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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从出生开始,他就是一个不受宠的阿哥。在汗阿玛的眼里,只有董鄂氏和四弟。对于他的衣食起居,汗阿玛几乎从来不过问。额娘终日郁郁寡欢,对他的关心也不多,是皇玛嬷对他关怀备至,悉心照料。

犹记得身染天花之时,全身发热,头疼欲裂,也是皇玛嬷不顾一切危险,在他身旁鼓励他,安慰他。最后,他终于战胜了病魔,得以重生。

为了不辜负皇玛嬷的厚望,他自小就发愤图强,勤学苦练。

可是好景不长,汗阿玛英年早逝,嫡亲的额娘在他十岁的时候也早早离开。父母的双双离开,让他备受打击,小小的肩膀背负整个大清的希望。

除了皇玛嬷在他成长路上陪伴,还有表妹若兰。

在额娘的灵堂上,若兰陪他一起哭。在他悲伤难过的日子里,她总是陪在他左右。

在他感染风寒的时候,始终守在身边,嘘寒问暖,在他心里,早已经视她为他这辈子最重要的女人。

随着年岁的增长,他跟她的感情日益深厚。

十四岁那年,他满心欢喜去求皇玛嬷给他们两赐婚,却万万没想到遭到了皇玛嬷的严厉否定。

皇玛嬷苦口婆心劝说,他一个字也听不下去,他怎么能让他深爱的女人受半点委屈,他在殿外整整跪了一夜,皇玛嬷始终不肯答应。

第二日一早,当不知情的若兰来跟太皇太后请安时,看见殿外的他一身虚弱跪在地上,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水,满是心疼。

“为什么?”若兰哽咽问道。

他伸手抹去他眼角的泪珠,柔声说:“为了你,做什么朕都可以。”

她用手帕轻轻拭去脸上的汗珠,“无论结果如何,你先起来。”

“皇玛嬷不答应,朕是不会起来的。”

年少的时候,总是倔强,不愿意认清现实。

房门忽然打开,孝庄走了出来,一脸疲惫,眼睛尽是血丝,一夜间似乎又苍老了许多,她厉声道:“玄烨起来,马上准备早朝。”

“皇玛嬷,孙儿求您成全。”他重重磕了一个响头,眼里是无比的坚决。

孝庄叹了口气,“你先去早朝,等你早朝回来,哀家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他满声欢喜:“多谢皇玛嬷。”

“若兰你跟哀家进来。”

“若兰遵命。”

当时,不知道皇玛嬷跟她说了什么,等他下完朝回来,若兰已经出宫了。他想去找她,皇玛嬷又拦下了他。

看着消沉的孙儿,孝庄心里比他更苦。爱新觉罗家已经出了两个情种,她不会应许再有一个。从他登上帝王的宝座开始,很多事,就已经由不得他做主,尤其是选皇后的重大事情。他根基未稳,还需要外家的支持。除了皇后之位,还有更多的妃子,他跟她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与其长痛不如短痛,等时间久了,就会忘了。

可是,她还是低估了他宝贝孙儿。为了能和她在一起,他答应了她所有的要求。

本以为,排除了万难,他们可以在一起了,却没想到,终究是他害了若兰!

起初,他们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可是皇玛嬷的逼压,他不得不去宠幸其他女人。

事后,他总是在门外守着,却没有颜面去见她。

她明白他的苦楚与无奈,在他面前都是轻声软语,一如既往对他关怀备至。

她越好,越善解人意,他心里越愧疚,他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给她。

就算东西再珍贵,他们之间渐渐回不去当初年少的甜蜜。

进宫之后,她的笑容少了,她没一点细微的变化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努力让他们过得幸福,可是幸福也只是维持在表面。

皇玛嬷多次提醒,要雨露均沾,可是他还是偷偷违背了她的意。

他们之间的感情,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淡漠。当惠贵人传出怀孕的消息之后,若兰脸上没有半点难过,还笑着恭喜他。灿烂的笑容背后,眼底却是浓浓的哀伤。他想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可是彼此的心他感觉却越来越远了。

“恨朕吗?”他并没有因为即将成为人父的喜悦,最担心若兰的情绪。

若兰摇摇头:“没有。”

“你撒谎。”他目光如炬,深邃的眼眸紧紧盯着她,“你有任何苦,都可以跟朕说。”

若兰微笑道:“皇上多心了,臣妾没有任何苦。”

他叹了口气,语气很是无奈:“是朕不好,让你跟着朕受委屈了。”

若兰道:“皇上千万不要这么说,当初太皇太后如此反对,是皇上的坚持才有了我们的现在,臣妾从未觉得半点委屈。”

他加大了力度:“不要在朕面前伪装了,你的心思,朕岂会不明白?”

他紧紧抱着她,若兰有些不适应,“皇上,先松开好吗?”

