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酒吧的时候，感觉一片混乱，原本以为被尘封的东西全都涌上脑海。我的思绪很乱，心绪很杂，这些思想无法被压制下来，任凭我怎么去分散精力，这些记忆就像魔咒一般困扰在我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我想起了裴华盛，想起了他的笑容，想起了他死亡的面孔。我也想起了老李，想起了蒋璇，想起了吴国栋，甚至那个神秘的黑衣女子。
更让我挥之不去的，是贺宜的尸体，以及周昆最后松手时的笑容。这些记忆，这些原本比我亲手埋葬的记忆，全都蜂拥而出。
这些都是有原因的，比之精神上的折磨，随之而来的便是肉体上的。
我出来的时候只是将衣服胡乱的裹在身上，精神的恍惚让我有些失去方向上的判断，好在潜意识驱使着他来到一条偏僻，寂静的小巷子里，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但是潜意识里我知道，越是黑暗的地方，越是安全的。
我跌跌撞撞走进那条无人的小巷子里，身上的汗越来越多，气闷的感觉也越来越严重，我真的感觉快要窒息了，随之而来还有一种无以言表的不适，这种感觉就像全身的细胞都要背叛身体一般，它们全都汇集在胃中，造成一种剧烈的想要呕吐的感觉。
我的神情更加恍惚了，纷乱的记忆将我的脑袋搅的一团糟，身体也是一样。
我的脑袋中闪过无数的记忆，好的坏的，快乐的悲伤的，痛苦的幸福的，全都在的脑海中一一闪过，撕碎着我的神经，我捂着头，张大了嘴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我张大着嘴巴，忽然剧烈一阵剧烈咳嗽，咳嗽声开始在这寂静的小巷里回荡起来，我虚弱扶着墙，似要将整个身体全都吐出来。
心中有个念头现在千万不能够吐出来，就像洪水漫堤的闸门，千万不能放开。我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脖子，十分痛苦颤抖着，脸被自己勒的通红，我正在自我压抑，尽管现在就像被凌迟一般痛苦万分，但是从一开始到现在，没有叫过一声。
终于，我的痛苦快要达到极点，忽然，我的脸开始肿胀起来，整个脸如同细水流沙一浮动着，我跪在原地，头成跪拜状接近着地面，借着些微的灯光我通过地面的浅水滩的倒影看见，我的脸就像流水一样浮动变化着。
我颤抖着双手去触摸我的脸，清晰的触感就是在触摸一个柔软的皮球，我有些恐惧起来。
我无法控制这样的变化，也无法抑制身体上的痛苦，尽管我还在咬牙坚持，这种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是完全无法形容的。
我感觉身体正在被反噬着，正在被一口一口被吃掉。这就是一个期限，期限到了我就必须要经历这样的考验。
我跪拜在原地，忽然身体不再颤抖，甚至连呼吸都变的极为平静，我的痛已经到了极点，这个身体也到了临界的极点。
啊，我终于仰天大叫起来，我忍受着，我还在尽力忍受的，我的神经比谁都坚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活下去。一声过后，我也失去了力气，一头倒在地上，闭上双眼听见的最后一道声音，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睁大了双眼，头顶悬着耀眼的手术灯，我眼也不眨，就这样盯着，空洞地盯着。好在我还能听见一些东西，我的神经还清醒着。似乎有人围在我身边交谈着。
“被试2037号第一次试验注射十分成功，他扛过第一关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成功，而且他的各项综合评定基本上是所有被试中最好的了。”
“嗯，非常好。待会儿就把他送到基地去，先给他找个宿主，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的。七天后我会带着平衡剂过来。”
“无面人在各个方面表现的都十分优秀，只可惜每过七天就会不稳定起来，我们必须要给他们注射平衡剂来帮助他们抵抗反噬，以后恐怕会对我们的计划有影响啊。”
“理论上来说稳定的期限可以一次次延长，但是你记住，一定要每过七天就给他们注射平衡剂。先让他体会一下这样的痛苦，体验过之后，他就再也无法离开你了。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
七天，是无面人的第一个期限。
当我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我发现我躺在一间房间里，身上还盖着被子，我揭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上的绷带已经换上了新的。
这里地方我很陌生，嗅着被子的一角，隐约能够闻见些许香味，想必这应该不是男人的房间。我应该昏倒在那个巷子里才对。
