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皇宫里。
“砰!”一个瓷杯子被狠狠地掷了出来,随即是有气无力的声音:“他怎么敢!他这是弑君!朕要杀了他!杀了……他!”孝嘉帝无力地躺在床上,面色发白,四肢酸软。
一旁的太监李公公脑子一转,凑近了孝嘉帝,捏着嗓子低声与孝嘉帝耳语几句:“陛下,可曾记得那个被抓的女娃?”孝嘉帝眼睛里精光一闪,“你是说……”李公公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随即站在旁边,再不发一语,床上的孝嘉帝倒是若有所思。
袁桓坐在书房的硬邦邦地木椅子上,看着外面的烈阳灼灼,皱了皱眉,收回视线,接着处理手上的事情,再过一个月,孝嘉帝就要死,一个月的时间也够处理那些人了,然后就可以去找苗苗了,想到这,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随即又担心起来,不知道她有没有闹别扭?不知道……
重霄殿。
苍琴无聊地托着腮坐在台阶上,看着下面的门人忙活,一片树叶吹到头上也浑身未觉。李千术端着药挨着她坐下,看她双眼无神的样子暗了暗眼神,将药递给她,“四护法,喝药了。”苍琴这才回过神来的接过药喝了起来,李千术貌似不经意地问道:“四护法刚刚在想什么呢?”苍琴没有回答,气氛一阵僵硬,其实李千术不过是明知故问罢了。
苍琴喝完药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对着李千术说:“你跟我下山吧。”李千术一愣,“四护法,你还没有痊愈。”苍琴不在意地说:“有你在,九娘可以放心了,大不了再叫几个人。我总不会那么弱。”说完便转身走了,李千术站在原地片刻后也跟了上去。
九娘霍得站了起来,怒视苍琴,“一个月你就受不了了吗?”苍琴点点头,“多叫几个人,李千术跟我一起,总没有差错。”九娘冷冷一笑,“不许去!”不等苍琴回答便叫来几个人,“给我看紧四护法!”苍琴看了看她,没有说什么便走了出去。
站在山边,风吹起苍琴的发,“李千术……”李千术袖手站立在苍琴身后,“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想他,一个月,我就已经等不下去了,在京城治疗也是一样的,是不是?”李千术没有回答,只是低下了头,事实上,苍琴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十四天后。
马蹄踏踏地声音响起,溅起一阵阵的水花,一眨眼间便已然窜出去好远,后面的一匹黑马紧紧跟随,蓑衣被风吹起,一滴滴雨还是不可避免地砸在人身上,墨色的发被高高扬起,飞散在空中,红色的鞭子挂在腰间,“叮当叮当。”
眼看着京城就在不远处,李千术不禁皱起了眉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声音。苍琴面无表情地继续赶路,内心却掩不住的雀跃。
是夜,一座山头的破庙里,小小的火把燃起,苍琴解下帽子和蓑衣,倚在珠子上,闭目养神,李千术在她不远处也坐了下来,看着火焰起起伏伏,不知道在想什么。
“路上哪来的这么多不长眼睛的东西,烦死了。”突然地苍琴说话了,“也许是孝嘉帝越来越残暴了,引得百姓不满。”苍琴想起了那个孝嘉帝,“也是,也不知道抽的什么风。”李千术也没答话,苍琴皱皱眉,歪过头,“我睡觉去了,后半夜叫醒我,我来守夜。”“是。”
李千术睁眼到天明,看了看睡着的苍琴,灭了火,看到幽幽升起的太阳,叫醒了她。苍琴看到初阳,皱了下眉却也没有说什么,眨眨眼,清醒了之后抹了把脸就走了出去,毫不犹豫地翻身上马,利落地上路了。
