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流着泪,怔怔望着他,“回祈国……回家吗?”
他点头,“是,回祈国,回家。”
她脸上终于露出欢喜之色,“好,回祈家,回家……”
他再次看她身后,确定她只孤身一人,伸手牵她,“翩翩,我们这就走。”
姬恒的手依旧冷冷的,触在她手上,让她忽然清醒过来,赫连玥的脸在她脑中闪过,她将手缩回,“可我……”
他满脸的喜悦在她缩回手那一刻蓦地消散,“你……不愿意吗?”
她愣怔片刻后摇头,“我怎会不愿意回去?只是太过突然,一时难以接受,况且我婢女和侄儿还在宫里,我要回去,定要带上他们。”
他诧异,“侄儿?”
钱翩翩正待解释,想到果儿是大哥钱昱的私生子,姬恒却是姬彤的弟弟,他若知道了果儿的身份,未免尴尬,又恐他会让姬彤知道,便道:“是我一位族兄的儿子,他本在坞塬军营驻守,私下和一名坞塬女子生子,怕被家里责罚不敢送回家里,但孩子养在军营多有不便,去年我前往燕国途经坞塬时,他便托我照顾一段时日。”
姬恒释然,“如此,是该带上的。”
钱翩翩这才想起问他,“恒,你怎么会在这里?”三个派系正争得激烈,他不是应该在雍城吗?
姬恒笑笑,“我方才说了,我是来寻你的。”
他将祈国最新的形势告诉她,祈王刚刚下葬,他的两个兄长便迫不急待地打了起来,各自称自己为祈王,而姬恒则在钱家军的支持下称临川王,整个祈国已被三个派系按自己的势力所在地划分成三个区域。钱家军实力最大,占据了自雍城起到云泽止的整个南部,临川王这一系是拥护前太子遗孤姬兰的,只是姬兰殿下年纪还小,暂不宜露面。
兄弟相残始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况且还有大司马钱信在雍城坐镇,姬恒便干脆离开了。
说完这些,姬恒又道:“你家人很是担心你,之前也派了人到蓟城送信,结果你根本没到燕国。”
当时赫连玥原本要回燕国为燕王送葬,不料当时燕国也是乱成一锅粥,他根本没去蓟城,先是被他不知哪个兄长追杀,又来又去了邑州讨伐燕九。钱翩翩庆幸这些事家里人并不知晓,否则陡然让他们担心。
幸好现在那一切都结束了,她朝他笑笑,“说来话长,他之前有事到了邑州,我便也跟着去,后来得知他母亲已去世,便又赶回丹夏下葬。”
她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燕十七,姬恒一阵黯然,但想到既然找到她了,以后一切都会好的,便又释然。于是他给她留了住址,又约好了明早碰面的时间,便要送她回去,钱翩翩忙说不用,自己走了。
青鹤书院,姬恒回到自己的住处,方梳洗完,青瑜便将祈国送来的密报呈上,姬恒摆摆手,拿起案几上的茶盏轻松抿了一口,茶香沁人心脾,恰如他此时的心情,终于找到她了,明日便可返程。
“你念就行了。”
“是,殿下。”青瑜拆开密报,飞快地扫了一眼,“消息说,四皇子已被二皇子逼退到青河州,已成强弩之末,不日可破。”
这是早就料到的事,那两个兄长一向目光短浅,色厉内荏,只稍撩拨一下,便如被激怒的恶犬,互相撕咬。对付两人的计策,皆由他谋划,钱家负责行事,他对钱家的能力很是满意。
姬恒笑笑,继续饮茶,看着青瑜将那情报放到烛台上烧毁,“收拾一下,明日一早便离开。”
青瑜方才一直陪着姬恒,自然知道他着急离开是因为钱翩翩,犹豫一下便道:“殿下,此时回去,怕是不大合适,不如等四皇子伏诛,殿下才回雍城扶持姬兰殿下登基。”
暗中挑拨,好让两人鹬蚌持争,待他们两败俱伤后,他再出面平乱,是他一直以来的计策。无论两人谁胜谁败,他都可以指责获胜的一方残害手足,谋逆篡位,此时姬兰登基,再顺理成章不过。
这段时日以来,他不再隐瞒自己是燕祈双璧曜晨公子的身份,相反,他以此身份四处拜访名人大儒,为自己树立名望,也顺便找钱翩翩。短短数月时间,世人已知原来鼎鼎大名的曜晨公子,便是祈国五皇子姬恒。
