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仍在继续，并没有因为霍京铮和蔡辛田的离开而有所淡漠。宋红玉身边围了不少的贵夫人，都是青州场面上有头有脸官员的家眷，径自找了话题想要巴结，为自己夫君谋点子前程。
只是宋红玉却懒懒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碰见意图太明显的，索性闭了嘴，只是笑盈盈的看着对方，凤眼微眯，不管对方怎么夸赞她容貌丽质，服饰精贵，都一概不搭腔。
反正蔡辛田不在这里，她不过是看着佟宛而已，剩下的那些人，关她什么事，得罪就得罪了！
有人败兴离开，渐渐的，二人身边清净下来。店小二送来了玉堂春，宋红玉眼眸一亮，动手揪掉上头覆盖的棉布包裹的瓶盖，一股烈酒气息扑面而来，宋红玉搭鼻一闻，脸上闪过一抹精光。
“倒真是五十年份的，”
她原只是说说的，没想到，郑永荣倒还把她放在眼里。
佟宛笑着附和，“哪里能诓夫人，碰上夫人这样的行家，如果拿次品或者年份不够的来冒充，叫夫人认出来了，不是自己没脸？”
宋红玉挑了挑眉眼，对这奉承受用的很。瞧瞧，大家闺秀就是会说话，总算她没跟那帮子俗气夫人一样，一夸她就要带上蔡辛田，仿佛没了蔡辛田，她宋红玉不值得一提！
“妹子这话说的是，要是敢骗我，姑奶奶保管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姐姐是大房又如何，就这么个草包，督军竟然还想让他把持青州？她其实偶尔还是会感叹，她宋红玉风光了小半辈子，临了临了，很有可能会因为看错人嫁错夫而功败垂成，蔡辛田看人的眼光，她实在是不敢恭维！
宋红玉唇角翘起，妩媚的笑，动手帮自己倒了一杯，又帮佟宛倒了酒。长夜漫漫，蔡辛田那边还不知道怎么个章法，在他处置这位贵族小姐之前，她好容易碰上个得眼缘的，好好打发打发时间，也未尝不可。
“听说，佟小姐跟霍督军要订婚了？”
宋红玉举杯示意，而后一饮而尽，如刚才一般在嘴里含了含，才下肚。大概是觉得好酒过瘾，兴奋的眯了眯眼睛。佟宛不敢怠慢，也跟着举了杯子，一搭口，一股辛辣在口腔里四散开来，舌头火烧火燎的。
她其实不是太知道玉堂春，可是五十年份的，这得是多少度？
桌上这一瓶大概有一斤的样子，看样子，都得她跟宋红玉来消化，她已经喝了有七八两，再喝下这一瓶，她还能不能清醒的离开。
“夫人笑话了，我母亲才跟霍夫人有这个成算，具体如何，还是要看督军的意思。”
她铁了心，一饮而尽，两秒钟之后，喉咙里‘轰’的一下，如同点着了柴火般烧的她难受。
佟宛故作镇静的放了杯子，桌面上最后一道菜是莲花羹，其实就是绿豆汤上面飘了一朵豆腐雕的芙蓉花，用食用色素渲染了花瓣，巧夺天工的手艺。佟宛一时着急，也顾不得礼体，便跟宋红玉说话边为自己舀了一碗，一面含笑看着她，一面整碗灌下肚。
“我虽然跟霍督军接触的少，不过这男人硬气的很，是个顶天立地的爷们儿，佟小姐跟了他，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瞧瞧霍督军心疼你那个样子，就知道他有多喜欢你！”
宋红玉微微凑近她呵呵的笑，冲着她暧昧的眨眼，顺手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说起喜欢，佟宛饶不住一丝脸红，害羞的端了杯子，“夫人快别笑话佟宛，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跟督军认识也才不过两月。”
“两月还嫌短？有些人春风一度，可就成了！”
