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清清接着说:“我喜欢你的时候,并不知道你是谁,后来知道了,也没能说服自己不再喜欢你。你首先是你自己,然后才是别人的丈夫,不是吗?如果你一直跟我道歉,只会让我误以为,你并不是真心想要尽早解决目前的这种局面。”
陆昕裴立即紧张起来:“清清,绝不是这样的!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遇见你以后,我比任何时候都要痛恨自己已婚的身份,我比任何时候都盼望能从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中解脱出来。”
“但是,我想尽可能和平的处理这件事,不仅仅是碍于谁的身份和手腕。我只是在乎你,清清!我希望有一天,我作为你男朋友身份出现的时候,你能少受到一些不必要的指责和非议,即便你不在意这些,你的父母呢?本身从客观条件上,我对你而言,就算不上是一个好的对象。我有责任替我们的将来,做更理智更长远的打算!”
她当然不是真的怀疑他,但是这一刻,她没有急着解释。也许,他们之间早就应该把这些话都摊开来说。以前,陆昕裴好像很避讳跟她谈起有关他和乔爱诗离婚的细节,他闭口不提,她也只字不问。她一心以为这是一种默契,更是一种信任,但是不可否认,她心里其实是想知道的。
郦清清又想了一下,低着头问:“如果我告诉你,我一直想听你亲口说出这些话,你会不会有压力?”
陆昕裴默了几秒钟,伸过手来握住她的手:“怎么会!是我应该早一点跟你说!”
“清清,我并不是想对你隐瞒什么!我只是觉得,你的生活中本不该有这些事!
他的语气诚恳:“但是请你相信,我想要结束这段婚姻关系的决心。对你,我从来没有存在过侥幸,我更害怕委屈你!”
郦清清心间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只是欲言又止地望向他。
“而且,我必须告诉你,从五年前开始,我和乔爱诗就再没有过任何亲密的举止。这五年里,我从来没有碰过……”
她终于打断了他:“你太太不肯离婚,是因为她还爱着你,不想失去你,是吗?”
陆昕裴似乎怔了一下,随即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清清,你不需要有负罪感。乔爱诗并不无辜,在你出现之前,我们之间已经名存实亡。即便有人要被指责,那个人也应该是我!如果不是我对你的非分之想,如果不是我的私心,你根本不会陷入这种不公平的等待之中。”
郦清清摇了摇头,第一次逼着自己正视这个问题:“名存实亡,她也至少还是陆太太,可是现在……”
陆昕裴扬了扬两个人交握的手,将她的手背朝上,凑过来印上一个吻,只想安慰她:“从生活上来说,对她其实不会有任何变化,只要她肯接受,我愿意给她更丰厚的补偿。当然,她也并不缺这些,有乔振业在,她依然是那个乔家四小姐。不要胡思乱想,不要以常规的道德标准去审判这件事。什么都不要想,也不要担心,你只要乖乖等着我就好!”
真能像他说的这么简单吗?她心里多少有些郁结,一个思维走向一旦形成,总是会不受控制地延伸出更多的细枝末节。即便乔爱诗曾经出轨,背叛过他,难道就不可能重新回过头来,再次爱上他吗?
曾经的移情别恋,在经历过一场生死浩劫之后,在他不动声色的不离不弃之后,在五年的相安无事之后……何况,他又是这样一个值得任何女人倾心的男人!
她只是神思不定,却听见他又问了一遍:“好吗?”
郦清清勉强笑了一下:“好!”
而他顿时装作不满:“敷衍!”
前方就要进入机场区域,想着他只为了她的一条信息,就这样不眠不休地来回赶,还有他刚刚的开诚布公,他们之间俨然是越来越亲密了。就连他现在跟她说话的语气,都在不知不觉发生着变化,多了一些调侃,也多了一些霸道。而她,好像也更能感受他的情绪变化,更好拿捏跟他聊天的分寸了。
不得不说,她是欢喜于两个人之间的这种改变的,更真实,更接近!
郦清清心中一动,故意拿话堵他:“我可不敢!谁不知道陆大教授惩罚学生向来是简单又粗暴,不管是罚站,还是罚写字,我可都不想开这个先例!”
陆昕裴转过头来,略一扬眉:“看你平时写的小楷。唔,思想开小差,就罚你抄一份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不多,才二十八个字!”
