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刻，我听见皇甫皓城走进来喊道，“绣儿，你听说了么？大哥他们在望月崖........”
他停住了，因为他看见我立在屋里，安陵绣则嘴角淌着鲜血，倚在我的怀里。
“嫂子？你怎么在这里？绣儿怎么了？”他快步上前扶起安陵绣，此时她的身子已凉了。
皇甫皓城的脸色顿时变了，猛地对我喊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知道如今说什么都没用，只能道，“她是你的妻子，如今走了，你好好安葬她吧！”
皇甫皓城见我要走，一把拔出佩剑指着我道，“这么容易就想走？！你为何要杀她？她怎么得罪了你？她这么与世无争的人.....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们？你对得起大哥么？！”
一连串的发问，我直直望着指着自己的剑尖道，“她不是我杀的，你为何用剑指着我？”
“不是你是谁？！你为何会在这里？若见她遇害，你为何不叫人？！你太奇怪了，为何你进了皇甫世家，家里就总是出事？总是在死人？！你说不是你害的，谁会信？”
是啊，谁会信？既然不信，我还解释什么？
“我没有杀她，我也不在乎你信不信。”我冷冷地道，“你拿剑指着我，是要杀我么？要杀就动手。不杀，我就要走了！”
他没有动手，而是反手抱住了安陵绣，放声大哭，我径直走出了那屋子，门外竹影萧萧。
皇甫皓城也是可怜的，他如今抱住的，是和他生活了八年的妻子，却是一个心里满满都是别人的女子。
真相是可悲的，我倒宁愿真相永远成为一个秘密算了。
“鱼玄裳，你害死绣儿，我不会放过你的！”皇甫皓城在我身后喊道。
我没有停下脚步，心绪纷乱地走回了房。
一进门，皇甫皓月立刻问我，“怎样？绣儿说什么了？”
我看着他的眼神问道，“皓月，你相信我么？”
皇甫皓月点头道，“我自然信你！”
“无论世事如何，无论世人之语，你都信我么？”我继续问道。
“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变故？”皇甫皓月警觉地道。
门外忽然灯笼通明，很多人立在门外冷冷注视着我们。
皇甫皓月下意识地拦在我身前，迎面走进来的，竟然是宫莞儿，宫夫人。
“皓月，你不要再护着她了，作为尊主，你该明白皇甫世家历代家规。这个女人，今晚杀了人，你看该怎么处置？！”宫夫人喝道。
“二婶婶，这其中有误会吧？裳儿她不会怎么做的。”皇甫皓月急忙道。
“不会？被皓城当场抓住，还是误会么？她杀了安陵绣。”宫夫人冷声喝道。
皇甫皓月一惊，立刻道，“这其中必有蹊跷，还是容我察看以后再做定夺吧！”
“那就将她先关起来再说，尊主也不能徇私啊！”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顿时议论纷纷。
我知道今晚的事，宫夫人断然不会罢休，于是缓步走出门道，“安陵绣不是我杀的，你们信与不信都没关系。但如今我的两个孩子，都被人抓走了，没时间和你们说这件事，我要去救我的孩子，你们也不要拦我！”
宫夫人冷笑道，“你想逃？没那么容易吧！”
皇甫皓月见此情景，昂然对众人道，“安陵绣的死，如今真相未明，不要妄下论断。而子宴和小安被人掳走，解救却是刻不容缓，我与裳儿要马上赶去荒城，请让路！”
宫夫人见皇甫皓月的神色，不由愤愤然，皇甫明珠在一旁冷笑道，“刚当上尊主，说话都不一样了啊，好威风啊！你要包庇她我们纵然是长辈，也是敢怒不敢言的。大家都让开吧！尊主发话了，我们还不从命么？”
一片议论之声，我不由替皇甫皓月捏了一把汗。他刚刚接管皇甫世家，如今若是为我引起众怒，那日后他该如何自处？看着夜色微光里那些异样的神色，我的心不停地乱跳。
出乎意料的，皇甫皓月在如此压力之下，面不改色，一手慢慢握住我的手，一手举起了凤凰牌，严厉地道，“皇甫世家子弟听命！我以皇甫世家第五代尊主身份，命令你们立刻挑选精锐整装带马，跟随我与夫人赶往大荒城，有谁胆敢趁此机会哗变生事，杀无赦！”
这一声“杀无赦”说的极为严厉，几乎震惊了众人，大家都在怀疑这还是那个温文儒雅的皇甫皓月么？
他板起脸来的样子，冷峻得如一座冰山。
