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谢得极快。
真的只是一现，便迅速的枯萎。
泛酸的酒还没有喝完，昙花就已经败了，林浅月盯着枯萎的花枝看了一会儿，一口饮下杯中的酸酒。
她喝得有些快，一下子呛到，剧烈的咳嗽起来。
朱高煦连忙放下手上的筷子，伸手帮她拍背：“小心点儿，喝这么快干什么，这酒又不好喝……浅月……浅月？”
说到后面，林浅月的声音一点儿也没有，呼吸也变得缓慢起来。
朱高煦看过去，只见她脸色通红，整个人居然已经睡过去了。他不由得好笑地摇摇头，明明不胜酒力，偏偏还这么一大口的全部给灌下去。
伸手将她拦腰抱起，出了花房，刚准备找个丫头来照料她，却见小顾站在一边儿，头发上沾了些露水，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殿下将娘子交给我吧。”小顾虽然是女人，但常年习武，力气也极大。只见她上前一步将林浅月接过来，完全无视掉朱高煦不想放人的样子。
抱了林浅月过来，小顾转身就走。刚走两步，她却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突然又转回身来向着朱高煦拜了一拜：“多谢殿下。”
朱高煦看她一眼，知道她的意思，却道：“你别谢我，应该谢浅月。”
小顾认真地看着他开口：“奴婢知道。那天娘子也是为了奴婢才杀了那人……如今锦衣卫追查起来，还请殿下一定要保护娘子。”
她这话说得……朱高煦玩味儿地看着她：“你要我保护她？”
小顾回视过去，又像是突然惊觉自己这目光有些不够恭敬，便连忙低了头，轻声道：“娘子待小顾如亲姐妹，小顾……”她说到这里，语气极是挣扎，又停了一会儿，才道，“殿下的大恩小顾也从未忘记过……”
朱高煦摆了摆手：“我知道你的意思。”他唇角微挑，微微地笑起来，“你对浅月忠心我很是欣慰。”
朱高煦看向林浅月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温柔，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再度开口道：“我送你去浅月身边，本来也没有别的什么意思。”他微微低了头，紧紧盯着小顾的眼睛，“只不过是为了让你保护她，你明白吗？”
这句话说得极慢，慢得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的。
小顾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看了看林浅月，点了头：“奴婢明白。”
“明白就好。”朱高煦满意地点了头，“你是小顾……不是旁人，我希望你能时刻记得，至于过去的事情，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你已经不是我汉王府的人了，你是林浅月的丫头。去吧，好好照料她。”
小顾在听到最后那段话时，倒是抬头惊诧地看了他一眼。
见他一脸肯定，不由得收敛了目光，低头应声：“是，奴婢知道了。”说着便抱着林浅月往屋子里走。
这庄子……她其实是极熟悉的。
客房在哪儿，她记得特别清楚。只是刚刚往客房的方向走了两步，却又被朱高煦喊住，声音带了一丝笑意，听上去很是愉悦：“不要去客房，带她去二号院。”
二号院……小顾听到这三个字，顿时一愣，脚下的步伐刹时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这间庄子是皇上赐给朱高煦的。
当时庄子里的各个小院名字起得都很是风雅，什么洗风阁，就菊轩，芙蕖楼……汉王殿下接收了庄子，说是这些名字太难记了，谁知道是干嘛的，大手一挥，这些地方就全给改了名。
一号院是汉王的居处，二号院是将来王妃的住处……然后就这么按数字排了下去了。其它功能分区就直接叫饭堂、澡堂……直白的让人不忍直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很快就传出去了。
整个大明的贵族都知道了，皇帝陛下听到这消息，笑得是前仰后合，直说汉王真是个大老粗，连楼阁的名字都记不住，将来和人还怎么玩心机？
这么多年来，二号院都一直空着。
先前那紫衣少女是宫里李妃娘娘的亲妹妹，虽然姐妹两人都是朝鲜人，不过因为李妃颇得宠爱，皇帝还给了她一个华阴县君的封号，地位也还算挺高。
她一直说自己喜爱昙花，若非这间庄子早就赐给了朱高煦，皇帝就把这庄子给她了。不过也因为这样，所以她经常出入这庄子，也没有人说。
