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那个人是谁，黄莺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她的师父，他总是爱穿那件道袍，穿了好多好多年，后来都破了洞了，师娘缝好了。后来师娘去世了，就换做她和巫秋灯缝，让他再买一件，他总是不听。
黄莺的眼睛湿润了，她喃喃自语：“师父。”巫明珠去世已经六年了，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
就像电影里的镜头一样，画面突然拉近了，黄莺的师父手里的东西她突然看清了，那是一只被冻僵的小鸟，黄色的羽毛，黑色的脖颈。师父用嘴给它呵了呵气，然后就揣进他宽大但又暖和的口袋里，踏着雪地里的脚印又慢慢地往前走了。
师父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雪地中，黄莺收回目光：“这又能说明什么？别说我师父手里的那只小鸟是我！”
“黄莺，我给你两条路，要么被我师父收了，要么你回去跟巫秋灯两个人收拾收拾东西立刻离开这里，最好永远不要让我们见到！”杨梅说。
“不。”牛鼻子老道说：“她们不能走，她们都是妖孽不能留在世上。”牛鼻子老道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把拂尘，他的拂尘在黄莺的眼前一晃，一种不好闻的味道传来，有点像麝香的那种味道，非常刺鼻。黄莺突然觉得脑袋就一晕，身体晃了晃险些要摔倒，她的意志渐渐的模糊起来，她听到牛鼻子老道在对杨梅说：“把你的血色玛瑙拿下来戴到她的手腕上去！”
她还听到杨梅不解的问：“为什么，师父？”
然后脑袋里就像一锅沸腾的粥一样稀里哗啦地在煮着，她全身都开始发痒，像是有东西要从皮肤里钻出来一样，身体变的很轻很轻，杨梅已经褪下了她的玛瑙手环正要往她的手腕上戴上去，这时。
一个优柔的却坚定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黄莺，醒醒！黄莺，快走！”
她抬起头，看到不远处堂屋的门廊下站着那个神秘的女鬼，这是她第一次站起来的样子，她耳垂上戴着的两个水滴状的翠玉耳环在月光下闪着光，黄莺好像清醒了一些，她猛地缩回手不让杨梅给她套上玛瑙镯子。
那女鬼看着她，向她挥手：“快走，不要看老道的眼睛，转过身往外面快点跑！”
黄莺闭上眼睛飞快地转过身子往别院的门口跑过去。
老道气恼地大叫：“别让她跑了！”
杨梅也在尖叫：“师父，你为什么不收她？”
“她又不是鬼，我怎么收她？”
“她不是妖吗？”他们的话呗黄莺甩在脑后，她感觉她真的变成了一只鸟，仿佛能飞一样，跑的飞快，她穿过幽深的花园，冲出了贺家的大门。
贺古的魂魄还在她的手里紧紧攥着，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有一点是确信的，她要把贺古的魂魄交到巫秋灯的手里。
她一路跑回了她和巫秋灯的家，这么远的路，她竟然也不觉得累，等她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已经到了门口。
天色快亮了，她得赶快进去，现在事情已经到了她无法控制的程度，必须要让巫秋灯知道。
这几天天天来要东西吃的小黄雀正在院子里的台阶上踱着步，黄莺走过去，小黄莺不怕人，还站在那儿，黄莺说：“让开，别踩着你了，我等会还有事，现在没吃的给你。”
“别进去了，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小黄莺仰着脑袋对她说。
黄莺大吃一惊，为什么她能听得懂小黄莺的语言？不，这是不可能的！一定是她出现了幻觉！黄莺用脚踢踢它，想把它赶走，谁知道小黄莺只是跳着躲开了但并不飞走：“我是为你好，我们都一样，不属于人类社会，你赶紧走吧！”
天，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她能听得懂鸟语？皮肤又瘙痒起来，黄莺撸起袖子使劲挠了挠，整个皮肤都是毛茸茸的感觉，她低头看了一眼，一根一根的羽毛已经丰满，她伸手在自己的后颈处一摸，也是满手的毛茸茸的触感。
小黄莺飞上了她的肩膀，用小嘴啄啄她的背脊：“这里是不是很痒很痛，那是翅膀，你马上就会像我一样飞上天空了！”
“不！”黄莺抖落着肩膀，抖掉停在她的肩头上的小黄莺：“我是个人，我不是鸟！”
“你是鸟，你和我是同类，你以为你师父给你取名叫黄莺是无缘无故的吗？那为什么巫大师不叫黄莺而你叫？”