第二杯下肚，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一杯刺激过重，反倒是没了什么感觉，轻飘飘的。佟宛又想去盛汤，伸手的时候觉得手指头麻麻的，略微不听使唤，这是喝醉酒的前兆。
“想当年我和蔡辛田，从认识到做他的姨太太，不过区区一月，而且，”
宋红玉神秘的晃晃脑袋，对着佟宛招了招手，佟宛好奇的凑过去，才听了几个字，脸上一烧，一下子直起了身。
她说她跟蔡辛田之前，根本没让他碰过身子！
宋红玉用手指挡了鼻子哈哈大笑，得意而张扬，佟宛觉得心里痒痒的，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端了杯子喝了面前的酒，宋红玉大约是喝兴奋了，边笑边给自己灌了一杯。
“妹子，你别以为我这话粗俗，蔡辛田十五房姨太太，不是没有家世好人长的出挑的，可是他为什么单单宠我？那是因为我了解男人，知道男人最想要的是什么，我知道拿什么能戳中他的软肋！”
她虽然是交际花出身，表面放荡，身体确是干净的。她身边来来去去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能沾过她的身。
蔡辛田最初也没有想要娶她，勾引了几次她不上手，他有些急，有一次对她用强，她挣吧了几下对他实话实说，她还是处子，碰她可以，他得娶她！
她还记得蔡辛田当时惊讶的表情，活像见了鬼，后来他就走了，再后来，他就纳了她做姨太太，这一宠，就是五年。
“不管男人在外头多么混蛋，多么花天酒地，你别看他跟外头那些小妖精眉来眼去的，越是放荡的他越爱。那些小妖精就以为伺候了男人，用身子拴住了男人，他就会娶你！多幼稚啊！有哪个男人会希望自己的女人是个****？”
她摇摇头，一脸惋惜，“假设他这一辈子跟十个女人上过床，可是结婚的时候，他又完全希望找一个未经人事，没有被开发过，还是纯洁无暇的处女做老婆。虽然这理论对女人很不公平，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所以妹子，如果你真的能跟霍督军成婚，他外头不管有多少女人，你还是睁只眼闭只眼，就当不知道。反正你是他的正室，外头的女人再大，也没不过你去，是不是？”
佟宛眨了眨眼睛，端了杯子跟宋红玉碰杯，隐约觉得她这话说的有些莫名，“夫人，是不是想跟佟宛说些什么？”
“咯咯，我本身都是个姨太太，哪里能跟佟小姐这样的贵人说什么？”
她扬了扬帕子，笑的几分风情，“我不过是醉酒了，胡言乱语，像霍督军这样的男人，要说外头没女人，打死我可是都不信！”
话锋一转，她又欣赏的看她，“咱们两今儿虽是第一次见面，不过，我嗜酒如命，能陪我喝到这个程度的，你可是排的上名号的，所以我格外的喜欢你！你这大太太啊，我看当的稳当，甭管什么女学生还是白莲花的，都叫她滚蛋！”
佟宛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宋红玉说的，是夏碧微。
感情，霍京铮跟夏碧微之间的那点子私事，都传到愉安去了！
桌上的酒瓶大半都没了，再喝几杯就要见底，她想起自己跟霍京铮之间的婚事，第一次捎带上夏碧微。
如果，她真的嫁了他，她该怎么面对夏碧微？如果他要纳她做姨太太，她又该如何？
是像宋红玉说的，拿出正室的气度来，守住霍京铮；还是，为了心底最深处那抹做女人的自尊和底线，同他离婚，将他完全让给夏碧微。
可是，如果要离婚的话，她当初为什么还执意要嫁他呢？夏碧微，不是从一开始，就存在的么？
寿宴点点接近尾声，宾客开始撤席，有副官摸样的人送了宋红玉离开，唐青柏从外头进来，一看佟宛面前东倒西歪的一堆酒瓶，惊的咋舌！
乖乖，这两女人是酒鬼吧！
唐青柏皱了皱眉，走到佟宛身边微微弯腰，小声道，“小姐，寿宴结束了，督军一时半会回不来，我送您回去吧！”