昏倒，我忽然有些慌张起来，从床上爬起在房间里四处找寻着，想找到一些镜子内的东西。我对这十分不熟悉，就算我翻箱倒柜也找不到，我喘着气一步一步向窗口走去。
透过玻璃的倒影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我摸着这张脸，还是关封的模样。
坐在床上我开始思索起来，我又做了一个梦，梦境真实的如同一块拼图一样，是我遗失记忆的一角。
七天，似乎是我必须经历的一个期限，我不能通过一个不知道真假的梦境太揣测事实。但是我宁愿相信这都是我真实的记忆，那么现在看来我的确不是孤独的，还有很多和我一样的无面人。
或许他们就隐藏在我身边，比如说现在。
此时房间外响起抽水马桶的声音，我立马推门出去，见到一个女人正捂着肚子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迷糊着眼睛，正是我之前在酒吧帮助过的那个女人。
她刚抬头见我就见我出现在她面前，忽的惊吓般向后退了一下，下意识地靠在门上，双手握住门把手，作出一副防备的样子。
“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逼近她，冷冷问道。
她吓得又朝后退了几步，身体贴着门更紧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鼓足了勇气冲我说道：“我见你昏倒在小巷子里，又见你腰上的伤口在流血，你又才和他们打过架，我不敢把你留在那里，又不敢叫人帮忙。只好先把你带回我家了。”
她像连珠炮一样将话说出来，说的似乎是事实，况且看她这幅害怕的样子也不像是作伪，我心中的戒心稍微放下了一些，但是还算不上全都放下。
我这才是意识到刚才我应该是把她吓着吧，我退了几步略带抱歉说：“哦，这样啊。没吓着你吧。”
“没……没有。”她好歹也松了一口气，但是仍旧握着门把手不肯撒手。
“我说是在小巷子里，没有吓着你吧。”我摸着浅浅的头发，透过眼皮仔细盯着她。
“没……没有啊。”她好像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道她什么也没有看见，或是说等到她来的时候我所有的异状已经消散？更甚者，就是她帮助我度过难关。
这倒不是我疑神疑鬼，毕竟我现在的处境并不是我所把握的，这些天发生的事早就把我的神经逼上了最脆弱的边缘。我现在不敢相信任何人。
我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说：“这么轻易的就把我带进你的家里，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你帮过我。”她低着头，用很小声的声音说道：“虽然你在酒吧里的时候真的很吓人，但是你帮过我，我还没来得及给你说说谢谢呢。”
这个理由倒是很充分，借着她说话的时候我又将她仔细瞧了一遍，卸去浓妆的她还颇有些清秀，但是眼神中总也扫不去那丝忧伤。就算再怎么仔细观察，我还是瞧不出什么破绽，或许心疑真的是一种病。
总是抱着怀疑的态度是好的，这能够让我时常处在理智的地位，但是也千万不能因此而疑神疑鬼，该相信的时候还是得选择信任。
心中有了一些判断，我也不愿再多在这里停留，经过上次的事，我的确再也不想和其他人有过多的纠缠，特别是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这也许也是我选择放手的原因。
我拍了拍腿站起来道：“嗯，很好。我在酒吧帮你一把，你现在也还了回来，这样我们就两不相欠了。”说完我就朝着门的方向走去。
“慢着。”她忽然叫住我。
“还有什么事吗？”我转过身去盯着她。
“我给你找件衣服。”她说完便向卧室走去，我这才发现我现在是光着膀子。
她翻了好久才找到一件旧衬衫，她有些尴尬的递给我：“就只找到这一件了，虽然有些旧，你不要介意。”
“没事，有总比没有好嘛。”我大大咧咧接了过来。
“还有。”她还有话说：“这次，真的是谢谢你了，你是一个好人。”
我看着手中的衬衫，又看了看她，想了想笑着说：“男人嘛，天底下多的是，错过了这一个只能说明他给不了你幸福，既然他本来就给不了幸福，现在错过了还算是一件好事，你此刻消沉只会让你的幸福越来越远。对了，你还没有你的名字呢。”
“徐芳，芳草的芳。”她呼出一口气，笑着说。
“芳芳？呀，那家伙还真的认识你啊，不过那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该揍。”我冲着她眨了眨眼睛，挥了挥手，开门离去。
还说别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现在这张脸的主人比之可还要混蛋啊。不过，被她说是好人，关封，你这个一直想做英雄的人，这次可要好好谢谢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