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六岁,她不满一岁。看见路边被遗弃的她,他不忍心,将她抱起,取名俞子衿。
他八岁,她两岁,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师哥。”
他九岁,她三岁,渐渐脱离他的怀抱,在地上蹒跚学步,他在她身后看着她跌跌撞撞的背影,在她的终点,还是欣喜又隐隐心疼的他。
“师哥,师哥,师哥……”
“小衿,你师哥要练功,你就好好跟着师父学演算。”
“那会跟师哥一样厉害吗?”
老人摸着胡须,慈祥地说:“会。”
小女孩拍着肉乎乎的小巴掌开心地笑了,说:“那我要学,我要帮师哥的忙。”
老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师傅对你不好吗?成天惦记那个臭小子,你看看,你都成他的跟屁虫了。”
小女孩纠结地皱着眉毛,听不懂眼前这个老人说的意思,天机子看她这样也没辙了,转身向屋内走去,小女孩慢慢地跟上,一步一回头,看着院子外面苦苦练功的少年。
天机子盘腿坐在屋内,面前是一张小桌子,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道具,小女孩进屋后,恭敬地对着老人行了一礼,然后坐在那张小桌子前,黑白分明的清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老人。
老人郑重地说:“俞子衿,你命中带有华盖和太极二星,适合学习我这一脉神算之术,日后一定要勤加苦练,不得倦怠。只是,为师先说好,我们这一道,因为多次窥得天机,触怒天道,迟早要遭天谴,大多薄命,你可愿学习?”
小女孩皱着眉,暗自思索。
老人心下一叹,说:“就是说,师傅要教你一种很厉害的功夫,但是这种功夫又不是很好,你愿意学吗?”
俞子衿睁大眼睛,说:“很厉害啊?那我要学,以后我要保护师哥。”
天机子闭了闭眼,自言道:“你就要满十岁了,师傅也算不出你的命数了,冥冥中自有定数。”
“师傅,你在说什么啊?”
“先从周易讲起,周这一字,东汉郑玄《易论》,认为“周”是“周普”的意思,即无所不备,周而复始。而唐代孔颖达《周易正义》认为“周”是指岐阳地名,是周朝的代称。有人认为《易经》流行于周朝故称《周易》,亦有人依据《史记》的记载“文王拘而演周易……”
三年后。
一座僻静的小院子里,少女穿着朴素的衣衫,简略地用一根木簪把头发别好,闭上双眼,静静地盘坐在院子里,面朝东方。
此时正是清晨,天蒙蒙亮,在天际,一抹紫色渐渐浮现,少女睁开了双眸,黑亮的眸子里满是淡然,天际的紫色倒映在少女眼眸深处,很快,那抹紫色消失无踪,金光缓缓升起,少女移开了目光,看着院子,呆了片刻复又缓缓闭上了双眼。
师傅,紫气东来我还在练习,小衿没有偷懒。
师傅,你知道吗?
数月之前。
老人躺着床上,生气渐无,皮肤干枯,形如枯木。
“小衿……周字,何解?”
“周,东汉郑玄《易论》,认为“周”是“周普”的意思……”
“易字,何解?”
“日月为易,象征阴阳……”
“你可愿?”
“愿。”
“你可怨?”
“不曾。”
“俞子寅。”
“弟子在。”青年跪在床边,看着老人,眼里隐隐带泪,声音里也有藏不住的哀伤。
“习武,目的何在?”
“保护。”
“以后,小衿就交给你了。虽然你神算之术也是极好的,但是你偏重武,性格不适合做这一行,小衿天生就适合,消息传出去不少人会慕名而来,你要……保护好她,无论如何,记住,她是你师妹。”
“弟子谨记,但有弟子在一日,我就护师妹一日。”
“如此,为师也放心了。”
天机子说完这句话便闭上了双眼,呼吸停止,脸上却是十分平和的。
俞子衿眼里的泪水决堤而出,扑在床沿,哀伤地唤道:“师傅,师傅,师傅……”
俞子寅眼眶通红,擦了擦眼里的泪水,看着逝去的师傅和伤心欲绝的师妹,这一脉,只剩下他和阿衿了,师傅死了,仇敌却还有很多,危险还在前方,他不能倒下。
俞子衿哭着哭着就晕倒了过去,俞子寅抱住她倒下的身子。
等俞子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俞子衿急忙从床上下来,走到院子里,看见拿着火把的俞子寅。
“师哥……”
“阿衿,师傅的遗愿是这样,就让他老人家化作灰,飘散在这天地间,看这山川大海,你也知道,师傅最喜欢四处游历了。”
俞子衿跑过去站在俞子寅身旁,捂着嘴,眼里的泪水源源不绝的流下,模糊了视线,俞子寅将手中的火把往堆好的柴堆上一扔,大火瞬间燃起。
俞子衿忍不住地往前跑去:“师傅!”
俞子寅拦住她,将她抱在怀里,不让她过去。
“师傅,师傅,师傅……”俞子衿在俞子寅怀里哭泣,不一会泪水就打湿了俞子寅的衣服,俞子寅抱得很紧,紧得让人疼,俞子衿沉浸在悲伤中却没注意到。
“阿衿,过段时间我们就离开这里,这里我们住得太久了。”
俞子衿没有回答他。
俞子寅也没想她回答,接着说:“师傅仇敌太多了,你继承了师傅的衣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的身份难免泄露一二,但是,师哥会保护你的。”
“难道我们,不能在一个地方定居吗?”
俞子寅沉默了片刻,说:“我们在这里已经住得太久,早就不够安全了。”
俞子衿也沉默了。
令人压抑的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俞子寅打破了这种沉寂,说:“阿衿,师哥答应你,师哥会解决掉外面的那些事,然后找一个地方,定居,不用颠沛流离,不用四处辗转。”
俞子衿抬起头,眼睛通红,脸上还有未干的泪迹,说“世间人总有各种各样源源不绝的贪念,怎么可能轻易地解决,师哥,我不想你出事。”
俞子寅与她对视片刻,深邃的眼瞳里倒影出俞子衿的面容,片刻后,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俞子衿的额头上,带着万分的温柔与小心,俞子寅说:“我不会出事,那时候我们就去找一个地方隐居,不再管江湖事,避开尘世烦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