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绝走向我时，我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当他一脚踢在我身上，让我摔出去十步时，我立刻预感不妙！是我弄巧成拙，还是司空绝为了维护司空弑天，要拿我给沈一舟抵命？无论是哪一种缘由，我都凶多吉少了。
我躺在地上，看着这些站立着的，光怪陆离、面目模糊的人。
“我儿子不会随意杀人，他是要维护你。”司空绝弯下腰看着我，日影里，他的手从华丽的紫色衣袖里探出来，指着我的鼻子。
“一直安分守己，却突然屡建奇功得到主子宠信维护的人，不是奸佞之徒，就是别有用心......你属于哪一种？”他在问我，却并不需要我的回答。
“桃花仙却是太无聊了，你不喜欢也是对的。那就去恶鬼婆婆那里听差吧。”
他说完这话，大厅里的夫人都开始窃窃私语，司空绝弯下腰，按着我的肩膀，用只有我听见的声音道，“我儿子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他也不该是。”
说完这句话，他站了起来，对着外面吩咐道，“去叫恶鬼婆婆来。”
司空绝走向了司空弑天，司空弑天仿佛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我，又对着司空绝低下了头。
“沈一舟的后事，你去料理，金菊庄的事，我自有安排。”司空绝对司空弑天扔下这么一句话。
司空绝没打算踢死我，所以我并没有受多大伤，不一会儿从地上慢慢爬起来，跪在日影里，只是，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
寂静的大厅里，一群人围观我这个下跪的人。我觉得窒息，觉得无比漫长，看着日影里自己的身影，只想快点结束这种寂静。
终于，我身后的光影里，一个佝偻的身影慢慢跨过门槛，靠近，从我身边走过去。那是一个披着白袍的老太，散乱的头发是灰白色，拄着拐棍的手是灰白色，我闻到一股阴冷腐朽的怪味，如风化的朽木，如爬满青苔的石头......
她不慌不忙地走到大厅中央，放下拐棍，躬下身子去，吃力地喘着气，我怀疑她要坐下，却见她歪着身体单膝跪倒，再挣扎了一下，跪下另一条腿。司空绝就那样看着她，完成这一连串吃力而缓慢的动作。
“拜见圣主。”她双手交叠地上，恭敬地磕了个头。
“把她带去给你听差。”司空绝指了指我。那老太扭过脖子，从灰白乱发里射出一道浑浊的目光，她打量我两眼，才回过头去又磕了一个头道，“遵命。”
她起身也缓慢，先捡起那拐棍，用力撑着将全身力气放在那拐棍上，慢慢站起来，喘着气转向我道，“走吧。”
没有人说话，我自然也没指望谁会为我求情。心中想着的，只能是见机行事，心中忖度着：这走路都费力的老太太，会带着我去哪？恶鬼婆婆，这名号如此瘆人，却不知指的她的性情，还是......她所在的地方？
出了大厅离开金菊庄，就用了一盏茶功夫。高山崔巍，猿踪鹰道，陡峭不可攀。这水一半碧绿，一半猩红，从金菊庄前的渡口一分为二，绿的一半，来自山外的碧水湖，而红的一半却是来自小桃源中的血莲谷，这水看去泾渭分明，煞是好看。
恶鬼婆婆回头对我看了看，弯腰解下缆绳，解下了那细长的小船，船头的竹竿上，挂着一盏琉璃灯，却是肮脏不堪，外面用细细的竹篾编成罩子，这船该是有夜行的时候。
恶鬼婆婆说了声“上船”就弯腰上了那小船，小船太窄，她灰白佝偻的身形坐在上面，刚刚能容下。我只能坐在船尾，小船摇摇晃晃入水，我担忧地看着四外都是水波荡漾，仿佛随时会帆船，直接掉进这深渊一般的水里去。
恶鬼婆婆划着船，小船破开水波，沿着红色与绿色的湖水交界之处，向着山水深处走去。船头的琉璃灯摇摇晃晃，右边是碧绿的湖水，映照着天光云影，左边却是如血赤红，浑然刺目。
