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剑浑身泛着碧光，深沉如海，剑锋轻颤，凌厉逼人。
“这小子哪来这么好的剑？”少女露出些许迟疑，正要发问，手中长剑忽然发出一阵颤音，激荡不已。
少女惊讶道：“叶上白露，你怎么了？”她话未说完，长剑蓦地脱手飞去，环绕在那人身前。
少女怒道：“你！你使的什么妖法！”
江万流同样是一头雾水：“我也不知，你的剑自己便飞过来了。”
少女骂道：“妖人，把剑还来！”
江万流身躯一怔，他眼下虽是衣衫蓝缕，蓬头垢面，自认并非彬彬君子，但还是头一回被骂做妖人。江万流心中微微有气，持剑在手，沉声道：“姑娘你来取便是。”
少女瞪他一眼道：“你摆什么威风。你道我不敢么？”
少女心想：“他定是瞧我手里没了剑，才敢这么嚣张。我偏不怕他的。”
她这般想着，气鼓鼓迈前一步，江万流一见，顿时后退一步。少女心中暗暗好笑：“原来只是空架子。”于是又上前一步。
江万流连连后退，忽然背后被树干抵住，没了退路。
江万流额间微微见汗，正要告饶，却见少女身躯一倒，跌入他怀中。
“嗳？姑娘？”
少女伏在他胸前，身躯轻如柔絮，他只觉胸前一烫，仔细一看，发现她臊得面红如血。
少女试着撑起身子，却“哎哟”一声，再次扑到他怀里。原来她适才一不小心，扭到了脚踝，一番牵动之下，疼的她眉头紧皱。她又羞又恼，眼泪登时夺眶而出，滴在江万流胸前。
他推也不是，扶也不是，却是无可奈何，只有呆呆立着。
这时突然一阵脚步声从河岸边传来，脚步零乱，听起来人数不少。
江万流心中一紧，连忙嘘了一声。少女仰脸一瞧，只见他面色严肃，轻声道：“有人来了。”
“冒犯了。”他双手探至少女腰下，将其轻轻抱起，蓦地身躯一纵，悄无声息几个起落，跃到身后那棵大树之上。
少女正要作声，却见他伸指摁在自己唇上，眼睛全不看她，瞬也不瞬地注视着来路。
脚步声即刻便近了，只听一个干涩的声音说道：“今晚这么大费周章，想不到还是让她给逃脱了。”
少女微微一怔，注意到说话的那人，乃是一个长脸阔臂的大汉，一身衣袍破败不堪。其后陆续跟着五人，俱是灰头土脸，面色极为难看。
一个鹫鼻阔嘴的汉子重重哼了一声：“这婆娘别的不行，就这飘来荡去的本事俊俏的很！”
走在最末的清秀书生面露难色道：“老大，我们追了这位姑娘一个多月，且不说抓不到人，就连她的衣衫也没碰到几次。这又是何苦来哉？”
长脸汉子脸色泛黑，沉喝道：“老五你懂什么！那婆娘欺人太甚，若不向其讨个说法，传出去未免太过丢人。堂主命令我等盯住这个婆娘，想来是要诱出伏藏山庄的人。伏藏山庄即便是藏得再深，这次恐怕也难以撇得干净。”
其中一个短须汉子游目一顾，觑见二人藏身的那棵大树，走到树旁，就地坐下，手抚短须，叹道：“只是今晚上这么大阵仗，连姜黎先生都到了，却还是没能捉住她。”
“原来是刚才那群怪人。”少女心中一紧，“哼，都怪这些人，害我流落山林，若我好端端地在客栈里，又岂会让这个呆子瞧见，还……还躲到树上来。”想到这里，她心里也泛起一丝后悔，此刻她坐在江万流双腿之上，二人腹背相贴，呼吸微闻，少女半身酥麻，瞥了他一眼，心儿不禁扑扑乱跳。
贺老三摇头道：“谁能想到她竟然召来这么一群扁毛畜牲，悍不畏死，疯了一样地啄人。”
聂老大叹了一声：“也是我等大意了。”
贺老三闻了闻自己的袖子，眉头一皱，骂道：“去它奶奶的扁毛畜牲，老子现在还一身的鸟屎味，说不得要去江里泡上一泡。”
“哥儿几个灰头土脸，真是晦气。”说话这人身形瘦颀，颧骨高高凸起，一撩衣袍，也是席地而坐。
忽然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接腔道：“没错，真是晦气。”
江万流循声望去，却是一个肥头大耳，浓眉细眼的猥琐胖子。
贺老三白了那人一眼：“吴老四你少说风凉话，哥几个当中数你身法最好，刚才混乱当中，就你躲得最远。”
吴老四嘿嘿怪笑道：“我不躲，难道还凑上前去？”
众人此时围坐一处，面容灰暗，意兴萧索，一时无言。
过了一会，聂老大忽然喃喃自语道：“这位夜游天女，名字取得倒是风雅，叫什么‘嘤其鸣矣’。让人琢磨不通。”
那面容清瘦的后生拱手作答道：“老大你有所不知，诗云：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说的是幽谷鸟儿嘤嘤地鸣叫，寻求同伴的应声。”
贺老三一听，冷哼道：“你这酸丁，只知道耍嘴皮子，卖弄风骚。刚才也没听你说出什么鸟来，抱头鼠窜的倒是你。”