佟宛呼出一口酒气，那手背沾了沾鼻子，她想站起来，可是双腿有些发软，不大利索。唐青柏见状赶忙搭手扶了她起来，将她的重量都担负在自己身上，才转身，就见郑永荣从外头进来，一件佟宛酒醉的样子，眼睛一亮，得意的走了过来。
“唐副官这是要去哪？”
他一面说，一面拿眼睛放肆的打量佟宛，唐青柏咬了咬牙，淡淡开口，“督军看来是回不来了，属下送小姐回家！”
郑永荣大笑一声，“他当然是回不来了！”
佟宛和唐青柏皆一惊。
“佟小姐既然是在我的寿宴上喝醉的，自然是该我送，唐副官，你还是去看看督军，免得那边出了什么岔子，你这做副官的，可是担待不起！”
一面说了，一面伸手就要来拉佟宛，唐青柏神色一拧，扶着佟宛退后，“郑署长客气了，督军临走的时候吩咐过，如果青柏不能亲自送小姐回去，便提脑袋来见，属下不敢不听督军的话，因为送小姐回家之事，还是属下来，不敢劳烦郑署长！”
“放你娘的屁！妈拉个巴子的，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拿他妈霍京铮来压老子，你这脑袋如果不想要，老子不嫌弃！”
郑永荣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枪顶上唐青柏的脑袋，“老子今儿就看上这个女人了，怎么着，唐青柏，你识相的，就把人交给我，我放你一条生路，不识相，老子一抢崩了你！”
外头‘登登登’一阵脚步声，杂乱无序，看似有人上了楼，应该是郑永荣的人。唐青柏神色一紧，就要动作，本还迷糊的佟宛忽的抬了手，单手握住郑永荣的枪管，剩下的一只手一用力，推开了唐青柏。
“小姐！”
唐青柏大惊，佟宛忽的回头大吼，“给我站在那里！”
她凌厉的神色如刀锋般划过唐青柏的脸庞，竟觉得疼，唐青柏皱了皱眉，站住了脚。
佟宛回过头，似是而非的看着郑永荣，将枪管移到了自己头上。郑永荣一惊，神色微沉，佟宛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郑永荣，你想要我？”
她淡淡的笑，脸颊酡红，呼吸全是酒香，闻的郑永荣心猿意马，“霍京铮现在还是这青州督军，我是他没过门的未婚妻，你竟然有胆跟我说，你想要我！郑永荣，为什么？”
她抬了另一只手上来，双手都握住了枪管，郑永荣想动，却动不了。郑永荣不耐烦的龇牙，一脸的傲气，“青州督军又如何？我姐夫才是西北王！”
“蔡督军是西北王没错，可是青州督军仍旧是霍京铮，而你，不过是个小小的警备署长，就敢趁着霍京铮不在，调戏我！郑永荣，你且说说，为什么？是不是你在暗中搞了什么把戏，想要取霍京铮而代之？”
顿了顿，她狭长的眸子微挑，“亦或是，你想杀了霍京铮，自立为王？”
郑永荣有些气急败坏，“杀了他？简直脏了我的手！这青州，本该就是我的，是他霍京铮自不量力，抢了我的饭碗！过了今晚他是生是死，还得看他的造化和我姐夫的心情，你最好收了你的尖牙，免得吃苦！”
佟宛轻笑，忽的一掌扫过打在郑永荣脸上，郑永荣身子一歪，‘嘭’一声摔了过去。
“郑永荣，你身为下属，调戏上风未婚妻，这一巴掌，是你应得的！”
她含笑看着他，快步走过来，郑永荣被这一掌打蒙，才反应过来，眼睛一花，就见佟宛已经到了面前，一把提起他的领子提了他起来，狠狠一巴掌甩过，打的他的脸半边立时肿了起来！
“臭娘们？”
“你身为下属，调戏上峰亲妹，屡次出言侮辱，毁坏灵珊闺誉，这一巴掌，是我替灵珊打的！”
佟宛眼神一黑，阴测测的一笑，突然一把推开郑永荣没命的大叫，“快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