他赶紧松了手,怜惜道:“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皇上不用想太多,只要把天下治理好,不辜负太皇太后的厚望,臣妾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朕答应你,会好好成为一代明君。”

他依旧对她宠爱有加,日子一切很平静。当他得知怀有身孕的时候,他如此的狂喜,可他们的女儿才出生几个月就早早夭折了。

他跟她都悲痛欲绝,若兰更是因此大病一场,身体大不如从前。

于是,他从德嫔那里将年幼的四阿哥过继给她,希望她从小格格的悲痛中走出来。

他从太医那里得知,若兰体质偏寒,以后很难再怀孕。

这无疑对若兰是一个偌大的打击,他对太医下了封口令,而内心深处对她的愧疚越积越深,有些时候,竟害怕面对她。

可是,他不后悔当初那么做,她注定是他的女人!

小格格去世不久,皇玛嬷也跟着走了。

至亲离去的悲痛,对于他来说,比任何一个打击要大。

这个时候,依旧若兰陪在他左右,劝导他,安慰他。

他们的关系因此又修复了不少,可是老天却那么残忍。

若兰的身体一天天虚弱,就算有再好的太医,也是束手无策。她一天天消瘦,精神越来越差,每见一次,都是心疼不已。

对于生老病死,就算他是这个世上的主宰,也无能为力。

他已经独掌大权,可以让她做他的皇后了,也只是册封那一天,她撒手人寰,永远离开了他。

他永远记得,她身着红色皇后吉服,光彩照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对她的记忆并没有半分减少,每当夜深人静,他脑海永远回荡着他们年少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良妃可以说是他人生的意外,最初他对她完全没有什么影响。

有一次喝醉了酒,在御花园偶然遇到,醉眼惺忪的情况下,她的眼神似曾相识,他故意放纵,把她当作若兰。

在之后的相处中,良妃的一举一动都神似若兰,一样温声软语,善解人意。之后,她又为自己挡了一刀。

她命悬一刻的时候,他的心是无比的慌乱,放佛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心里空落落的。

当她怀孕的时候,他是如此欢喜,却偏偏有人陷害,让她流产。他大发雷霆,让人秘密处决了挑事之人,还有那个伤害最深的人。

他明明知道,良妃不可能是若兰,他还是忍不住沉迷其中。

当得知她忽然暴毙的时候,他是撕心裂肺的疼,他发现他是那么舍不得。

其实,这一切都是她的计划!

借良妃之死,金蝉脱壳,而后又易容成荣妃来潜伏宫中。

当初,看到荣妃之时,他就觉得莫名熟悉,相处是那么融洽。

当真相揭开在他眼前之时,他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他被这个女人接二连三欺骗,甚至还对她动了感情。

这真是莫大的讽刺,天大的笑话。

而自己一直深爱的人,以惠妃的身份在身边,却因为那个女人的故意诱导,又狠狠伤了她一次。

起初,是崩溃的,可转念一想,她以另一一种身份活着,是上天对若兰的眷顾,心底又涌起了无限希望。

他跟若兰蹉跎了大半辈子,他累了,他只想好好补偿她,弥补她。

回顾这辈子,成为一代明君,他付出了许多,牺牲了许多,在所剩不多的岁月里,他只想跟若兰好好在一起。

他退位了,让他年轻又德才兼备的太子继承大统,他完全放心。

于是,他带着若兰长居畅春园,不在过问任何朝政之事。

他老了,是该好好歇一歇了。

他的儿子们,一个个都是优秀,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相信他们一定能将大清整理得更加强盛。

而他要做的是,将早已支离破碎的心修复,明知道不可能,他还是坚持,因为他最爱的女人还活着,就是上天给他最好的恩赐。

畅春园内,湖光山色,花团锦簇,风景迷人,如诗如画,只是亭子里的主人面色不佳,心情不大好,似乎没有什么兴趣欣赏。

“娘娘——”一宫女急急忙忙赶来,禀告道,“太上皇要见您,让您过去。”

“本宫知道了。”淡淡应了一声,若兰带着一众宫女折了回去。

康熙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再加上没有烦心的朝政,整个人焕然一新,精神大好。

“来了。”康熙看着她,眉眼含笑,“陪朕一起用午膳吧。”

若兰坐了下来,精美的菜肴很快端了上来,宫女们也很自然退了下去。

“这是你最爱吃的,多吃点。”康熙认真说着,“最近这段时间,朕感觉又瘦了些。”

“皇上又是何苦呢,臣妾不值得。”若兰淡淡回道,目光平静,神色泰然。

“值不值得,朕心里有数。”康熙已经习惯了她的态度,前半辈子,都是他有负于她,他不会与她置气,那种真正失去又重新获得的狂喜,无法用任何言语言表,他失去了太多,现在只有她了。他不能再失去她了!