“没错，避之惟恐不及。”胖子细眼一眨，接腔道。
那后生讨了个没趣，倒也不恼，只是把脸一板，坐到一边。
吴老四忽然嘿嘿冷笑了几声：“什么嘤其鸣矣，求其友声。要我说啊，这婆娘八成是想男人了。”
短须汉子略整额间乱发：“想男人？那还不简单，我荆棘堂里男人可多了去了。”
贺老三连连摇头：“可惜这婆娘眼高于顶，不但打伤咱们的弟兄，还扬言道，荆棘堂的人全是草包，不如改做草堂来的好。”
短须汉子咬牙道：“说来也是可气得很！”
贺老三连连点头：“不错，哥几个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
聂老大听到这时面色一整，沉声道：“枭堂主这次看来是动了真怒了，不仅派了姜黎先生出来，就连秦护法也在赶来的路上……”
短须汉子面有不甘道：“今晚本是万事俱备，只须一声令下，便能将这婆娘拿下，想不到却是棋差一招。”
话音未落，那胖子连忙接道：“没错，棋差一招。”
贺老三一拍大腿，憾然道：“姜黎先生连夜追去了，留下哥几个在这里等也不是，追也不是，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抢功咯。”
吴老四瞥了他一眼，冷笑道：“嘿嘿，贺老三，你倒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功劳再大，有你的份么？”
“没错，功劳再大，也是别想。”
短须汉子一旁不屑道：“老四，你轻功好，你怎不追去？哼，即便你追上了，也拿她不下吧？”
却见吴老四诡异一笑：“严二哥，这你就不懂了，咱虽没什么能耐，但若要对付女人，方法那就多了去了，倒不必动武。”
“哦？什么方法，你说说看。”众人目光一侧，纷纷向他看来。
吴老四一脸神秘，小声道：“我从毒公那里讨来一副方子，叫什么忘回春。嘿嘿，只要她闻得一下，包管筋酥骨软，任你捏圆捏方。”
众人听言皆是嗤之以鼻，贺老三失笑道：“老四，你可当真是事后活诸葛，有这样的招数刚才怎么没用。”
吴老四仰眼望天道：“你懂什么，刚才姜黎先生在场，我哪能轻易使用。”
却听小后生摇头晃脑道：“当时不用，现在人去楼空，却是连想都不用想咯！”
吴老四面有不忿，反唇相讥道：“傅老五你不也一样，平日里说的眉飞色舞，场面上可见你出过主意？”
严老二出声道：“行了，别吵了，你们俩是乌龟笑王八，彼此又彼此。”
细眼胖子拍起手来，一手指着傅老五，一手指着吴老四，笑的眼睛都没了：“没错，你是乌龟，你是王八。”
吴老四着恼道：“成老六，闭上你的臭嘴！”
这时忽听贺老三惊咦一声：“去他奶奶的，这树上怎么还滴下水来？”
众人一看，只见他肩背衣物深了一处，湿湿漉漉，却不像是汗迹。
原来少女长发未干，水珠顺着发丝滑落，贺老三正巧坐在下面，起先也未发觉，直到后颈透出一股凉意，拿手一抹，这才发现。
江万流心尖一颤，连忙撩起少女长发，束至胸前。正要向她赔罪时，却见少女面色酡红，只将头伏在他怀里，不声不语。他心中一突，呼吸不禁窒住了。
只听下面一人悠悠道：“贺老三，看你一惊一乍的，夜里露水重，湿点衣服不足为奇。”
说话之人却是吴老四，此时背对着江万流，看不出脸上神情。贺老三白他一眼道：“老子才没有一惊一乍。”
这时聂老大突然站起身来：“好了，休息的差不多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动身吧。这里距蜀州城还有十几里路，秦护法命咱们明日在城外三里坪会合，可别误了时辰。”
“奶奶个熊，这才休息多久，又要赶路。”贺老三看来颇不乐意，嘴里嘟囔几句。
聂老大面色一沉：“秦护法可不像姜黎先生那样好说话，若是怪罪下来，咱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颇以为然，想起那人的手段，皆是浑身一颤：“没错……”
贺老三也不矫情，拍拍衣服道：“行行，你是老大你说了算。小时候算命的就给我看过，说我生在马厩里，天生命贱，注定了要四处奔波。”
“好了好了，净说些有的没的。”
这六人推推搡搡地离开了，吵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越来越细，渐渐不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