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谢衣带了乐无异与呼延采薇往岳阳城外探查水源被污染的情况。
那汊河自洞庭湖分流而出,沿河人迹罕至,河水流淌缓慢安详,河岸边芦苇蒲草生长茂盛,周遭古木参天,只闻得林中鸟鸣啾啾之声。
乐无异早餐时多吃了两碗米粉,早已觉得口渴难耐,又走了这半天路,又热又累时眼见得河水清冽,口中越发渴得厉害。亏他记得厉初篁之言,并不敢掬水而饮。于是深悔出门时未曾携带水囊。他那里正用唾沫滋润嘴唇,冷不防一只牛皮水袋已递到眼前,却是谢衣。
乐无异大喜,接过水袋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这才抹嘴大拍谢衣马屁:“师父就是师父,果然想得周到。险些儿渴死弟子了。”
谢衣摇头笑道:“为师幼时曾经差一点儿渴死在大漠之中。故此以后但凡出门,都必要带上水囊。今日倒叫你捡了个便宜。”
乐无异嘴巴极甜,笑眯眯道:“纵如此,若师父不疼弟子,时时关注弟子,怎么知道弟子这会渴了?”
谢衣见乐无异惫懒,手心一阵发痒,抬手便往乐无异脑门上弹了一个大大的暴栗,嗔道:“你这惫懒样儿,倒颇似为师当年。如今为师也做了师父,才算知道你太师父当年对着一只猴儿是如何的头大如斗。”
呼延采薇见他师徒二人打趣,因笑道:“咱们南疆水源丰富。出门不拘哪里总有清泉小溪河流,处处皆可饮用。又多野果野兽,便连干粮都可省了。”
谢衣听呼延采薇如此说道,心中感喟甚深,不觉叹道:“南疆比之西域,确实物产富饶气候宜人。师尊一心重返中原,倒也怪不得他。”
乐无异此时已知沈夜来历,念及这其中种种难以出口之事,只低了头去看自己鞋尖。呼延采薇察言观色,见这师徒二人貌似别有内情,一句“那便回来”便哽在喉头说不出口来。
谢衣一时感喟,不小心说漏了嘴。因见乐无异呼延采薇二人皆默然不语,忙换了话头道:“我看这汊河源头也就是这里了。呼延姑娘,你说程师傅便是在此处窥破放毒之人的?”
呼延采薇颌首道:“我对此地并不熟悉,程师傅也只说是在源头,究竟是不是此处,却是未知。”
乐无异将手一挥,道:“前面水面广阔,此处堤岸堰塞,湖水自此处分支缓流,当是源头不假。”
谢衣听乐无异说得有理,便道:“既如此,咱们便在四下好好搜寻。”
乐无异呼延采薇应了,三人便四下散开,寻找可疑之物。
照谢衣想来,那疫病既拖延了这许多时日,毒源必是毒性极强的缓释之毒,否则水流昼夜不息,早将药力冲淡,还谈什么令岳阳城民染病?
一念及此,谢衣便扬声提醒乐无异与呼延采薇注意留心水中可有奇怪物事。过不多时,便听乐无异那边有了发现。谢衣呼延采薇二人连忙赶了过去。
只见乐无异站在水边,一手指向水中道:“师父,你看那水里是什么东西?”???
此处河水虽极为清澈,?但因深度之故,目力并不能穿透水面。隐隐绰绰间,只见水底躺着躺着一口箱子模样的物事。
谢衣皱眉道:“这东西看着颇有些蹊跷。无异,你可会潜水?看看能不能把它捞起来。”
乐无异为难道:“这个弟子却不会。要不,弟子回城问夏督公借几个水勇再来打捞?他既是水军都督,手下兵丁必然个个会水。”
谢衣这一路从江陵过来,为这不会水性一事颇遭了几次难处。此刻听乐无异也不会水,顿时在心中发狠,总要抽空学会这洇水之法不可。只是眼前却无法可想,正待点头同意乐无异回城搬兵,便听呼延采薇截口笑道:“不过是潜水而已,我去便是。”
谢衣乍听呼延采薇竟然会水,当真是大喜过望,忙冲呼延采薇一拱手,道:“呼延姑娘会水,真是太好不过了!如此便有劳姑娘了。”
原来南疆江河湖泊极多,呼延采薇又是一个飞扬跳脱的性子,自幼儿便将这水性打磨得极是娴熟,此刻她见谢衣乐无异二人作难,便自告奋勇下水探查。
呼延采薇也不二话,当即便将外套脱去,身上只穿一件白色细麻短打中衣,大腿胳膊白生生的露在外面。谢衣见惯她平日露手露脚的苗疆打扮,此刻倒也不以为意。乐无异情窦未开,更不当一回事。
呼延采薇将脱下来的外套交予谢衣,自己便如一条大鱼一般,悄无声息往水中潜去。不多时呼延采薇便潜到那箱子附近,饶是水中光线昏暗,呼延采薇亦看到那箱子四周有数个小孔,孔中溢出丝丝深绿色烟雾状的物事,那“绿烟”随水而散,只溢出丈余便完全与水流融为一体,再也找不到丝毫痕迹。
呼延采薇心知这大约便是那毒药的根本所在了,忙奋力潜到木箱跟前,伸手去撼那木箱。那木箱看着极为沉重,但因水中浮力之故,呼延采薇撼动它却毫不费力。此时呼延采薇下水之前含在胸中的一口气已将耗尽,她连忙将木箱拖着便往水面上浮去。
谢衣乐无异二人在岸上只听得“哗啦”一声水响,呼延采薇从水下冒出头来,换了口气方才笑道:“幸不辱命。”
谢衣站在水边向呼延采薇伸出手去,柔声道:“来,我拉你上来。水下凉,莫要泡久了。”
呼延采薇将那木箱推到岸边,这才抓住谢衣手掌,爬了上来。呼延采薇甫出水面,衣衫发梢无处不在滴水,那细麻中衣被水浸透,紧紧贴在她身上,将她身材曲线勾勒得纤毫毕露。
她这般样儿看在谢衣眼里,却不由谢衣一阵喉头发干。只是谢衣向来自持守礼,目光在呼延采薇身上一触,瞬间便调开眼帘,但便是这惊鸿一瞥,也足够让他面红耳赤了。
此时日虽正中,然而河岸边树木茂盛,日光难以穿透,一阵小风吹过,呼延采薇浑身湿透,便不自觉打了个喷嚏。
谢衣忙低头垂目将手中先前呼延采薇脱与他的外套递了过去,道:“呼延姑娘快些儿将身上湿衣换下吧,虽说姑娘身有武艺,但湿衣裳穿得久了,寒气入体却也无益。谢某先行回避,待姑娘换好衣衫之后便生起火堆,供姑娘烤干湿衣。”说完,顶着一张红脸扯着乐无异背向呼延采薇走出数丈远。
呼延采薇听乐无异边被谢衣拉扯着走远边喊道:“师父师父,箱子箱子。”
只听谢衣嗔道:“住口。采薇姑娘要换衣裳,你杵在那里作甚?箱子又没长脚,不会跑。”
呼延采薇不禁噗嗤一乐,她虽是苗女,于这些汉人间“非礼勿视”的礼数浑不在意,却到底是个年轻女子,便再是落落大方,也免不了羞涩之情。此时见谢衣细心体贴,心头一阵暖意流过,却是又羞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