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即丢开秋千，再次攻过来，这一次，我听见他鬼流离的尖啸，如金蛇吐信向我抽过来，我急忙举起了尚鱼剑，那鬼流离缠住了我的剑，我躲过了它带毒的蛇头，随即用力一扯，赤天羽顺势也抓住绳索，立在我的秋千上，不堪重负的秋千发出可怕的咯吱声。我抬头看见老梅树的枝杈在震荡，梅花摇落如红雨纷纷。
我急忙绕开尚鱼剑，旋身离开这秋千，飞身跃到另一架秋千上。秋千荡起，我忽高忽低地，望着飞落的红梅花和对面已斜倚在秋千上的赤天羽。
“怎样？好玩么？”赤天羽笑道，随即甩手又是一鞭，啪地抽打在绳索上，我的秋千剧烈地震荡起来，我尚未稳住身形，赤天羽再一次扑过来，转眼到我眼前，冷笑声里，手指戒指上的金丝乍现，我知道那是有暗器的，急忙闪身旋出，身子悬在了秋千外。赤天羽又是一掌如电挥来，我躲避之时，手不自觉松开了绳索，头朝下掉下去，我急忙用脚勾住绳索，在我闻到泥土味道的时候，我借秋千摇荡之时，反身而起，同时尚鱼剑刺了过去，赤天羽反身退了开去。
我一直处于下风，但几十个回合的周旋，我始终没有败落秋千架。
我俩如飞鸟穿梭在两个秋千之间，伴随着红梅飞花和秋千摇荡，一切显得梦幻而不真实。
当赤天羽也疲惫地坐定，我已气喘吁吁，秋千已然摇荡着。
“看来，我不打死你，你是不会落地了.....我还不想杀你，不如我们不许动武怎样？”赤天羽道。
“好。”这句话是正中下怀的。
随即我们对坐无语，任由秋千缓慢地摇荡。
过了一盏茶时间，赤天羽打破了沉寂。
“你打算和我这么坐着，坐到地老天荒么？”赤天羽懒洋洋开口了。
“我想不出办法让你落地。”我摇头叹息。
赤天羽看看已近黄昏的天色，不由笑道，“你不如试试说动我，你不是很能说么？也许，我会被你感动，自己跳下去。”
我不说话，我说什么他也不会感动的，以他的个性，此时我在他眼里，根本就是一个面目可憎的骗子！
“鱼玄裳，如果你把你的衣裳一件一件脱下来，也许我会考虑让你赢的。”他忽然又提了个让我啼笑皆非的建议，兀自抱着手臂，在秋千上摇荡着。
我冷笑道，“你知道我不会那样做。”
“可你做过啊？我们成亲那晚，你可是自己脱的衣服，还脱了我的，还一件不剩。”他又戳痛我的伤口。
“你别提那个晚上，我恨那个晚上！你永远不要提！”我厉声道。
他有些吃惊，“你就那么厌恶和我在一起的那个晚上？”
“我说了，我恨那个晚上！我不要想起它！我恨我如今连恨的权力的没有，我不能恨，也恨不起来！”我语无伦次，闭上了眼睛。
“你到底在说什么？”他糊涂了，被我的话弄得摸不到头脑......这话只有我自己明白。
我恨，那晚莫红伞取代了我，夺走了我的花烛之夜；
我不能恨，因为莫红伞已替我死了，我如何去恨一个死人？一个为我而死的人？
我恨不起来，因为子宴，和他那个失踪江湖的孪生妹妹.....想到天真的孩子，我如何去计较他的母亲？！
“其实，”赤天羽忽然道，“我之所以这样，是不想淡出你的人生，若你不爱我，我宁肯你恨我。但我不愿你漠视我的存在，不愿你拿我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说的你懂么？”
“你对我，从不是无关紧要的。”我望着秋千上的他道。
“既然如此，你能放弃皇甫皓月，回到我身边来么？”赤天羽脱口道。
“我......”我的内心挣扎着，若是真的能回到从前，若是能与他再次逃出江湖......