她忍不住咋舌,字是不多,但书圣的旷世奇作岂是一般容易临摹的?初中那会儿,她的确迷恋了好一阵子书法,《兰亭序》她踏踏实实下功夫苦练了一年,也就算是勉强能看。
郦冒勋也酷爱书法,他的书房里,一直挂着当代书法名家欧阳大师亲笔所书的“三希帖”。
陆昕裴的字体潇洒飘逸,颇有风骨,一看即知行书了得,她才不在他面前班门弄斧呢!
于是她诚心诚意地笑,恨不能将自己的脸笑成一朵太阳花,以行动证明,她真的一点儿也不敷衍。奈何人家根本不理这茬,不仅不理,好像还越来越认真:“嗯,还是有三分皮笑肉不笑的嫌疑,不诚实!我看要不连《初月帖》《长风帖》一起临了,反正离开学还有两三个星期。”
郦清清越听头皮越发麻,忽然急中生智:“陆老师,听说上次您罚苏郁莹三百字的瘦金体,首页一打开就是一首藏头诗……”
藏头诗三个字,她故意拖长了音调,还不忘换上一副且听分解的眼神,只管幽幽地望着他。
没想到,陆昕裴只是略皱了一下眉头,根本不上当:“《初月帖》才六十一个字,《长风帖》也才一百零二个字……”
这两帖都是草书,她只怕是更加拿不出手了,转移注意力不成,那就投其所好吧,于是她一脸崇拜地问了一句:“《兰亭序》,你练了多少遍?”
陆昕裴眉眼带笑:“等你交检讨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郦清清不由得嘟了嘟嘴:“真的要写啊?”
陆昕裴一本正经:“真的!给你找点事情做,省得你尽胡思乱想!”
好吧,她在心里默默抗议了半分钟,反正经过今天,她的脸皮已经厚了不知多少,就算到时候被他笑话,她也是打定了主意面不改色的!
说着话,车子已经开上了航站楼前的机动车道,这里只能即停即走。她转头看他,心中涌起一阵不舍,不由自主地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
“到了飞机上面,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吧!
陆昕裴最后捏了捏她的手才松开:“慢点开车,到家第一时间给我发信息!”
他又补充了一句:“打电话也可以!你好像从来没有主动给我打过电话!”
车子已经慢慢停驻了下来,他伸手按键,眼看就要解开安全带下车,她也缓缓松开了自己的安全带。
下车之前,陆昕裴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真想将你打包带走!”
郦清清举目望着他,心头仿佛被一根柔软的羽毛,极轻极快地一扫而过,而他的声音如糖似蜜,令人只想沉溺!
仿佛是身不由己,又像是蓄谋已久,她忽然倾身过去,在他右边脸颊印上了一个温热的吻,然后贴在他耳边说:“陆昕裴,不要让我等太久!”
陆昕裴温柔地看着她,十分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好!”
那一刻,她才真正理解了那一句:还没分开已经开始想念。
……“我走了!”
郦清清点头,看着他转身下车。
那一刻,她并不以为她不能送他进去,在候机大厅里面对面的拥抱告别有什么不妥。
而也许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竟然十分默契地等着陆昕裴走上了人行道,她才推门下车,绕过车头,拉开车门迅速地坐进了驾驶座。
车身启动的时候,陆昕裴的身影正好消失在玻璃门内。
回程也算顺利,主干道上的确是有几处在施工,有一段还因为临时封道而绕了远路,确实比过来时候的路况复杂,却一点儿也不影响她一路上的好心情。
过了收费站,郦清清打开了手机导航,跟着语音指示,前行两公里以后,在第三个出口下了绕城高速。
出了一个环岛没过多久,她直觉有什么不对劲,还有一个红绿灯路口,恍惚好像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后视镜里远远近近的,貌似也一直是同一辆黑色轿车,她试着打转向灯变道,不一会儿,那辆车也跟着变了道。她减速,那辆车也跟着减了速,总之就是一路霸屏在她车的后视镜里。
这里还不到主城区,车少路宽,实在没有理由这样亦步亦趋吧!
重点是,一来二去,她竟然发现那辆车看起来好像十分眼熟!
不会吧!
这个人,怎么不是挡道就是跟踪尾随,还真是脸皮厚到了一定境界!要不要给他颁个城墙墙主勋章?
转念一想,这城市这么大,竟然也能跟他在茫茫车海中偶遇?他记得她的车牌?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她的?
郦清清盯着后视镜,不由得走了几秒钟神,转眼一看交通指示灯,也不知是一时眼花,还是心不在焉,前头的一辆车明明是动了的,怎么她刚一松刹车,那辆车突然又停了,等她再想踩刹车已经来不及了,嘭通一响,追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