这庄子朱高煦本就来的少，也难得和她碰上……就是朱高煦不在，那那二号院她也从未住过，最多只住到了四号院。
可现在……小顾看着沉睡中的林浅月，她脸色绯红，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眉头紧紧皱着。
她……居然要去住二号院？
小顾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朱高煦，迟疑道：“是……二号院？”
看她一脸惊异的神情，朱高煦点点头：“嗯，二号院……还不快去，天这么凉，可别让她冻着了。”
小顾收回心中的惊诧，应过一声之后，抱着林浅月快步而去。
二号院里早已经准备妥当，房屋里的被褥都是新换过的，棉花松软，还带了一股晒过太阳之后特有的香味儿。
屋子里熏了支沉水香，却又开了窗。
夜风从窗子里吹进来，带走浓郁的烟火气，屋里就只余下极淡的香尾。
若是不仔细去闻，倒也不会注意。
林浅月被小顾放在床上，她醉酒醉得极死，连小顾帮她擦洗过身体，又换了衣裳都不知道。小顾帮她都弄好，又给她盖了被子，将油灯灯芯捻得细了些，亮光便一下子暗下去，昏黄如豆。
她从一边儿拿了件衣服披在身上，直接坐在床下的脚榻上，倚着床打盹。
喝醉的人要是睡着了，就一定得守着。
万一呕吐的话，吐出来的东西呛到喉咙不搞掉，就会没命的。
小顾半点也不敢打意，虽然在打盹，却还是时刻注意着林浅月的动静。
林浅月倒是浑然不知，一直等到快要正午，太阳光直刺进来，将屋子里照得极为亮堂，她才缓缓地醒过来。
抬眼看着雕了牡丹图的拔步床顶，她有些茫然……这……是哪里？
醉酒前的记忆一点点地回到她的脑海里，她这是……在朱高煦的庄子上！林浅月心头一惊，立即坐起身来。
小顾听到动静，立刻站了起来：“娘子，你醒啦。”她看了看林浅月，“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奴婢去打些热水给您洗个脸。”
说着便要走，林浅月一把拉了她的衣角：“我们是在庄子上？”
小顾点头，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是啊，娘子你酒还没醒吗？昨天您和汉王殿下一起赏花，然后您喝醉了。”
嗯……她的确是喝醉了。
林浅月知道自己酒量不行，可昨天喝的那酒入口并没有什么酒味儿，喝起来倒像是葡萄汁，只是微微有些酸。
谁知道就那么一杯下去，自己就倒了呢。
她脸微微红了红，道：“醒了，醒了，哪会到现在还不醒。”她顿了一顿，往外看了看，有些犹豫道，“殿下人呢？”
“殿下昨天连夜出去了。”小顾想到朱高煦之前对自己说的话，在心底微微皱了皱眉头，可嘴上还是照样道，“殿下让您在庄子上休息几天……”
“在庄子上？”林浅月一下子抓到她话里的重点，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我要回林家，又如何能在庄子上待几天？”
“唔……”小顾笑了笑，“林家那头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娘子就放心好了。”
林浅月皱着眉头看她，见她不动，直接自己一掀被子要下床穿衣服。动作才做到一半，就被小顾凭空伸出的手给挡住了：“娘子，这两天……您不能回林家。”
她一字一句说得很是认真。
看她一脸严肃的样子，林浅月心头顿时一抖，脱口道：“林家出什么大事了？”她脸上顿时出现一抹焦急之色，“别拦着我啊。”
“娘子您别急。”小顾赶紧安慰她，“林家没出事，您放心好了。”
“没出事？”林浅月有一丝不相信，怀疑地挑眉看她，“没出事为什么要把我拦在这里不让我出去？”
小顾给她逼得没有办法，只好开口道：“娘子，林家真的没出事。出事的是您……那天夜里您杀的锦衣卫您还记得吗？”
林浅月顿时一愣，下意识地点了头。
就听小顾叹了口气，继续往下说：“那锦衣卫……现在锦衣卫的人在查，是谁杀了他……娘子，您听奴婢的，就在庄子上待上几日……”
“待在庄子上……”林浅月沉吟了一下，看向小顾，“锦衣卫的人可不会管这儿是哪家的庄子，该来的还是会来。”
“汉王是不是就是去处理这事情了？”她猛地一抬头，倒是把小顾吓了一跳，不过小顾马上就稳定了下来，道，“奴婢不知道，只是殿下临走前，让奴婢一定得把娘子留下至少三天……”
至少三天……林浅月深深地皱了眉头。
他……想干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