“我们什么都不管，离开这些是非，去遥远的地方。你说的......赤水岛，好不好？”
我坐在秋千上，被他的语气蛊惑着，几片梅花瓣安静地落在我的膝盖上，那一刻，我忽然觉得释然。
“你不用担心，我知道你还是担心皇甫皓月，我会救他。然后，我们一起走！”赤天羽叹气道。
……
此时，黄昏笼罩了这个庭院，我看见一种梦幻般的娇柔，彤红的暮云自在地横着，天幕蓝的通透。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寂静里膨胀。
“好。”我恍惚中，有些激动地点头了。
“小唐，你还是我的小唐！”赤天羽笑道，一跃而立在秋千上，朗声对我道，“我们一起下去，连夜赶去凤凰域！”
看着他清朗的神情，我心中是欣喜的，迷迷糊糊，甚至是轻盈的，我又在秋千上继续自己绮丽的梦了。我点头，在他纵身一跃之时，我跳下了秋千......
但，我只听见了自己落地的声音！
回头看去，我看见自己的秋千孤独摇荡着，而赤天羽，仍然立在自己的秋千上，屹然如铁，同时他静静地戴上了那狰狞的面具......
“鱼玄裳，你输了。”
我一时没明白过来，却听见他继续说道，“我太高估你了，一点小小的诈术，你就中计了。你还真是够水性杨花的，丈夫还没死，就想着和别人比翼双飞，我真替皇甫皓月悲哀。不过你觉得我还会要你么？.......我当初就说过，我会让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哈哈哈.......”
他的笑声很响，而我却觉得模糊，我原来是被蛊惑了，于是我只是傻傻地望着西天的云，它们已变成铅灰色的。原来，云霞瑰丽的梦，是夕阳给的，夕阳走了，一切都是灰暗而颓败的。
我们，谁也回不去了。
“鱼玄裳，赌的起，你就要输得起，接受你的惩罚吧！”赤天羽从秋千上跳下来。我感觉眼前一黑，后颈钝痛，昏死过去。
......
我似乎很快就清醒了，但我第一眼看见的窗外一轮满月......满月？十五？我睡了三天三夜？！
我一惊而起，被满眼风中摇曳的灯笼弄得眩晕。
这间屋子，是我的房间，是我儿时的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但摆设都变了。失去的，毕竟一去不返了。
门开了，两个少女进来，对我嫣然一笑，“少夫人醒了？”
我下意识去摸尚鱼剑。不在了。
“小圣主说，尚鱼暂且替你收着，等过了今晚就给你。”一个绿衣少女甜甜地道，目光谦卑而清澈。
“他要，怎么处置我？”我茫然地问。
“事先不是说了么？让少夫人自己选择，请吧！”她们躬身引路，我起身跟着她们出门。
那晚的白石镇，挂满了灯笼，在风中摇摆，与星月争辉，虚无地粉饰着这鬼镇的繁华。
那晚，我受了小桃源里的“金指之刑。”
……
屋内，赤天羽斜躺在那里，冷酷、狂躁。目光如随时会扑出来的猛兽。我的面前，仍然是七七四十九个红灯笼，在大厅里放射着光华。不仅客栈内外，是每一条街道，每一座屋舍，都悬挂着灯笼，点缀着这上元之夜。
“没想到，我们还能在一起过上元节。”赤天羽喝着极乐酒笑得冰冷刺目。我立在那里，麻木的心不知飘忽在哪里。
“这四十九个灯笼里，是四十九中刑罚.......放心，不会要你的命。我还要留着你的命，慢慢玩。”赤天羽笑道，“你选一盏吧！”
我不假思索地指了指离我最近的一盏。
一个少女过去取了下来，打开灯罩取出素笺，跪着交给赤天羽，他看了看脸色变了，随即笑着叹气道，“你的运气很不好，你选中了，金指之刑。”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无论是什么，我都认了。
“金指之刑，是小桃源最痛苦的十三刑之一。第一步，用金签字插入指缝，将指甲掀掉，听好，是掀掉！第二步，剥掉指头的皮肉，只剩骨头......”赤天羽停了一下，饶有兴味地看着不寒而栗的我。
“第三步，用铁锤敲碎上面两个指节的骨头，只留下最下面的骨头。第四步，会用纯金制成的手指套在那骨茬上，送你一副金手指！”
我觉得胸口发紧，握紧了拳头。
“这种刑罚的痛苦在于，十指连心，在手指一点点受刑时，你绝对不会昏死过去，会完全清醒地感受这种疼痛........你还有什么说的？”赤天羽冷冷地问道。
“我！”我觉得气息不够用，“赤天羽，我说我没有对不起你，你信么？”不知为何，我想起这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