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激烈程度不亚于刘弈在叙利亚和训练场上两次面对伍迪将军。
晚宴开场差不多是在五点半，到了七点左右，陆菲和娜塔莎每人面前都放了两个七百毫升的空酒瓶。宴会现场，所有人都停止了吃喝打闹，连厨子、守卫和勤杂人员也闻讯赶来，围在两个女孩身边。两人的支持者数量大致相当，有人开出赌局，考虑到娜塔莎以逸待劳，陆菲又在早晨已经有过一场热身，赔率是娜塔莎1赔陆菲1.75。
七点半的时候，现场有医生来为她们检查身体状况。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中，那女医生宣布：“我建议大家散场，明天早晨再来查看结果。”
正在兴头上的众人当然不可能接受她的建议。然而又过了一个小时，除了每人面前多出三个空瓶，两位女孩的状态毫无变化。
陆菲警惕地看着娜塔莎，只想着快点把她放倒，生怕她去找刘弈麻烦。对手的实力也很强劲，陆菲其实已经开始有一点眩晕，这样下去要怎么办才好？
“虽然有点孩子气，你还是挺厉害的嘛。”娜塔莎又打开一个瓶子。
我本来就是孩子，当然应该孩子气，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现在还能称自己为孩子吗？陆菲脸红地想。
娜塔莎拍拍桌子：“这样下去，我们要耽搁大家睡觉了，必须尽快分出胜负。”
“你有主意吗？”
“既然一时半会我们谁也不会倒下，”棕发女孩打了个嗝，“那我们就换个思路，较量一下现在谁更清醒。”
陆菲当即同意：“没问题，但是要怎么较量呢？”
看着桌上码放整齐的十个空瓶，其实她们已经有点儿惺惺相惜，但是在这样的气氛里，谁都不能先示弱。
“任何方式都可以。交通警察查喝酒的人会让他走个直线，证明自己还清醒。我们的话，我看就用倒立喝酒的方式来决定……”
这法子简直太好了。陆菲打量着娜塔莎，人种与日常生活方式都不同，棕发女孩比她高挑得多也丰满得多。虽然是研究人员，看得出来时常运动，但绝对无法与她这种专业人士相提并论。矮个子在倒立上天生就有优势，她又长期经受这方面训练，输掉的可能性为零。
可娜塔莎在她同意前话锋一转：“开玩笑的。我拿到了你的资料，知道你擅长的项目。我才没那么傻。”
陆菲失望地“噢”了声：“那要怎么比？”
“展示自己最擅长的项目吧，需要思维敏锐准确又平衡的项目。我先来。”
娜塔莎从桌边起身，快步消失在人群中，没两分钟又小跑着回来，怀里捧满了大部头的书。她把书一股脑丢在桌上，题材五花八门，包括《计算传热学》、《剑桥中国史》、《战争与和平》、《曼彻斯特电子计算机程序员手册》和《AIMA》。
刘弈听到旁人啧啧惊叹：“她每次喝酒都要表演这节目。”
什么节目？先不管那些，这地方每个人都能说几句汉语，他首先就觉得很惊奇。
“有两个方式给你选择，”娜塔莎充满自信，“这些书里随便选一本，指定任何一段，由我背出来给你听。”
陆菲瞪大眼睛：“任何一本都可以？”
“任何一本都可以。”
“那第二种方式呢？”
“你随便弄本书来，我不用自个看，你需要我背哪段就先读一遍，我照着背出来。”
有好长一段时间，陆菲都僵在桌边，完全不知所措。第一种方式，那么厚的几本书能背出来，已经可以称赞她一句惊世骇俗；后面只要听人读一遍就能背，完全超出了刘弈可以的理解范围。记忆超群的家伙他不是没有遇到过，但即便传说中的照相机记忆，也不能完全摆脱视觉的辅助啊。
好吧，喝完五瓶700ml伏特加还面不改色的家伙果然不能算是人类。
思考再三，陆菲拿起《战争与和平》：“第二卷第一部第六节？”
闭起眼睛大约两秒，托尔斯泰的巨著便从娜塔莎口中背诵出来：“皮埃尔进来很少单独和妻子会面。无论在彼得堡，抑或在莫斯科……”
她居然真能背出来，而且流利顺畅，声情并茂，与常人朗读无异。陆菲重新选了一段，接着又换了本书，结果还是一样，不论她制定哪一段，娜塔莎都能当场背诵，几乎不需要时间回忆。
“还要试试第二种吗？”几次尝试下来，棕发女孩得意洋洋。
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陆菲咬着嘴唇：“不用了。你好厉害，我……”与娜塔莎神乎其神的表现相比，她在业余选手中算是出类拔萃的技艺显得不值一提，“我认输”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不行，就算比不上人家也不能轻易认输，至少得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
“下来该你了，你要表演什么项目呢？”
“我的行李在哪里？”陆菲打定了主意，“请为我准备音乐，匈牙利舞曲《天鹅湖》。”
陆程送的体操服，她时时刻刻都带在身上，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当她换好衣服，长发挽成发髻，简单地化过妆，略显羞涩地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全场都沸腾了。随即大部分灯光熄灭，黑暗笼罩仓库，聚光灯照亮她和她身边一小圈地方，大家安静下来。
音乐舒缓地从音箱中流出，女孩随之开始舞动。那旋转跃动的身肢有多柔软，又有多挺拔，刘弈是最有发言权的。最近几天疏于练习，饮食也不规律，她的动作比起比赛当日略有生涩。然而和那天一样，有什么超越人类领域的东西再度随着她的动作降临。那无关技术纯熟与否，也不是玄之又玄的艺术层面可以解释，但她就是能做到。
在专业的比赛中，她的表现拿不到高分，但若说给人的感觉，比起最顶尖的选手也毫不逊色。不，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像是水面上的涟漪渐渐扩散，刘弈似乎看到了什么正从她小小的身体里发散。
他很清楚，身边的观众们感受一定与他相同。连那些看起来完全不具备艺术细胞、一开始颇有几分不屑的家伙也看得目不转睛。有个还在父亲怀中的婴儿睁着铜铃般的大眼，视线牢牢跟随在陆菲身上。
至于娜塔莎，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都没察觉。
比起在二十三中的训练馆，她现在的表现显然更加惊心动魄，刘弈好歹已经是第二次欣赏，心中震撼没有分毫减弱，他们是初次见识，心情激荡更是可想而知。原来上次那种境界还能提升，是什么让她更进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