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萝……
这个名字钱翩翩并不陌生,她记得赫连玥曾说过,萝萝是丹夏的圣女,也是他小时候唯一的玩伴,自然,她还曾是老燕王的妃子,赫连玥却带着她跑了,最后老燕王无奈之下将她赐给赫连玥。所以,萝萝算是赫连玥的女人。
她一直以为这样一个能让男人为之神魂颠倒的女子,必定是长相妖娆,身姿曼妙的,却没想到……她曾见过很多貌可倾城的女子,却从没过像萝萝这样的,淡淡的眉毛,淡淡的眼睛,淡淡的鼻子,淡淡的唇,什么都是淡淡的,仿佛是某个画匠在某日用了极淡的水墨,随意的寥寥几笔勾勒而成。再看,又像极了一抹淡淡的轻烟,只稍一阵微风,便能将她吹散。
蔚蓝的碧空,碧绿的湖水,那淡雅如墨画的女子白衣飘飘,轻轻立于湖面之上,两条白丝绦将她的乌发半束半披,柔顺地垂在腰际,随着湖面的微风轻轻飘动,仿佛仙子下凡。
那仙子渐渐靠近湖边,钱翩翩终于看清,原来她脚下踩着一根长长的竹子,之所以能立于湖面漂向湖边,便是靠这普通的竹子。她在唇边吹奏的,也不是什么笛子,只是一片普通的竹叶。
此时,那叫萝萝的女子,已扔了手中的竹叶,脚尖一点,湖面荡起一圈涟漪,眨眼的功夫,她已轻轻落在岸上,赫连玥的面前。
“玥……”
“萝萝。”
水碧山青,那一男一女两手相握,站在岸边相视而笑。
赫连玥难掩眸中的喜悦,“你怎会在此?”
萝萝抽出被他握住的手,往他额上抚去,替他撩起一抹碎发,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也是淡淡的,轻柔如羽毛,似晨风微拂,带着同样的喜悦,“我收到巫师的信了,想着你必是日夜赶路,心里着急,便早些在此候着。我已备好船在对岸,且等会儿。”
赫连玥点头,神色变得难过,“萝萝,我母亲……”
萝萝那淡淡的眉毛微微一蹙,抚着他的脸安慰道:“别难过,公主必已前往那极乐之地,我自收到你的信起,便每日替她念经超度……”
两人旁若无人地聊着,月影司的人识趣地没去打扰,钱翩翩远远看去,俊男美女,像极了壁画上的金童玉女,她忽然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就像一个外人,心里有种说不清的酸涩感。
娇花也在看着那对金童玉女,啧啧称奇,“小姐,那仙子长得……真好看,就像是在画上飞出来的一般,婢子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美人。”
钱翩翩看了她一眼,抱着果儿往马车走去,娇花吐了吐舌,忙跟在她身后,又道:“其实,若论五官,那仙子不及小姐您呢,她那眉眼啊,浅淡得似是用胭脂棒描成的,稍用力一抹就会化了似的,不过,还真的很好看呢。唉,婢子也不懂怎么说。”她挠着脑袋想了想,眼睛一亮,“哎,想起来了,大概就是戏本子上说的那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娇花正为自己的说辞沾沾自喜,却见钱翩翩沉着脸坐上了马车,也不敢再说。自己的夫君正和一位仙子似的美人亲亲热热地牵着手叙话,任谁的心情都不会好。娇花咬牙,左思右想,还是忍不住小声安慰道:“小姐,您别担心,公子以为自己中了依依,就算再喜欢那位仙子,也不能怎么样。”
钱翩翩狠狠睨了她一眼,“聒噪!再不闭嘴就给我下去。”
半个时辰后,终于有船驶来,将一行人马载到仙鹫湖对岸,又有丹夏官署的官员,将他们浩浩荡荡地迎入丹夏皇宫。之后一连数日,除了赫连玥的母亲下葬那日,钱翩翩连赫连玥的影子都见不到。
身为丹夏国未来的国君,赫连玥又是十多年未回来过,此番回来,必是要接见各种官员熟悉国情的。钱翩翩心里虽明白,但这种被人忽略了的感觉,还真是不大好受。她只好自己找乐子,时常带上果儿和娇花四处游玩,领略丹夏国的风土人情。
这日,又是风和日丽,钱翩翩让苏宙驾着马车出了皇宫,带着娇花和果儿到市集上闲逛。每逢初一十五,城南的这个市集特别热闹,各国商人汇集于此,贩卖他们从自己老家带来的商品,今日便是十五。
“咦,小姐,这不是馨云苏吗?怎么丹夏也有了?”娇花指着一摊子前的布料诧异道。
馨云苏价值不菲,且并非有钱就能买到,这种布料是祈国皇室特有,以往在祈国,只有皇亲国戚或官宦之家的女眷才有资格穿,钱翩翩还记得姬彤就曾经有过一匹这样的布料。不过是离开了祈国半年,没想到在丹夏的市集上竟然会见到馨云苏。
她挑起那布料细看,“不知这布料可是祈国的馨云苏?”
