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花开又花落。
沈玉妙坐在亭子内,看着枯黄的叶子坠落下地,随后被秋风卷走,在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了她自己。
她曾经喜欢一个人。
她现在也还是喜欢那个人。
只是,那段感情,就像落叶一样,已经泛黄枯萎,最后被她深埋在心底。
谭淼,这两个字,只有一说出口,就觉得心口微微泛疼,如今她已嫁作人妇,谭淼,想必还在孤身浪迹天涯吧,也不知道他过的怎么样,身上又添了多少伤痕。
沈玉妙摸着眼角,四喜如今也稳重多了,看见沈玉妙这样,说:“少夫人,您还没有老呢,没有皱纹。”
沈玉妙淡笑,说:“是吗,两年过去了,我觉得我自己已经老了不少。”
四喜说:“您漂亮着呢,都是少爷太忙了,少爷的心还是在少夫人您这里的,后院的那些个人,只是一时新鲜罢了。”
沈玉妙看不出什么情绪地说:“是吗。”
四喜连忙道::“肯定啊,少爷多喜欢您啊,”四喜顿了下,眼睛泛红,说:“男人虽然少不了三妻四妾,但是,少夫人,您才嫁过来三个月就纳妾,还让小姐小产,大夫说以后很难再也孩子了,少爷对您也越发冷淡,少夫人!”
沈玉妙拍拍四喜的手,说:“傻孩子,我知道你是为我抱不平,但是,我也没有怎么伤心,他想去哪就去哪,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沈玉妙垂下眼,陈朗这两年纳了三房妾,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她不擅长内宅争斗,也无心去争斗,流产以后大夫跟她说很难再有孩子的时候,她莫名地松了口气。
陈朗之所以对她这么冷淡,是因为纸包不住火,她喜欢谭淼,陈朗忍不下这口气。
对于陈朗的冷落,她没有什么感觉,来与不来,也没有什么区别,最好是别来。
有一天,陈朗喝醉了,在她房里对她吼:“我有哪里不好!你喜欢他,不喜欢我,我对你这么好,沈玉妙!你好狠的心。”
她能说什么呢,陈朗待她是不错,但是她已经有喜欢的人,要怪,就怪陈朗出现地太晚。
一开始,她也有想过放下谭淼,和陈朗在一起好好地生活,但是陈朗对她猜忌,很快就纳妾,她的心一下子就冷了,小产的时候,陈朗没有说什么,只是把她调到一个院子,没多少人,她一个人住着。
沈玉妙站起身,咳了几声。
四喜连忙将披风给她穿上,担心地说:“少夫人,自从您小产以后,身体就一直不好,如今你再不好好调养……”
沈玉妙漫不经心地走着,敷衍地说:“是,我知道了。”
四喜无奈。
这是她自己做下的孽,这个苦果,理应由她自己来咽。
沈玉妙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脸,笑了笑,这个笑容,苍白无比。
哀莫大于心死,如今她已经一无所有,也没有什么指望了,觉得,若是就这样死了,也还不错。
“四喜,陪我出去一趟吧。”
沈玉妙坐上马车,四喜坐在她身边,沈玉妙掀开帘子,往外面看去,这熟悉的动作让沈玉妙一愣,随即放下帘子。
“四喜,我想你也察觉到了。”
四喜沉默地点点头。
沈玉妙笑道:“是啊,我喜欢谭淼。”
“小姐……”
“他走了也好,我希望他平安,希望他能踏遍山川大河,无拘无束,做个潇洒的江湖人,我永远是一只锁在金丝笼里的鸟,我向往的天空,他代我去看,就好了。”
“小姐!你不要再说了。”
沈玉妙果真没有再说好,四喜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也一语不发。
“停车吧。”
沈玉妙下车,这里人烟稀少,但是沈玉妙知道,暗地里有人跟着她,是陈朗派来日夜保护她的人,其实,是想看看她有没有跟谭淼见面。
沈玉妙叹气,也不知道谭淼当年以身犯险,为陈朗夺得解药,值还是不值。
沈玉妙站在乱葬岗,看着一地的尸体,四喜连忙捂着她的眼睛。
吴疆站起身,将暗中的人打晕,现出身影。
沈玉妙拿开四喜的手,对着吴疆笑笑。
吴疆担心地看着她,说:“丫头,你的气色可真不好。”
沈玉妙说:“多年不见,这次冒昧前来,有事相求。”
吴疆点头,说:“你说。”
沈玉妙移开视线,说:“我希望前辈不要将我病怏怏的消息传给他。”
吴疆沉默。
沈玉妙轻声说:“还有,我想在我死前最后见他一面,还请前辈帮我。”
吴疆看着她,沈玉妙如今脸色苍白,感觉得出来,她已经不想活下去了,没有希望,一无所有,行尸走肉。
吴疆叹了口气,点点头,说:“走吧走吧。”
沈玉妙拉着四喜坐上马车,吴疆走到暗卫旁,将暗卫弄醒,暗卫连忙站起身,吴疆说:“去赶车。”
暗卫看了看马车,去赶车了。
沈玉妙回到府内,陈朗不多时就来了。
看着沈玉妙,眼神冷漠,片刻后,说:“你是我的。”
沈玉妙不语,陈朗沉默地看她片刻,转身离去。
片刻后,最近府中颇为受宠的一个小妾也来了,对着沈玉妙一阵冷嘲热讽,时不时摸着挺起来的肚子,咯咯地笑。
沈玉妙无动于衷,小妾见她这样,自觉没趣,也走了。
四喜心疼地看着沈玉妙,不知道说什么。
沈玉妙搬来一张躺椅,躺在上面晒太阳,四喜安静地陪在她身边。
“四喜,你想出去吗?”
