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遗照就摆在灵堂的最中央，所有到来的宾客都一脸严肃，大家在互相叹惋安慰着。姜家的人被前来慰问关心的亲戚朋友围了个满。
姜媛不是很喜欢这样压抑几近窒息的感觉，拉着封天景冲出了人群。
事实上她觉得这样的情景有些奇怪，有些人大概都不是很了解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开始了带有回忆式的宽慰。
“这么好一个老人怎么就突然不在了呢！”
“哎，可惜，还没有享享四世同堂的天伦之乐，就这样子撒手人寰了，真是天不遂人愿啊！”
“真是，这么好的一大家子，现在少了一个人，真是世事难料。”
……
旁人的哀婉跟感叹不绝于耳，姜媛没有心情多听。不过就是一个需要保持严肃的场合，其实也没有必要故意将气氛带得沉重。
毕竟人固有一死，谁又能够料到自己什么时候就突然失去了生命呢？
人们总是乐于将自己的人生遗憾强加于死者的身上，为他们在背后捏造一个绚丽而又有残缺的人生故事，然后似乎这样才能够让自己来得有价值，让死者能够被理解地安息。
事实上，逝去的人怎么会明白旁人的哀婉呢？她究竟有什么遗憾大概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吧？
而那些遗憾即将随着黄土被掩埋，最后在地底腐烂，或许完全消失，或许在发芽的种子里继续延伸。但那就是植物的事情了，其他人根本无从知道真相。
有时候，姜媛看着那些故意将表情憋到凝重甚至有些扭曲的宾客，她会觉得有一些好笑。其实真正并没有感同身受的人吧！其实真正在伤心的也就是那么几个吧！
她只想赶紧结束葬礼逃离这种被仪式覆盖，被客套虚伪笼罩着的场合，重新回到安静的环境里去。
然而不远处又传来姜小满痛哭的声音，震天响地，几乎连地板都要跟着颤抖。
姜媛觉得有些头痛，但是并没有任何解决的措施。仿佛站在这个场合，她就应当和姜小满一样哭到失态，哭到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哭到地转天旋。
可是她的泪腺没有一点想要制造眼泪的冲动，她有些敬佩那些以往根本就没有什么来往的宾客，居然能够也跟着姜小满痛哭流涕。
这是怎样的敏感跟善于抒情啊！姜媛默默看着，心想或许可以在下次演哭戏的时候去请教请教这些人。
令姜媛没有想到的还有楚汉的到来。
今天的他穿着一身深黑色西装，头发梳地一丝不苟，跟以往有着迥然不同的差异。
楚汉随着人群走向姜小满，眼里不禁流露出一丝感伤。从前两次见到的姜小满来看，这应该是从未领教过的伤感。
“小满，注意身体啊！不要哭坏了你的身子。我们都知道你很伤心，你奶奶要是看着你这样肯定也会心疼的。”
“是的，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奶奶走了但是她的心还跟着你们姜家，守护者你们呢！你这么哭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节哀吧！老人家看到也会伤心，她肯定不希望你这样哭到茶饭不思，身体憔悴。”
……
过来劝解的人来来去去，可是姜小满就是听不进去，坐在那里哭到抽搐。最后眼泪都没有了还在浑身颤抖。
知难而退的人们似乎又在其中找到了可以感动的点，聚在一起小声交流着。
“哎，这孩子是真伤心啊！眼睛都哭肿了，喉咙也沙哑了，谁劝都不听。”
“她奶奶要是泉下有知，应该也会被她的小心所打动。”
“就是，这么这个女孩子，应该平日里最爱漂亮的，如今哭到声嘶力竭形象全无，只有真正的伤心才会是这样的表现……”
姜媛在一旁听着这些嘀咕，心中更加泛起了涟漪。而且她还在嘀咕的人群中抓捕到几束颇有针对性和疑虑探索的目光，那目光不偏不倚刚好落在相对安静的姜媛和姜诺诺身上。
姜媛暗自无语，真的很不明白这些人的想法。一面要去阻止哭泣的人，一面又觉得应当哭泣。他们是来参加葬礼的还是来充当裁判，要判定谁更加孝顺老人的？
仅仅是凭着一个哭泣的程度，就能够断定真心的话，姜媛觉得自己身为演员也完全可以立刻哭出来，甚至比姜小满还要夸张悲痛。
但是她并不想以这种方式来引人注意，何况奶奶跟自己向来不亲密，没有太多要痛苦的道理，最多也是感叹一下，表示对一个生命陨落的惋惜。
楚汉眼见着姜小满倒在地上嚎啕大哭，好像不论怎么劝都没有用。他不禁对着姜诺诺感叹，“她看起来真的哭得太凄惨了，这是真的伤心到了极点吧？”