正如这青鹤书院,他忽然现身拜访,并非以祈国五皇子的身份,只以曜晨公子的身份前来做学问,乐坏了书院上下一众学子,纷纷将他敬若神明,还将书院最好的院子留给他住。
青瑜认为,如今虽说四皇子已是强弩之末,到底还未倒下,不如再继续以曜晨公子的身份四处游历,以壮名望,待钱家军将一切障碍扫清,他再回雍城,以王叔的身份扶持姬兰登基,方是最有利的选择。
姬恒又饮了一口茶,“无防,我只想带她离开丹夏,并非要即刻回雍城,或许先回云泽住一段时日也无不可。你替我传消息给钱家,就说我已找到六小姐了,让他们安心。”
“是。”青瑜正要退下,忽然又停下,犹豫着道:“殿下,您看方才钱六小姐提到的侄儿,会不会就是……”
姬恒心中猛地一跳,举至唇边的瓷盏停在半空,又缓缓放下。若是平时,他也许早就想到了,只是霎时间见到钱翩翩,他欢喜之极,完全没想别的。
自姬兰一岁时在瑶台仙筑见过一面后,钱昱便将他藏了起来。甚至之前祈王驾崩,钱家一边说雍护姬兰,却又一边继续藏着他,虽然钱信的解释是怕姬兰被二皇子、四皇子谋害,可他既然已与自己结盟,便不该连他也瞒着,连他提出见他一面也不许。
可话又说回来,站在钱信的立场,防着他也是人之常情,毕竟祈王弥留之际,清楚地指向自己,要立“五子”为太子,只是那话未来得及说完,可这也足以让钱信提防他了,毕竟在权利面前,没有几个人可以完全做到无视。
难道,钱家真的是将姬兰交给钱翩翩了?难怪他的人四处暗防也找不到姬兰,原来他根本不在祈国。只是……想起方才钱翩翩提到那侄儿时那低垂的眸子,姬恒握着瓷盏的手渐渐用力,难道连她也要提防着他?
他闭上眼,手指揉着眉心,缓缓道:“是不是,明日便知。”
钱翩翩步履匆匆地回了皇宫,娇花一见她回来大大松了口气,抱怨道:“小姐,您怎地自己跑出去了,若出了事怎么是好?你再不回来,我便让人去寻你了。”
钱翩翩看了她一眼,本想吩咐她简单收拾一下,明日一早离开,可刚一张嘴,又将话咽了回去,怔怔入了寝室,坐于梳妆台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明明之前那么渴望回祈国,为何此时一切已定了下来,明日就可启程了,心里那股高兴劲儿却没了?
她记得方才见到姬恒,他说要带她离开时,她明明是满心雀跃的,可为何,当她一路走回来,越是接近皇宫,心里的欢喜却越是消淡了?还仿佛有点……不舍?不对,她蹙了蹙眉,好像不是不舍,而是……不甘。
不甘吗?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脑中又浮现树荫下窃窃私语的那两个身影,只觉心中一阵酸涩难过。罢罢罢,何苦要留在这里让自己堵心,姬恒平安无事,家人也一切安好,她该开开心心地回去才对,祈国才是她的家啊。
娇花莫名其妙地看着钱翩翩,担心地道:“小姐,您可是不适?”
钱翩翩摇摇头,还是低声吩咐道:“简单收拾一下,也别声张,我们明日一早便带着果儿离开。”
“离开……是回祈国?”
娇花还未来得及细问,果儿已蹬蹬跑了过来,往钱翩翩腿上爬,“姑姑,抱抱果儿。”
小家伙身上的肉明显少了,抱在手里也没之前沉,钱翩翩心里一痛,抱着果儿亲了一口,“果儿乖,姑姑这就带你回家,天天弄好吃的给果儿吃。”
果儿嘻嘻笑着,忽然又挣扎着爬了下去,迈着小短腿往门口跑去,“姑……姑父……虎虎……”
钱翩翩微诧,望向门外,原来是赫连玥来了。果儿拉着他的袖子,嚷着要找阿虎玩,赫连玥嫌弃地抽回袖子,吹了声口哨,阿虎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去去,一边玩儿去,别碍手碍脚的。”
娇花不放心果儿,忙追了出去。赫连玥来到梳妆台前,俯身看向镜中的钱翩翩,满脸春风,“骗骗,你方才去哪了?我这些日子忙着母亲陵墓的事,一直没得空带你四处走走,今日好不容易得空了来找你,你倒好,扔下我自己玩去了。如何,丹夏是个好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