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说那人眼生的很，便说他带他们来的地方也很是不同。寒无陵在尚业殿后殿设有书房，易府一切事项都在后殿处理，正殿很少踏足。
这人带他们来了正殿，显然事有蹊跷。
不一会儿，那人便自殿内走出，传话只许任自斌和寂如月进去，将其他阻在门外等候。
正殿的门被打开，寂如月随着那人进入殿内，就看见殿上端坐着个朱颜鹤发的老者。他沉默不语，只是用那威严有棱的目光从寂如月身上扫过。这份不怒自威的气势，还有那么几分似曾相识。
寂如月还没弄明白状况，就听见领他们进来的人厉声道：“放肆！还不跪下见过掌门人。”
她心下一凛。还不等她做出反应，身体便不听使唤地跪伏在老者的威仪之前，仿佛无形中有只手压着她一般。显然，掌门的境界她还难望项背。
任自斌挑的好日子！灵浮宫掌门人玄夷亲自前来天乾阁，景疏寒无陵居然统统不在他身边。他来做什么？
那人又是一喝：“还不报上名来！”
“弟子任自斌，见过掌门人。”任自斌中气十足，毫无惧色。
倒也是，人家又没犯错，自然心安理得。又挂着长执事的头衔，恐怕能面见掌门，还有几分自豪，哪像自己啊。寂如月暗叹一声，回应得有些有气无力：“弟子寂如月。”
玄夷悠然自得地端起茶盏，吃了口茶，声如洪钟，不似暮年：“本只是依着惯例巡视一番，不曾想如今易府的弟子这般为所欲为，禁哋也敢随意出入。犯错者跪着，其他人起身吧。”
完了，看掌门人这话的意思，绝不会轻饶她。纵然她巧舌如簧，如何劝动这么一个老顽固回心转意？就算能通知得了寒无陵和景疏，远水救不了近火，又有什么用。这两个人，该在的时候竟然一个都不在！
寂如月欲哭无泪。
这回死定了。
“擅闯禁哋者，逐出师门，永不再录。寂如月，你可有话说？”随着玄夷放下茶盏时发出的声响，他的这一问，问得寂如月心乱如麻。
寂如月心中千百念头转过，依旧没能找到合适的说辞。
正在她心里纠结着，跪在地上沉默不语时，一旁的任自斌上前一步，抱拳深深一鞠：“掌门容禀，寂如月擅闯禁哋，许是她并不知晓那处原是禁哋。”
听罢这话，寂如月倒吸一口凉气：我了个去，任自斌你这是安的什么心！
几乎与她腹诽的同时，那边玄夷冷哼一声：“入得易府三月有余，连规矩都不知晓，更是该逐。”
任自斌倒是气定神闲：“掌门息怒。自今年招入新人伊始，天乾阁内便不太消停，监内弟子也不好管束起来。细查之下，并非新弟子们有意违反门规，而是多数不知门规。此番说辞也并非为寂如月开脱，寂如月确实犯了重错，只望掌门能看在这层因素上从轻处罚。”
他这话越说越离谱，是要把脏水往景疏身上泼。寂如月听得明白，心中反而镇定下来。所谓唇亡齿寒，若景疏被他告倒，她在天乾阁又能有何活路？离开灵浮，还有其他门派，可若没了景疏……她便是拼得永不入灵浮，也不能让任自斌得逞。
她清脆的声音在大殿中突兀的响起：“长执事此言弟子不敢苟同。”
玄夷不禁抬眸多看了寂如月一眼。
大概，他还没见过有谁会出言反驳替自己求情的人。
于玄夷巨大的威压之下，寂如月强撑一口气，挺直了身子。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弟子入禁哋有过，甘受惩罚。但弟子自入天乾阁第一天起，门规便字字在心，未曾敢忘，何来不知门规之说？天乾阁弟子皆是名门望族之后，最重规矩，若非有人教唆，新弟子又怎敢造次？”
“寂如月！”任自斌低声一喝，斜睨寂如月的眼神中透着狠厉：“你莫要不识抬举！”
“弟子宁可永不再入灵浮半步，又怎能委曲求全？”说罢，她抬起头，迎上掌门玄夷审视的视线。
那灼灼的目光，清灵澄明，坚如磐石，韧如蒲苇。似乎天地间的一切，都无法撼动她分毫。在玄夷的威压之下，她跪在地上，直挺的上身微微发颤。她抿着唇，额角流下一滴冷汗。可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势，分毫不减。
“好一副伶牙俐齿！”玄夷缓缓缩紧了瞳，似乎想起了什么：“你，便是那个让无陵、景疏青睐的女子吧？”
寂如月没想到这流言居然都传到了玄夷的耳朵里。沈媚儿故意在天乾阁制造流言，把她传的那般不堪，只是从玄夷的嘴中说出来时竟美化了不少。不过想来也是，一派掌门，如何说出那些秽语流言来。
寂如月漠然回道：“不过是弟子间无聊时的谈资，掌门竟然相信吗？”
“见到你便信了几分。”
压在寂如月身上的威压骤然消失，但寂如月却反而觉得心里上的压力更大。她盯着玄夷的眼睛，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泥潭之中，越挣扎陷落的越深越快。但这种感觉又瞬间消失，如同不曾存在。
“私入禁哋有过，你甘受惩罚？”玄夷冷哼了一声，“免你驱逐之罪，尚业殿前受三道炼雷之刑，以儆效尤。你可还有话要说？”
炼雷刑，是灵浮山最严酷的惩罚。
传闻炼雷本为某位大能抵抗天劫时无意间收集而来的天雷，后被灵浮宫炼器师以仙器挫骨伞炼化，此伞只有历代掌门可以驱使，一旦开启便会劈出炼雷。
受炼雷刑时受刑人要被锁闭全身灵脉，修为低运气又差的，可能连一道炼雷都抗不过去就一命呜呼了，即便修为高些，多受几道炼雷也能把修为劈到所剩无几。因此炼雷刑也只比直接废除修为或杀死轻上那么一点。
只是三道炼雷而已。拼了她的一身修为，总也能活下来，只要还有命活着，她又有什么可怕的？
寂如月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
临危之时，她超然一笑：“既然掌门要弟子的命，弟子说什么也是废话。”
不用旁人来押，她自己站起身，往殿外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