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她走过了好几条街，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路上只剩下一排暗淡的路灯闪耀着微弱的光芒，这是条无人的小道，深秋的夜里，也难以听见虫鸣鸟叫，只剩下凄冷的夜风萧瑟吹着，更是莫名的安静。
而她，像个影子一样一直在我前面，我快她也快，我慢她也慢，甚至我突然停下脚步，在原地待上一会儿，再走过去的时候，她仍然在那儿。
终于，她在一幢深楼前消失，我抬头将这幢楼打量了一遍，漆黑的大楼里只有底下留下了一个漆黑幽深的楼道口，如同黑暗里的鬼魅张大了嘴巴。
我摇了摇脑袋，走了进去，楼道里面很黑，我跺脚，也没有灯亮起。小心摸向墙壁，楼道里忽然响起脚步声，她在上楼，她并没有穿高跟鞋，所以就像故意那么做一样。
我摸向腰间，按着手枪，我心里的底气更足一些。
黑暗的楼道里只剩下脚步声，我跟着她来到七楼。到了七楼的楼道里，终于有了一些灯光，脚步声也停止了，我立马冲了出去。
这是我再次离她这么近的距离，她就站在离我几米开外的地方，一只手已经搭在门把上。
“你是谁？”我问道，手已经牢牢握住枪。
她没有回答了，而是打开了门，抬脚就要走进去。我紧绷的神经一下爆炸开来，三两步就跳到她身前，伸手握住她开门的手，但是下一刻我感觉到的是无比熟悉的触感。
那手很小，很柔，很冷。
我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又多捏了两下。
随即，我的世界一下翻转过来，撞击的疼痛来临的时候，我的枪也被她夺了过去。
在我感受到地面的温度的时候，我也回过神来，我挣扎着就要爬起来，这时，耳边又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苍浑雄厚的声音。
他说：“关封，我们终于见面了。”
我一下又趴回地上，小心的抬头望去，这一眼我又见到一个我竟然从未想到过的故人，“吴国栋？”或许是刚才的神经太过紧绷，我竟然情不自禁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吴国栋正支着脑袋坐在上面，一脸笑意的看着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眯着眼睛盯着他问道，全然不顾我现在还趴在地上。
“我就是你一直想要见的人？”他看着我直截了当的说道。
“我要见的人？”我十分怀疑的看着他，咧嘴笑道：“我要见什么人。”
“不用再试探了。”他说，“我知道你的一切，你不是关封，尽管你现在有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但是你不是他。你的真实身份，就像我给你所留的纸条上说的一样，我会守口如瓶，这是一个习惯，我会努力去培养。”
“这么说我现在的这样模样也是你的杰作啰？”我站起身来说道，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眼神霎时冷淡下来，要是他就是这幕后的操纵着，我现在就要一枪打爆他的头。
“没错，是我帮你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的。”他点头说道。
我的手又摸向腰间，可惜上面没有枪了，我将眼光投向那个粗暴的女人，我的手枪在她的手中已经变成了一堆零件，她轻轻勾脚，将门关上。
我又将目光转回吴国栋的身上，紧握双拳，高高扬起下巴。
“别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我可不是你的仇人，注意我刚才用词，是‘帮’，不是‘把’。准确说，还是我救了你一命哩。”他敞开胸怀，没有丝毫戒备的对着我。
“我不是你的敌人。”他再次强调说道，然后指着他面前的椅子说：“先坐吧，你一定有许多的问题想知道。”
他的确经验老道，三两句就将我弄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看了他一眼，拉开面前的椅子坐了上去。
他冲着门边点了点头，她便从腰间抽出一把枪，上好膛走了出去。“她叫黎婉，你们也见过好几面了。”他对我介绍说道。
黎婉，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我抬头看向她，她却丝毫没有想要和我认识的意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哐当一声，我的眼前只剩下一堵门。
我只好又收回眼光看向吴国栋，这个糟老头子真的没有什么看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便盯着他直接问道。
“要是说整个故事的话，那很长，我们就先从你的那部分说起吧。”
