂得怎么样和陌生人相处，如果是这种纯粹属于陌路关系的人突然搭话，他还是会不知作何反应。
“不太好说啊？”司机笑了两声，“没关系，不好说就不用说了。”
车内又恢复了沉默。
但也许是觉得傅斯年心情低落，司机才又开口缓解气氛。
“别老是愁眉苦脸的嘛，不就大男人自己去个医院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师傅显然是搞错了状况，误以为傅斯年是自己去医院看病去了，他接着滔滔不绝道。
“小伙子啊，我跟你说，这做人嘛，一生中难免有那么些时候是自己孤零的，你也别太消沉了。”
傅斯年淡淡的转过头，显然司机这些安慰的话根本不起作用，都被他当做耳旁风一样刮过去了。
“不瞒你说，其实我刚才在路边一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特别想载你。因为你让我想起了两年前的自己，但那时候我肯定比现在的你凄惨多了啊。”司机笑道，也没管傅斯年是否在听，依然自顾自的讲道，“那时候我还没开出租车呢，还是一个小公司的老板，平常做点生意，又不抽烟又不喝酒，又没什么不良嗜好的。就只是偶尔熬夜打打麻将，但是身体一直没什么毛病。结果你猜怎么着，有一天我早上刚起来，肚子就疼的不得了，我就赶紧跟我妻子去医院检查了一下。结果不查倒好，一查就查出了肺癌。”
“你说多好笑，我这一查出病，明明我以为能跟我白头到老的结发妻子，一夜之间，就突然带着我所有的现金和存款跑了。还有我的那些姐姐们，那些亲姐姐们，知道这个消息后，不但没有关心我一句，反而开始算计着要怎么瓜分我剩余的财产。”
“呵呵，你说我能怎么办，我只有硬撑着啊。我那时带着钱包里仅有的几块零钱，坐公交车去医院里做化疗。车厢里又闷又挤，我站在那突然肺就疼起来了。窗户开的又大，寒风吹的我整个脑袋都疼，我站在那突然就哭了。”
司机满脸堆着的笑意，却又带着隐藏不住的沧桑。
“你知道吗，我这么一哭，把一个坐着爱心座位的老大爷都吓得给我让座了。哈哈哈……但那天之后我就想通了，我把我剩下的财产都变卖了，但也没有无私的捐了，就自己存着。想着，若是我什么时候想潇洒一下呢，我就去潇洒，也不用顾虑那么多，反正这钱都是我自己赚的，也该我自己用。我也难得去怨恨谁，毕竟我觉得吧，这恨一个人实在是太累了，我只想活得轻松点。”
“现在我的生活状态就是谁对我好，我就心怀感恩，谁对我不好，我也心态平和。毕竟你看我那几个有血缘的姐姐都那样对我了，那些跟我没有血缘的人，就更没有义务来对我好了。
傅斯年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闷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师傅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刚才自己说的是不是又被他当耳旁风了。
“我今天好像话是有点多哈，但是我只是想安慰你一下，那个……你可别嫌我烦啊，哈哈。”
“嗯。”
傅斯年意外的答应了他，尽管回答的简短了点。
师傅笑了笑，看来他的话还是有被他听进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