说着他向姜小满递过去一沓纸巾安慰道：“不要再伤心了，注意身体才是应该的。我相信你的奶奶在天之灵也会保佑你们的，她不是真的离开。”
这时一直不听劝的姜小满似乎眼神里有了松动，她抬头看一眼楚汉，内里带着微漾的深意。
姜诺诺在一旁有些不是滋味，“你不必管她，哭过了这一阵自然也就好了。”
“可是她真的哭得很伤心，难道就这样置之不理吗？”楚汉茫然地摊一摊手，“你看她哭得鼻子都红了，眼睛也肿了，要是大家都置之不理，不是太惨了吗？”
姜诺诺不知道为什么，听着楚汉话心中立即生气一股怨愤，她不愿意再在这里多待，甩手就要离开。
“你去哪里？”楚汉及时地拉住了她的手，一脸焦灼。
而那一脸焦灼不但没有让姜诺诺有回心转意的意愿，反而在眼眸中生出许多怀疑。
“既然你这么关心她，那你就去喜欢她好了啊！”姜诺诺说着就要挣脱楚汉的手。
然而他握得更紧了，一步步朝她逼近，俯下脸庞，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我不喜欢姜小满，我只喜欢你。”
耳边有温热拂过，就像是初春的嫩柳摆动，撩拨起姜诺诺心灵深处的湖水涟漪。她莫名觉得有些窃喜，脸上还有一股灼热在升起。
“我安慰她只是因为她是你的姐姐，是姜家人。就算作为一个普通的宾客，看到这个样子都会上前安慰的吧？”
楚汉一脸正经地解释着，看一看姜诺诺，眼神里带着真挚，“旁人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是我就是为了你才去安慰她啊！”
姜诺诺在他的话中听出了明显的表白跟甜蜜，但这里实在不是一个合适的表白场地，她有些羞赧地背过了头去，担心自己的面部表情被人揪住端倪。
这个时候楚汉或许是想再次表现一下自己作为妹夫应有的体贴，走过去再次安慰姜小满，“真的不要再哭了，就算你有许多的眼泪可是身体也承受不住的。”
姜小满站起来，眼睛里还是红红的晶莹的一片，但是似乎多了一份明亮。
她没有停止哭泣，面部依旧是一耸一耸地抽动着，两只黑眼圈就那么明媚地挂在眼眶下，像是个瘦版的熊猫。
姜小满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了，楚汉莫名有些不知所措，搞不清楚她的行为目标。她就像是一个行走的没有灵魂的肉体，在空气里飘荡，好像这时候只要稍微大声点说话都能够把她吓到。
她的脸颊仍旧被泪水不断覆盖着，除了那对黑眼圈没有什么比那一条又一条的泪河更加引人瞩目。
突然，姜小满的脚下像是一软，她就整个地倒在了楚汉的怀里。
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楚汉差点就被冲撞了出去，还好有本能在做支撑。只是这突然进入自己怀里的姜小满真的有点让人尴尬啊！
“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楚汉赶紧询问。
姜小满像是使了极大的力气在他的怀里摇一摇头，“没事……我只是有一点头晕……”她说话的时候眼睛微眯，好像下一秒就要陷入昏迷之中。
楚汉不敢轻举妄动，虽然这个样子实在让人有些猝不及防，而且一旁的姜诺诺正将一种愤怒责怪的眼神看过来。
没有机会跟姜诺诺解释，现在的首要任务似乎是把姜小满送到安全的位置。
于是楚汉深吸了一口气，只好小心地扶着姜小满，试图把她带到沙发上去。
这个“贴心”的举动刚好被经过的姜清给看到，他不由地有些震惊。想起之前母亲说过的话，好像也并不是毫无道理。
现在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难道不是超出了普通的亲密吗？姜清的目光落在他们两个人身上许久，一直到楚汉把姜小满小心翼翼地扶上了沙发。
他站在旁边陷入了沉思。看这个样子，楚汉应该有可能也是喜欢姜小满的吧？不然怎么会这样亲密贴心？
或许母亲的提议是正确的，正好小满也喜欢楚汉，现在看来岂不是两全其美了？姜清这么想着就已经开始在心中筹划应该怎样实施计划，最终能够让母亲的愿望实现。
或许这段因姻缘若是真成了，母亲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慰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