恶鬼婆婆一声不吭，若不是她不停一下一下，吃力地划着船，我会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船转道，向着左边的山崖行过去，这里的水，已经一片赤红。
转过一道陡峭不可攀的石壁，才见一个巨大的洞口，仿佛怪兽的嘴，要吞噬来人。
小船慢慢行到了那洞口，恶鬼婆婆停下来，从怀里取出了火折子，慢慢点着，探过去点亮了船头的灯，再坐下，仿佛对着我说，又好像自言自语地道，“要黑了，点上灯。”
船再向前，就进入了一片黑暗。未知的黑暗里，我看得见那船头微弱的灯火，还有恶鬼婆婆光影里沉默的背影，偶然听见船下有东西响动，也不知是何物，头顶扑啦啦的翅膀不断过去，我知道那是蝙蝠。
“小宝贝们，借过借过，我这有好吃的。”恶鬼婆婆从白袍里掏了掏，取出一把不知什么，向着头顶和水里扬手，果然，船下的异动没了，头顶的蝙蝠也吱吱地叫了一阵，全消失在黑暗里，但我知道，此时头顶的石洞里，它们无声地吊着，尖尖的牙、闪亮的眼，都在对着我。
“低头。”恶鬼婆婆又说了一声，我忙低下头去，石壁变低，那灯光里赫然出现了盘旋在石壁上的蛇，正对着下面吐信，我忙闭上眼睛，那石壁刚刚超过船头的琉璃灯，我缩着脖子，生怕随时会有蛇从石壁上掉落，直接掉到我脖子上。
前面亮光乍现，是出口到了。恶鬼婆婆熄了灯，船出了石洞靠岸，眼前竟然是一座陵墓。我环视四周，四面环山，这里是一座山谷，远远看去，神鸟峰在一座高山的另一边，仿佛在云端，绕山石阶白蛇一般。
恶鬼婆婆，自然是该在陵墓的。看这陵墓四周群山俯首，成朝拜之姿，却是气势不凡。但这陵墓里的人，会是谁呢？恶鬼婆婆系好船，大口喘了口气，回头又看了看我道，“你饿不饿？”我摇摇头。她嘟哝着道，“那你就随着我下去，我告诉你，都该干些什么差事。”
到了这里，我还有什么可说的？自然要听凭安排，难道我此时要孤注一掷，杀出小桃源去吗？
她带着我，走上了陵墓前的青石路，拐棍在青石上笃笃响。寂寞的石柱、怪异的石兽、在道路两旁排列。刺眼的日光照耀下，我看见了一座石碑，下面很多字来不及看，但两行大字我快速扫了一遍：
先父，大泽国天机圣王，宝樱氏司空，瘦龙。
下面那些字，该是写的这司空瘦龙的生平功德。
如此规模的陵墓，在这群山环抱的风水之地，定然是这紫衣圣主司空绝所立了。
大泽国王？难道，这司空绝，是大泽国王的儿子，那他岂不是个王子？
我正出神，一阵机关挪动之声，恶鬼婆婆打开了脚下一道石门，那里，该是陵墓入口了。一阵阴风从地下传来。
“跟我下来。”恶鬼婆婆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个篮子，回头对着我说。
我随着她进入了这墓室，登时寒冷许多，但墓室的石壁上，都有很多灯火，并不黑暗，墓室里的风吹着那灯火如同活了一样，四处乱跳。
我闻到一股不知是什么味道，只觉很难受。转过一道弯，我看见有一个用白色石头砌成的水池，里面不断有黑色的小虫爬来爬去，很是恶心。
我不去看那虫子，跟着恶鬼婆婆又走了一段，却见这里种着很多花。都是白色，花瓣细细，弯弯曲曲，只是那花仿佛活的，摇摇摆摆，走近一看才看清，那花都是长在很多白色大蛇的背上的，大蛇蠕动，那花也跟着摇摆。
我几乎是吓了一跳。恶鬼婆婆回头看我道，“别动，那是蛇骨花，药材。”
在墓室里七扭八拐，我都不知走到哪里了，恶鬼婆婆忽然停住脚步，扭头问我，“你犯的事，是不是很大？这二十年了，只有七个人被送来这里。”
七个人？那前面那六个人去哪里了？
恶鬼婆婆好像想起来我是个哑巴，也不再问，她扭开了一道石门。
前面不再是墓室，而是一座巨大的熔岩洞。脚下水波荡漾，头顶不知名的光照耀得这里光怪陆离，水滴不断落在那水里，叮咚作响。我仿佛听见溶洞深处有声音。
恶鬼婆婆带着我，沿着湿漉漉、滑溜溜的地面，走进了溶洞，我抬头看，才发现会有一两线天光从上面照射下来，看仿佛星月之光了——这里，是山底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