“不是，我不是鸟！”黄莺抬起头，空中不知什么时候飞来了很多小鸟，一大片的，黑压压的罩住了黄莺头顶上大片的天空，恐怖的是，它们叽叽喳喳地在说些什么黄莺都听得懂，它们在说：“一起来飞啊，来飞啊！”
“滚开，我不会飞！”黄莺大叫，却觉得自己的背脊那里越来越痛，越来越痒，有种什么东西就要刺破皮肤钻出来了，她甚至听到了衣服被撕裂的声音，黄莺尖叫着跌跌撞撞地要用钥匙打开大门，她听到背后无数个声音在对她说：“你真的要进去吗，你是一只鸟啊，而秋灯是个天师，专捉妖魔鬼怪的天师，她看到你的样子，你说是收了你好呢，还是不收你好？”
黄莺站住了，客厅里有面落地镜，完完全全地倒映出她的样子。
她身上那件薄薄的衬衫已经被背后的异物给撑开，两团不明之物趴在她的后背上，她知道此刻的样子很像一个怪物，因为她看到她浑身的羽毛已经完全地像只鸟了，难道她真的是一只鸟精？
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门外的小鸟们叽叽喳喳地围在门口，她像一个鸟族的将领一样站着，楼上传来了巫秋灯的脚步声，她一面下楼一面询问着：“黄莺吗？是不是黄莺？”
听到巫秋灯的声音，她反而惊慌起来，不论怎样，总之不能被秋灯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
她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她已经看到了巫秋灯的脚出现在楼梯上，她再也不多想，转身就从房里跑了出去，一阵狂奔。
她不知道自己该跑到哪里去，头顶上的那些小鸟还在契而不舍地跟着她，她只能跑到小区里的一处僻静处冲它们大喊：“走开！走开！”
鸟群飞走了，她跌坐在草地上，这是一个景观小湖泊，黄莺在水里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模样，她衣衫褴褛，仅仅能遮羞，而背后的衣服已经被撑开，那两团东西虽然没有打开，但是黄莺知道那是神噩梦，那是翅膀，能让她和小鸟一样在天空中飞翔的翅膀。
她是只鸟，多讽刺，活了那么多年，她才知道自己是只妖精，那以前呢，不是说她修炼成精花费了千年么，那么多年的记忆去哪里了？
天已大亮，小区里开始有了行人，黄莺这幅样子像鬼一样，要是被人看到一定会被吓个半死。
有个晨练的女人看到了她，黄莺往树丛中躲去，但是女人还是看到了她，狐疑地走过来询问：“小姐，你怎么了？”
她指了指黄莺的胳膊上的衣服，都被那些羽毛给撑破了，变成一小条一小条的，看上去像被人非礼过。
黄莺摇摇头，女人却同情心大发不肯离去：“小姐，你是不是被坏人欺负了，我帮你报警！”
“不要。”她摇着头：“不用了，谢谢你。”
“那怎么行，你家住在哪里，我帮你通知家人！”女人掏出了电话，这时在小区里晨练的人们都聚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围着黄莺议论着，她把自己的后背藏在身后的树丛里，低着头，那些人的脚尖都在她的眼前。
有人试图要把她从树丛里拉出来，有个中年女人握住了她的胳膊：“小姐，快点出来吧，别呆在树丛里，有虫子。”她突然触碰到她的皮肤，有些奇怪地喃喃自语：“什么东西，怎么扎手？”
黄莺急忙抽回手，把手背在后面：“你们走吧，我没事，等会我自己回家。”
有人好像发现了什么，指着黄莺的领口处尖叫了一声：“她的脖子，快看她的脖子，那里好像有毛！”
黄莺立刻捏住了领口，心里有种狂躁不安就要爆发，这些人类真的好烦，谁要你们管，谁要你们管？
有只小黄莺落在她的肩头，对她说：“快点飞啊，你不是有翅膀嘛！努力打开你的翅膀然后飞到天空，那些讨厌的人类就烦不到你了，他们就是有好奇心，如果看到你的怪样子肯定会把你送到研究所去的，这就是人类，发现了和他们不一样的生物就是研究我们，解剖我们！”
人群还在向她靠拢，越来越近，就连刚才最先发现她的女人都开始怀疑地往她的背后看，人类就是有无穷无尽的好奇心。
在这一霎那，黄莺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躁动，有一个小火山在她的心里立即就要喷发，她背后的两团越来越坚硬越来越涨大，她大声叫着：“你们都给我滚开！”
她是妖怪，她心里的魔已经被点燃，一种兽性蔓延到她的全身，她感到背后的翅膀只要她大喊一声就能张开，带着她飞到天上去，远离这些俗世中的人。
她要迸发了，她要绽放了，她要飞翔了。
就在她要一跃而起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臂扶起她，一件外套裹住了她，她来不及回头看那个人是谁，就听到一个低沉和煦的声音对她说：“别怕，跟我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