跟随在宫夫人身后的人群渐渐散去，大概都去准备出发了。最后只剩下几个孤家寡人。其中皇甫皓城立着不动，用愤怒的眼神看着我。皇甫皓月望着皇甫轼道，“二叔，你与皓城带一半人马留在皇甫世家执掌大局，我和裳儿要去救孩子。”
皇甫轼叹气道，“你要做的事，不用问过我，你如今是尊主，要怎样都可以。只是二叔提醒你，好生用你手里的凤凰牌，别辜负了历代祖先！”
说完，向皇甫皓城使了个眼色，父子二人去了。
“皓月，你这么做，会不会犯众怒？”我问皇甫皓月道。
“我顾不了这么多了......裳儿，我感觉这次赤天羽来者不善，江湖可能要有大事了。”他的脸在月光里如同玉石雕刻而成的。
“我也有预感.......皓月，也许，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心境复杂地道。
“什么又是你的错？停止自责吧裳儿，无论对错，你我是夫妻，就要一起去面对！”皇甫皓月紧紧握着我的手道，“孩子们在等我们，走吧！”
“等等，我去带上玄机盒。”我对皇甫皓月说道。
他会意地点头，随即拉着我径直向前走去，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渺小而卑微，皇甫皓月对我的宽容与谅解，比此时的月光还要清朗无垢，我此生何以为报？
人马猎猎，星夜兼程，我们赶到荒城时，这里的气氛已非常紧张，但让我吃惊的是，荒城内我见到了赤天羽，他带的人不多，仿佛是孤军犯险，但志得意满，对全身而退离开荒城，很有把握。我也见到了鹿青崖，也见到了本不该在这，但我料到会在这的——邢戈。
邢戈，这个待在赤天羽身边，沉默寡言的心腹，也要摘下面具，露出他的真面目了吧？
当皇甫皓月和我立在这三个人面前时，仿佛面对的是整个江湖。
“人都到齐了？都坐吧，客气什么？！”赤天羽半躺在椅子上说道，那笑容冷冰冰的，透着杀气。
“孩子呢？把我们的孩子还回来！”皇甫皓月盯着他发问。
“这么容易就还给你，那我还费劲儿抓他们干嘛？”赤天羽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可笑的笑话一般，大笑起来。
“赤天羽，那些年你的所作所为，我都能容忍你，可你若敢动我的孩子一根汗毛，我一定会杀了你！”皇甫皓月对他怒目而视。
其实，在他眼里，赤天羽就是杀死皓锦的仇人，他从不怀疑。
赤天羽无所谓地看着他，“想杀我的人何止千百，不怕多你一个。实话告诉你，孩子，我连夜送去秘密之地，很安全。但若皇甫尊主一直对我这个语气说话，那可就不安全了——还是坐下吧，我们谈谈。”
他们对话时，我一直看鹿青崖，我知道九儿对鹿青崖的分量，见他无奈地任凭赤天羽喧宾夺主，定然他也对救出孩子无计可施。
我拉了拉皇甫皓月，和他一起坐下。这边赤天羽俨然一副主宰的神色，高声道：
“很简单，如今你们在江湖上的地位，举足轻重，我也不想得罪你各位！今日来拜会就一个目的，和当年一样，寻找莘冢！”
他原来还没有放弃莘冢。他的归来，必定终结太平岁月。
而这场风暴，谁也别想明哲保身。
……
“当初半途折返，地形图进了玄机盒，无功而归……如今皇甫夫人可是拿着这玄机盒的关键人物，”赤天羽看向我，沉声道，“不知现在，那个高人所谓的时机，到了没有？”
他这话分明充满了质疑，毕竟吟雪姨娘当初留下的那句话，就是个无期之约。我正在思索如何回话，赤天羽已经高声道，“也就是说，她如今，到底死了没有？”
他这话说得很不敬，鹿青崖也将目光投向我，邢戈眉头微微一皱，并不表态，皇甫皓月立即有些激动，毕竟梅吟雪是他的亲姨娘，我拉住他手，用眼神示意他后慢慢站起来，心中明白吟雪姨娘当初说的那种江湖制衡，怕是要打破了。
如今赤天羽抓了孩子相要挟，容不得我再推脱。莘冢之行是难以避免，而这一去的结果又是什么，难以预料。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而梅姨娘给我的忠告是：一旦这一天到了，我必须机智权衡，随机应变，而且不能相信任何一方——甚至包括皇甫皓月。
我知道，赤天羽这次卷土重来，必是来复仇的。无论莘冢之行结果如何，我们这些人想全身而退，可能都很小。该如何制约住此时的赤天羽，不让他发难，才是最重要的筹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