那售货的男子年约四十,闻言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钱翩翩一番,见她衣着和气度皆不凡,料定是个有见识的,忙笑道:“这位娘子识货,这正是祈国的馨云苏。”见她脸上现出疑惑之色,又赶紧道:“娘子可是疑惑为何这馨云苏会在丹夏有售?”
钱翩翩没有出声,算是默认,那男子又道:“娘子不知,如今祈国乱着呢,祈王上月驾崩了,如今三王作乱,硝烟四起,朝臣们逃的逃,躲的躲,这馨云苏正是那些朝臣偷偷变卖资产得来的……”
那男子还在滔滔不绝,钱翩翩手中的馨云苏已滑落,愣怔片刻后跌跌撞撞地往马车方向走去,脑中不断重复方才那句,祈王驾崩了,如今三王作乱,硝烟四起……
半年前离家时一切还好好的,怎地短短数月,祈国便大乱了?她的家人如今可还安好?钱家军一向是各皇子拉拢的对像,三王作乱,自然指的是二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姬恒,不知这次钱家是站到哪位皇子的队伍里,按以往钱军和钱皇后的关系,大概这次钱家支持的会是姬恒。只是,她没想到一向远离朝堂是非的姬恒,竟也参与到这王位之争里去。
她忧心如焚,待见到看守马车的苏宙时,猛地停下,“苏宙,祈国之乱你可知道?”
赫连玥一向对各国情报了如指掌,他的手下应该也知道个大概。果然,苏宙一怔之后,便笑着点头,“夫人若想知道,苏宙自当详禀。”
于是苏宙将最近两月祈国的形势一一细说,绘声绘色,仿佛他就在一旁看着似的。
原来之前一直昏迷不醒的祈王,某日忽然清醒了过来,乐坏了一众宫人,可祈王醒过来后,却是一阵嚎啕大哭,说自己是千古罪人,竟然听信小人谗言,处死了前太子一家,连太子一滴血脉也不替他留下,悔不当初。恰逢五皇子姬恒已从云泽回宫侍疾,祈王便将皇后,三个儿子并数位重臣召到寝宫,这数位重臣,就包括了钱翩翩的父亲大司马钱信。
祈王半卧榻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自己的罪过,这还是太子死后,祈王第一次主动提起他,众人听得面面相觑,“……寡人之过,罄竹难书啊,若太子还有子嗣,寡人必定将此王位拱手相让,再到安国寺出家为僧,以赎吾罪。可如今,悔之晚矣,悔之晚矣……诸卿家,拟旨,寡人今日欲立太子……”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祈王召他们到此,是要当着他们的面立太子,皆竖起耳朵倾听,尤其是在场的三位皇子,紧张之极,不料祈王先前只是回光反照,这会儿还来不及把话说完就撒手归西了。
他当时只道:“寡人今欲立吾儿……五……五……”
他说到此处,一口痰塞在喉咙里,“五”了几次也说不出后面的话,手伸得直直的,不知是想指三个儿子的其中一个,还是想拉住什么,众人慌忙上前,想问清楚他到底要立哪个,可祈王的脸已是憋得酱紫,两眼一瞪后便没了气。
众人当场傻了眼,还是钱皇后最先反应过来,“诸卿家,方才陛下说得明白,他欲立五皇子为太子,陛下已驾鹤仙游,请诸卿家先安排陛下后事,再拥太子登基。”
钱皇后经营多年,已有不少支持者,二皇子、四皇子皆是庶出,五皇子却是嫡出,况且方才祈王确实说了两次“五”字,自然指的是五皇子姬恒,于是支持嫡系的人,纷纷附和,是啊是啊,方才陛下不但说的五皇子,还一直伸着五根手指头呢,自然是要立五皇子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