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斗着嘴,都不觉时间的流逝。转眼间又一天过去。
当第二天醒来时,却相对沉默。
因为他们,已经不在原地。
南边大概二十里远的地方,是他们曾经待过的。
那儿一个圈,一个直径二十里的圈。圈里墨竹郁郁葱葱,圈外一片荒凉。昨夜他们就是在那个圈度过的。
岂料今日……
“难道还要画一个圈?”钱浩摸着刚刚结痂的手腕,有些恼火。毕竟被人盯上的感觉绝对好不到哪儿去。
他愿意去拯救竹园是一码事,而被人逼着奉献又是一码事。
心情哪能好得起来呢。
少女也没有办法。毕竟守园人乃是整个圣地竹园幻化的灵人,他在自己的地盘当然能为所欲为,除非是上三境的大能,否则谁有能治呢。
天上云卷云舒,远处寂静无声,仿佛那些竹鼠从来未曾存在过。
“总不能坐以待毙吧?”钱浩有些憋屈。
少女道:“李承欢想要获得圣地竹园,而守园人又想给圣地竹园续命,两个人总是要战一场的。”
钱浩笑,“多大能力担多大责任,我这是庸人自扰了。坐啊。”
少女嗯了一声,倚在他旁边坐下,钱浩抓紧了她的手,少女微羞,心里却是欢喜的。
“你怎么不修行呢?”钱浩看着她。
少女微愕,然后略略感动,“经脉断了呀,就不能修行了。”
钱浩眉头皱起,“修行这种事情我也不是很懂。那怎么才能让你修行呢?”
少女迷茫,贝齿轻咬,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也不行。除非先生显圣,否则怎么也不行的。”
钱浩黯然。
少女嘤咛道:“你可以一直保护我的,不是吗?”
钱浩点头,心中却有些沮丧。
少女趴在他怀里,低低的说,“我想去研究下万竹大阵……”
声音极低,钱浩没有听到。
此后几日,钱浩打坐吐纳冥想,不再自残。
肖音出人意料的来回走个不停,经常在一个地方驻足良久,又跑到另一个地方沉默不语。到最后,在地上写写画画。整日思考不停。
日子一天天过,少女逐渐消瘦下去。脸颊凹陷、下巴越来越尖,双眸却越来越明亮,像是天上璀璨的星辰,更像钱浩小时候官叔故事中的狐狸精。
钱浩以为是她忧虑自己的缘故,经常呵护陪伴。
竹林中有野生的小麦、大麦、野菜、浆果。钱浩变着花样做香喷喷的饭菜,砍几块竹节竹筒饭,去山崖壁刮点岩盐晒干了调味,还有甜味多汁的野果香脆可口。生活单调又温馨。
如果能够,他是愿意和她永远在这儿生活下去的。前提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守园人如芒在背,没有同道中人勾心斗角。
不知她是不是愿意。他想,她估计是愿意的。
终于有一天。
已经极为疲惫的少女,不再来回奔波,她欣喜的拿着数十张宽大的芭蕉叶,上面密密麻麻用树脂颜色写的符号。神情激动兴奋,甚至忘情的扑到他的怀里。
片刻的赧然后,少女拉着他的手,直直的看着他。
“怎么了?”钱浩心疼的抚摸着她的脸颊。
少女柔柔的拱在他怀里,略带鼻音轻声道:“我想,我们已经不用再兜圈子了。”
“你破解了万竹大阵。”钱浩震惊。
“嗯。”少女肯定的点头。他是知道她去研究万竹大阵的。作为没有修行的普通人,这种数万辅助阵眼构成的大阵,没有超强的记忆力、令人恐惧的计算力、浩如烟海的博闻强记,是没有办法去弄懂的。更别说是去破解。
因为她只是在二十里的圈子中走动啊,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但从一斑中逆向推演出数百里范围中的辅助阵眼,这是逆天就可以表达的?更别说主阵眼巨龙竹还在那儿杵着呢。
“你竟然真的做到了?”钱浩觉得不可思议。
少女鼻音更重,他是知道她去干嘛的,没有打击、没有嘲笑、同样也没有阻拦。他知道她的心,她也知道他的心。他默默的为她做着一切,做饭、调菜、还有硬是用一块大石凿成水盆,破了皮伤了肉,手腕红肿。只是让她能在晚上用滚烫的热水泡脚。还有特殊的按摩手法能让她祛除一天疲劳。她很感激,所以她更想去做去试试。
幸好,成功了。
成功,意味着破解了大阵。抹去虚幻看到真实,就能看到回家的路。
二十三天。
没有白费力气。
她现在像是一个纯洁净土中走出的精灵。更像得了糖果炫耀的女孩。
他愿意她这样。因为,他宠溺她。
她拒绝了他要收拾的那些临时家当。而是牵着他的手,紧紧的注视着脚下。
左三右五、左四右六……
前八后二、前九后三……
钱浩眼前看到的,只有少女不厌其烦的来回倒步,时而看看手中的芭蕉叶。然后蹙蹙眉头,欣喜的继续牵他的手。
她快乐的像个孩子。可他忘了,她就是个孩子啊,才十六岁呵!
一个时辰后。
眼前情景变换,无数烟雾缭绕尽去,蔚蓝的天上白云悠悠,溪水中游鱼欢快的上浮下潜。一只鸬鹚,受惊扑棱棱飞到半空。
“我们出来啦。”少女眼含着泪,紧紧的抱着他。是如此的用力。
他唏嘘,反手抱。
下一刻,少女昏倒在他的怀里,嘴角还含着笑,只是太过憔悴。
二十三天的煎熬,二十三天的推演计算,二十三天的劳心劳力。
她实在是太累了,一个普通人,能做到如此地步。用逆天来形容,都是一种亵渎。
钱浩沉默着,把她抱在怀里。
悠长的呼吸,芳香扑鼻,长长的睫毛偶尔抖动,腮边,带着不健康的苍白。
他怜惜她,他这一刻真的感动了。他发誓,出去圣地竹园,他会去找陈宫主,他要用他所有的一切,所有能做到的一切,换他对她的拥有。
他爱她。一个孤儿,一个拿着柴刀十三四岁就开始厮杀的野小子。什么时候得到过这种关怀。
她现在,在他心中,和去世的官叔一样,是他最亲的人。
他背着她,往远处走去。
这是一片峡谷,竹林茂盛,杂草丛生,各种不知名的花儿点缀其中。历年风化的巨石从山上滚落下来,在道路的两旁,覆满了厚厚的尘土。
这是一片世外桃源,不知何故,没有受到竹鼠任何侵袭。
完全的原生态。
在峡谷的那一端,有个幽深的洞。在等着他们。
峡谷外吹来的风,受到山体的阻挠,发出呜呜的愤怒声,像是守园人在不甘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