“我的那部分？”我皱着眉头看着他，吴国栋黝黑有些皱纹的脸上此时也没有了丝毫的表情，他十分严肃。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医院里，当时我是因为你的那个快递员的身份才会过去的，这个我也向你解释过了。当时我说的不是太清楚，就在你出事的前两天，我们成功捣毁了一个大毒窝，收获很大，几乎打掉东城那片区半成的贩毒网络，东城的主事人姓孙，十分刚愎自用，下令肃清所有有嫌疑的人，另可杀错不可放过，你十分不走运，正好撞在枪口上，所以当我知道死的是那个快递公司的快递员的时候，我就来了，第一次见到了你。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样子吗？”
“什么样子？”我问道。
“你很慌乱。”他盯着我说道：“说实话当时以你那张脸的身份是没有多大嫌疑的，但是你表现出了一副非比寻常的慌乱的样子，当时我没有在意，只是多关注了你，后来我才明白，你的慌张是面对的未知的惊慌失措。
“后来，我们就一起经历那个快递炸弹，然后尸体失踪了，那时我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是次普通的灭口。不过接下来，你给我的表现，让我十分惊讶，那种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死去的那个人附身在裴华盛上一般，当然，那是不可能的。当时我还是认为你是裴华盛，毕竟，你那时可是有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最后还是你提醒了我，你一再追问尸体的事，将我的思绪全都放回那具尸体上面。那具尸体我见过，其它地方完好无损，除了那张脸被烧地焦黑，我记得你说过，凶手杀他的时候并未毁去他的脸，那就是后来被毁去的。接着我查看了当时的监控录像，当时再你冲出病房之后，还有一个人走了进去。”
我想起来当时我冲出去的时候撞到了一个人。
“没错，你和他还撞上了，擦肩而过，就是他毁掉那张脸的。不过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其解的是，既然当时‘你’（他强调了这个字的语气）已经死了，他为什么还要费力毁去那张脸呢？那张脸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秘密呢？还有，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抢走那具尸体。想着想着，我又想到了当时的你，当时你的状态就像被死去的那个人附身的一样，或者说你才是真正那个，被认为死去的人。恰巧，我还知道了一些其他的故事。”
吴国栋身子挪动了一下，说了这么多话他也需要缓缓，我便问道：“你知道无面人？你知道他们？”
“他们是一个组织，他们被称为‘无面’，而‘无面人’指的是你们这一类人。”他纠正我。
“所以你就让她来试探我？”我看向那边，只看见紧闭的大门。
“因为这都还只是我的猜测，他家的那个律师也很厉害，我总不能再将你捉回来审问一番，更重要的是，这件事千万不能暴露，我便让她先来试探你，我则继续追查那群盗走尸体的人。事实证明，你有问题，他们和杀手也不是一路人，所以我决定再来找你。”
我又想起那天他拦在我面前，要我请他吃饭。
“那天等你走后，你取走了你喝过的杯子，在那上面我采集到了你的指纹，又将上面的指纹和在你家里进行比对，果然，你真的是他。”他又说道。
我略微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想不到还有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
“这样一来所有的一切都能够解释了，你，是一个‘无面人’。因为种种原因，你逃离了那个组织，而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被人送到医院里，经历这一切。当时有两批人找你，一方是正在清除异己的毒贩子，他们先来一步，误将裴华盛当做你杀掉了，而你那是使用你作为‘无面人’的天赋，冲出病房的时候，你已经变成了裴华盛的模样。这个时候，正在四处找你的‘无面’组织才姗姗来迟。
“当他在进到病房里的时候，发现只有一具尸体躺在你床上，而这具尸体，居然是和他之前撞到的人一模一样，但是一个人怎么会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模样呢？‘无面人’的秘密千万不能被暴露，所以他决定，先毁去尸体的脸。
“不过我想那个人应该也只是一个权限比较低的人，他知道一些东西，却不知道全部。尸体或许对他们还有继续研究的价值，他们必须要带走，不过你好像也看到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顺便也要将你一起除掉。这就是那一天你所经历的事的真相。”
他说的这些，有好多我也有过一些猜测，听他说完，心中的许多疑惑也解释通了。这就是那一天我所经历的事的真相，这是一个离奇荒诞的故事，却真真实实出现在我身上。
我是杨铭，阴差阳错被选中成为了实验对象，阴差阳错从那里面逃了出来，又阴差阳错捡回一条命。
我成为了无面人，成了裴华盛，现在又成了关封，我一直在迷茫，一直独自行走在未知的黑暗之中，我也一直不知道我该怎么走下来。
直到我遇见梅晓，我虚无缥缈的人生又才生出了一个目标，一个染着鲜血的悲痛的目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