她这一吼，唐青柏回过神来，赶忙上前护住她，外头一堆人听见声音进来，一看郑永荣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以为真有刺客，赶紧四处搜寻。郑永荣心里那个憋气，一边大骂着一边勉强站起身，捂着脸才要说话，佟宛忽的伸出手指向郑永荣，柔弱的看他，“他就是刺客！他亲口说他要霍督军活不过今晚！郑永荣，枉费霍督军待你不薄，还提拔你做警备署署长的位置，你却狼心狗肺，意图谋害督军，而后自立为王！”
空气凝滞的厉害，掉根针都能听得见。郑永荣大吼着吐一口血，“你他娘的胡说！”
“我胡说？”佟宛冷笑，“过了今晚他是生是死，还得看他的造化和我姐夫的心情，你最好收了你的尖牙，免得吃苦！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郑永荣慌了一下，虽然身边都是他的人，可这里毕竟是酒楼，事情还没明了，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你口口声声这样说，还将蔡督军拖下水，照你这意思，今儿晚上你这寿宴原来是鸿门宴，你派人中途叫走督军，就是为了谋害他！而督军是跟蔡督军一起走的，你执意扣了我在这里，难道，是你跟蔡督军合谋，想要暗杀霍京铮！”
在场中人脸色一白，郑永荣毁的肠子都要青了，早知道这女人这么厉害，他就照原计划扣了她了事，怎么，怎么就精虫上脑，想着要沾她便宜！
“佟宛，我是警备署署长，你再胡说八道，老子亲自抓你去监狱！”
“是啊是啊，霍京铮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问题，我作为知情者，你当然要将我灭口！我说呢，你怎么色胆包天，敢明目张胆的调戏我，沾我的便宜，原来，你根本就知道，霍京铮现在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
佟宛说完，嚎哭一声，突然扯开嗓子大哭，窗户门都没关，底下听的一清二楚，郑永荣惊恐的看她，眼风一厉，咬了咬牙，“妈拉个巴子的，老子就不信！来人，这个女人无端散布谣言，诬陷我与蔡督军，给我抓了她下狱，立刻，马上！”
郑永荣这一吼，身后的人立时动作想要上来抓佟宛，唐青柏一急，掏出枪来指向他们大吼，“我看谁敢！她是霍督军的未婚妻！”
上来的人面面相觑，听见佟宛的名头，微微的迟疑，郑永荣一见手下这样无能，猛的一脚踹开前面挡着的人，举了枪就开枪，佟宛手疾眼快看清郑永荣的意图，一把拉了唐青柏往身边一躲，枪声响起，打在了她们身后的窗户上。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的目瞪口呆，唐青柏，那是霍京铮的贴身副官，郑永荣居然对他开枪！
“给我带走！谁不照做，老子的子弹不长眼！”
郑永荣的威胁，终是起了作用。大批的人上来来抓佟宛，佟宛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暗中狠狠的掐唐青柏的手心，混乱间一句话飘过“去找督军来救我，像我一样”
唐青柏一愣，停在了原地松开手，眼睁睁的看着佟宛挣扎着被带走，郑永荣轻蔑的看他一眼，往地上吐口吐沫转身离开。有风吹过，凉丝丝的，飘进几丝雨花。
“去找督军来救我，像我一样”。
佟宛的话还回响在耳边，唐青柏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眸子一睁，灵光闪过！佟小姐弄出这样大的动静来，已经是瞒不了人，那面现在情况还不明朗，但不管怎么说，蔡辛田不可能就地杀了督军，他正好借佟小姐的事救督军出来，只要督军一脱身，万事大吉！
唐青柏神色一恨，随着郑永荣的脚步快步离开雅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