李千术策马来到苍琴身侧,看了看她坚定地侧脸,还是开口了,“四护法,我喜欢你,不比他少。”说完便转过头去了,苍琴愣了一下,抿了抿唇,“可我还是喜欢他。”李千术看着前方,眼神变得悠远起来,“我知道,我在护法身边呆了那么多年,却比不上京城的一个月。”苍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也许什么也不说才是最好,李千术也确实没有要她回答。
京城附近驻扎着一些兵士,对外宣传剿匪。因为孝嘉帝的越发残暴的统治,确实有很多无路可走的百姓变成暴匪,只是这兵士是两股势力,一股是皇帝,一股是丞相。两方一左一右,互相不可避免地存在探子。
“驾——”
看着安营扎寨的兵士时苍琴脸上显露出一丝疑惑,悄悄地改变了方向,李千术暗中握紧了缰绳。
“站住!”苍琴停下,疑惑看着来人,明明绕开了啊,而且他是一个人,并没有看见别人,苍琴料想应该是出来办什么事,然后碰巧遇见了,于是问他:“你们是谁的人?”来人一脸严肃,却不回答她的话,“无论是谁,都要经受审查。”
苍琴却不下马,眼中凶光越来越重,一鞭子绕在他脖子上,渐渐收紧,“说!你是谁的人!”那个士兵渐渐呼吸困难,手上的矛掉落在地。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袁……丞相。”苍琴眯了眯眼睛,一个用力,那个兵士便僵硬了一瞬间,随即身体软了下来,鞭子也收了回来,那人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苍琴走到一个隐蔽的地方,翻身下马,运起轻功向前进,李千术也紧随其后,不发一语。苍琴趁着巡逻的士兵转身一纵身便入了城,直奔丞相府。
李千术面无表情地跟着,苍琴停下他也停下。苍琴站在书房前,吸了口气,推开门,却看见袁桓拥着一人温言软语地言笑晏晏地对着她说:“夫人,你看那花,开的好不好看?”那人抿唇一笑,“相爷觉得是我好看,还是她好看?”两人背对着苍琴,苍琴只能看见两人相依的身影和他们的侧脸,一时间如遭雷劈,愣愣地看着他们。
袁桓笑了笑,脸上柔和了不少,“自然是夫人好看了。”那人却有些不满地说:“那相爷那日居然那样对妾身,不过是个粗鄙丫头,有什么好。”袁桓无奈地点点头,“她武艺高强,我自然得小心行事,委屈夫人了。”那衣着华丽的梳着流云髻的女子闻言点了点头,抱着袁桓,“我就知道相爷还是爱妾身的,不然不会娶我。”袁桓点点头,也抱紧了她。
苍琴脚下如生根一样,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是因为我武艺高强,所以小心行事?娶她?娶谁?宋静娴?!不,不可能。
却又听到那女子说:“相爷为何把传家玉牌给她?”那袁桓不在意地笑笑,“自是为了取信她了,夫人涉世未深,自是不懂这些。”那人又说:“那,她呢?”袁桓眼中露出点点鄙夷,说:“不过一个江湖草莽,只会蛮力,心思歹毒,自是比不上夫人知书达礼,端庄秀丽,与我门当户对。”
江湖草莽,只会蛮力,心思歹毒?知书达礼,端庄秀丽,门当户对?
不知不觉地两行清泪顺着苍琴的脸颊落下,苍琴张嘴欲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走也走不动,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二人情深意重。
那两人转过身,看见她吓了一跳,那人果真是宋静娴无疑,袁桓看见她迅速地上前一步将宋静娴护在身后,柔声问道:“你怎地来了?”苍琴张了张嘴,“我想给你个惊喜。”袁桓抿了抿唇,宋静娴却尖声说道:“你怎么来了!你还来干什么!相爷是我的!不然他不会娶我!不然他不会不纳妾!这都是为了我!你算什么东西!”