四喜摇头,坚决地说:“奴婢一生都会追随小姐。”
沈玉妙说:“我房里还有点银两,到时候,你就拿着钱走吧。”
四喜跪着沈玉妙面前,哭着说:“小姐,即使是到了地府,奴婢也要伺候小姐,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
沈玉妙看着她,眼神温柔,说:“我这样的主子,实在是不值得追随。”
四喜说:“小姐是全天下最好的主子!”
沈玉妙叹了口气,说:“随你。”
四喜点头,站起身,拿了件披风给她盖上。
一日,沈玉妙突然晕倒。
四喜连忙去请大夫,大夫叹了口气,说:“心病,我没法治,况且,少夫人之前没调理好,落下了病根,如今算是,”大夫摇了摇头,四喜急着问:“你倒是说啊。”
“油尽灯枯。”大夫说完就起身离开,四喜不信,去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是这样,后来沈玉妙醒来,说:“四喜,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别请大夫了。”
此人,有人送来一碗补汤,说是给她补身子,沈玉妙搅动汤匙,说:“有人终于忍不住了,终于动手了。”
四喜一把砸了碗,汤水流了一地,四喜哭着说:“她们这样,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沈玉妙没有做声,捏了捏随身的毒药,是谭淼以前送给她的。
当时她还说,哪有人送这个,结果没想到,这包毒药,要用在她自己身上了。
到了冬天。
沈玉妙看着地上白雪皑皑,说:“四喜,我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四喜红着眼眶说:“不会的,小姐才没有那么容易就死,小姐还年轻。”
沈玉妙看着看着蓦然笑了,说:“四喜,你去躺乱葬岗吧。”
四喜点点头,跑了出去。
府里有人拦她,四喜挣脱开来,直奔乱葬岗。
“老人家,老人家!”
吴疆显出身形,看着四喜,点了点头。
吴疆一把提起四喜,运气轻功,飞檐走壁地往沈玉妙那里赶,同时从怀中扔出一只信鸽。
吴疆说:“那小子其实一直在京城徘徊,我让这只鸽子去喊他。”
沈玉妙坐在院子里,看着漫天的大雪,内心雀跃,摸了摸袖子里的那包毒药。
谭淼,我能和你在一起了。
很快,吴疆来到府前,四喜连忙带着吴疆向沈玉妙那里赶去。
沈玉妙看着四喜急匆匆的身影,心道:谢谢。谢谢陈朗没有阻止,终究是她负了陈朗,陈朗的感情,她不能接受。
“小姐!”
沈玉妙站起身,快步走上前,看见吴疆,笑道:“麻烦了。”
吴疆叹了口气,摇摇头,带着沈玉妙飞出了王府。
“哎,等等我啊!”四喜连忙跑出去,向着乱葬岗赶去。
陈朗听着动静,还是没有出去看一看,陈朗闭了闭眼睛,转身往回走。
沈玉妙站在地上,看着被白雪覆盖的乱葬岗,以前她总觉得乱葬岗凶恶脏乱,现在却觉得,乱葬岗也没有什么,也许是从谭淼说他在乱葬岗的时候,她对乱葬岗就没有那么厌恶了。
乱葬岗现在看不见尸体,都被白雪掩埋了,看上去洁白一片,谁又知道,下面是这样的情景呢?
沈玉妙拢了拢披风,朝手心呵了口气,坐在树旁,额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汉,全是冷汗。
吴疆看她那样,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片刻后,一把伞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沈玉妙的头上,挡住了漫天的雪花。
沈玉妙站起身,回头望去,谭淼一身黑衣,执着伞静静地站着。
沈玉妙笑了,一把走上前抱住他,说:“谭淼。”
谭淼垂下眼,看着她,抱紧了她,答道:“嗯。”
“谭淼。”
“嗯。”
“谭淼!”
“嗯。”
“谭淼谭淼谭淼。”
“嗯。”
沈玉妙埋在他的胸口,吸了口气,闻着熟悉的气味,说:“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