若兰没有再说什么,安静吃了些东西,就放下了筷子,“臣妾吃饱了,您慢慢享用。”

康熙也放下了筷子,兴趣盎然:“正好,外边风清气爽,陪朕走走吧。”

若兰无精打采道:“臣妾有些累了,想休息。”

“那朕就陪你好好睡一觉。”语毕,康熙眼底的笑意更浓了。

“皇上,我们就不能放过彼此吗?”若兰言语满是哀求,“臣妾知道您当圣明的君主不易,不应该浪费时间在臣妾身上。”

康熙见她如此,心里不忍:“好,朕不逼你,你好好休息吧。”

康熙叹了口气,就起身离开了。

他们发生了太多太多,就算有再多的苦衷与误会,到了现在这部田地,心早已支离破碎,俗话说,破镜难重圆,就算修好了,依旧是残破不堪。

再深再多的爱恋,也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哀莫大于心死。

就算他如何弥补,有些事不可能当做没发生过。

玄烨,若兰早已经不是你认识的若兰,而你也不是当时她认识的玄烨表哥。

日子一天天过去,康熙依旧耐着性子哄着若兰,对她关怀备至,体贴入微,就是想融化她冰封的心。

可惜,不管他怎么做,她都是一副平静淡然的模样,无悲无喜,没有什么能激起她的情绪。

终于有一天,康熙终于受不了,爆发了。

他狠狠抱着若兰,情绪激动,厉声质问:“你到底还要怎么样,你说,朕都答应你。”

若兰被他抱得很不舒服,想开口解释,可是已经疯狂的康熙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直接封住了她的嘴,激烈啃咬她脆弱的唇瓣。

她的挣扎根本唤不醒他的理智,最后,她放弃了,任由他为所欲为。

那一夜,极致的缠绵,却导致若兰越发冷漠。

事后,康熙也是非常后悔,自己太冲动了,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他再道歉,若兰也根本听不进去。

康熙没了法子,传了大阿哥过来,让他好好劝一劝她。

大阿哥自然领命,许久没见到额娘,心里也是十分激动,“额娘——”

若兰见到大阿哥,亦是高兴非常,仔细打量越发沉稳的儿子。

“额娘,可还好?”大阿哥关切问道。

“额娘很好,倒是你在外边行军打仗,才是真的苦。”

“儿臣不苦,倒是额娘,儿臣一直不放心。”

“傻孩子,额娘在畅春园好着呢,你就不要担心了。”若兰道,“对了,还没有吃饭吧,陪额娘一起吃吧。”

“好。”

这一晚娘两聊了许久,康熙始终没有出现,只是从下人口中得知若兰今晚很高兴。

大阿哥现在事物繁忙,第二天一早,就跟若兰告别。

若兰一下子泪水就忍不住流了下来,叮咛了几句,就目送他离开了。

没多久,康熙现身,见若兰眼睛红肿,甚是心疼,即便知道是不舍儿子。

还没等康熙开口,若兰倒是先说了:“一切都是皇上的安排,臣妾谢皇上恩典。”

见她要行大礼,康熙急忙拦住她:“兰儿,不要跟朕置气了好不好?”

若兰摇头道:“臣妾没有生气,皇上不必自责。”

康熙非常明白,若兰是很倔强,她的神态语气都是敷衍罢了。

“你到底还要朕怎么做?”康熙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悲痛。

若兰道:“臣妾不要您做任何事。”

“那兰儿愿意重新接受朕吗?”

若兰直接否定:“不愿意。”她拽开了他的手。

康熙一脸受伤,即使知道答案,但是这样直白说出来,还是令他很受挫。

“玄烨,你听好了。”若兰正色道,“你知道吗,当初为了和你能在一起,不管多大的委屈我都可以承受,可是,因为你的爱,我们的女儿无辜惨死,我也被人毒死,更可悲的是,你在我的灵堂上竟然做出那样的事,后来,你竟然还对害我女儿害我的良妃动了心,你还有什么资格叫我接受?你早就变心了,如果不是我暗中使计让你看穿她的阴谋,你恐怕会越来越爱她。”

她的每一字每一句的指责,如同一根根锐利的钢钉刺在他的心尖,痛的无法呼吸,一切都是他的错。

他无力反驳什么。

“所以,玄烨,不要再提什么要我接受你的事情了,这一桩桩,一件件,你叫我如何放下?”

说到最后,若兰也声泪俱下。

“对不起。”简单说了句,康熙就转身走了。

可是刚走出房门,他就听到一声痛苦的闷哼。

他迅速转身,只见一把匕首刺在若兰的腹部,大量的鲜血涌流而出。若兰摇摇欲坠,康熙赶紧抱住,大声喊御医。

康熙此时如同发了疯的困兽,神情骇人,不停地在她边重复:“你不会有事的……”

若兰气息微弱,艰难道:“我要让你永生永世都痛苦!”

语毕,若兰闭上了眼睛,不管康熙如何喊叫,怀里的人永远都不会再醒来,他再一次失去了她。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可这就是他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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