袁桓皱皱眉,却也没有阻拦宋静娴,苍琴眨眨眼,竭力阻止那夺眶而出的泪水,却根本没用,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觉得头疼欲裂,想要离开却提不起一丝力气。
猛然间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苍琴发出一声闷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为什么?”那深入心口的匕首却一转,苍琴痛苦地皱起眉头,眼睛却一眨不眨地固执地看着他,即使泪水模糊再看不清他,只听见他说:“为什么?不为什么,只是你没有利用价值了。”
李千术突然出现一掌拍飞袁桓,揽住了苍琴的身体,“四护法!”苍琴绝望地闭上眼,一滴一滴地眼泪不断地破碎,蓝色的血液沾满了匕首,滴落在眼泪里,苍琴猛然拔出匕首往地上重重一扔,眼睛睁开,头疼得越来越厉害。
苍琴推开李千术不管不顾地跑了出去,她没看见身后的一切慢慢变得虚幻,最终崩塌,露出京城的城门。
苍琴翻身上马,急速地奔了出去,李千术“噗”的喷出一口血,脸色苍白,擦了擦血迹,露出了一个微笑,也追了上去。
泪水不断涌出,心口还是发疼,似乎还在流血,苍琴的速度越来越快,天下之大,她却不知道去哪里,巫息村,对,巫息村,好久没回去了。李千术眼看着苍琴越来越快,他想追上去,却感觉体内一阵无力,渐渐地速度慢了下来。
后面却猛然出现一队人马,身着铠甲,是护卫队,追上来抓住了李千术,剩下的接着追苍琴,“圣上有令!抓到那人者封侯!赏黄金万两!追!”马蹄纷沓,扬起一阵灰尘,李千术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要不是他用幻术消耗巨大,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抓住。
在寺庙的时候他使用幻术将苍琴心里最深处的恐慌放大,然后在京城触发,阻止她去京城,让她受伤,然后他李千术再去趁虚而入,不管怎么样,十几年的感情,他不甘心。最终,他成功了,可是,他也被抓了,他失算了一点,就是苍琴杀死的那个人没有死,留了一口气,他是皇帝的人。
“你说什么?!苗苗来了?”袁桓焦躁地走来走去,最后冲了出去,直奔城外,刚到城外便有人来报,说皇上的人马已经追去了!“人呢?!”袁桓怒不可遏地问道,那人抖了一下,指了个方向,袁桓急急地追去,却遇到皇上的人阻挡,两方人马交战起来,等结束之后,皇上的人已经将痕迹消除干净了,消除不了的便破坏了。
袁桓深吸一口气,杀回京城,孝嘉帝,你该死!
去往巫息村的路上,九娘看着眼前的冰棺抽了抽嘴角,“老三,你这是……”一俊朗男子耸了耸肩,“不管是不是真的,神算子的徒弟的演算总……,我们还是备用吧。”九娘沉默了下来,她知道他们拦不住苍琴,只是那时候她总觉得有些不妙,如今,老三又……算了,还是加快脚步吧。
巫息村,不知道过了多久,经过长途跋涉后苍琴终于回了家,突然想起,那天她说要带他回村子,一起大碗喝酒一起跳舞,给他唱歌谣,咬了咬唇,逼迫自己不去想,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了回去,觉得头越来越疼,几乎要把她逼疯。
“杀!”苍琴被外面的大喝声惊醒,出门就正看见一队身穿官服的士兵,苍琴扶着门框,摸出那块玉牌,是她去重霄殿的时候他送给她的,苍琴捂着眼睛,悲凉一笑,将它挂在床头。
拿出房间里的一张琴,这样了,你还不放过我?你真的这么想我死?“铮铮——”琴声悠悠响起,空气飘荡着不知名的飘渺的乐声,隐隐约约地有着幽怨的低低歌声,一滴一滴地眼泪滴在琴弦上,破碎。
不知道谈了多久,唱了多久,安魂曲一遍一遍,渐渐落下的已经不是泪而是蓝色的血了,手指也被琴弦划出一道道血迹,将琴弦生生染成了蓝色,喉咙干涩,再也唱不出一个词,手指无力,再也弹不出一个曲调。
苍琴抬着头,看着灰暗的天空,环视周围,尽数失了生机,族人也没了声息地躺在地上,苍琴悲凉一笑,原本她是族人的骄傲是族人的希望,如今他们却被她亲手杀死,想要笑,却发不出笑声,感受着体内力量的流逝,苍琴缓缓闭上了眼睛。
“四丫头!”当九娘赶到时,村子已经变成了这样了,生机尽失。九娘抬着冰棺下来,慌张地擦掉苍琴身上的血迹,将她放入冰棺,苍琴竭力睁开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九娘,一向坚强地九娘却泪水盈眶,三哥也是一脸不敢置信,悲伤和愤恨。动动唇,却没有说什么,眼前陡然黑了下来。
冰棺缓缓下沉入雪湖水中,九娘跌坐在地,“幸好,我们没有来晚,救了四丫头。”苏律却皱了皱眉,“可是,就算这样将养多年,四丫头也怕是……”“疯了。”九娘淡漠地接上话,却不难听出那声音里的颤抖。“就算不是他的错,我也不能原谅他,你说,他找不到她,是不是会一直一直地绝望下去?就像今天的四丫头?”苏律看了看灰暗的天空,“会的。”
四月之后,袁桓坐着马车离开了京城,看着外面烈阳,看着那树,想起了那日初见。
“姑娘小心!”
怀里似乎还有那温热的触感,她脸上还是那明媚的笑容,那双眼睛还是血色的清澈。
她们不告诉我你在哪里,我也不配知道,那我就去找你,找不到我就去等你,不管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