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婉愣怔的看着如心，好半响才苦笑两声，“你和玄凌果然很像，他也是这么说的。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们想得太多，才错过彼此。如果当初你也能像我那样不顾一切，有非宫玄凌不嫁的决心，或许，你们早就在一起了。”
“当初我顾忌太多，想得太多，做不到不顾一切。今日也是一样，我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我早已不是一个人了。”
“当初你要管你娘，现在呢，你什么都没有，你还放不下谁？”
“玄宸啊，我放不下我的丈夫！”
如心答得坦诚，将陆婉下边要说的话生生打了回去。在这场姻缘错里，陆婉才算明白，她错得彻底。她本想问如心，你现在还爱玄凌吗？
现在只剩尴尬的笑笑，答案早就明了，有什么好问的。其实，她现在多想如心说爱宫玄凌啊，说她两年来也很痛苦，这样，至少陆婉会觉得心里好受点。至少，绝望的不只她一个人。
她还是自欺欺人了，她不是洒脱的离开，是无可奈何的放手。
两年了，她以为只有自己在变，殊不知如心也已是面目全非。她们都不再是儿时模样，如心成熟了，更稳重了，这样的性子或许更适合宫廷。她选对了，陪着宫玄宸，留在皇城，或许，有朝一日，还真能母仪天下。
可是为何，陆婉心会这样痛。人在、物在，可是，她却有种物似人非之感。
她不敢留在盛京，不敢守着宫玄凌，并非如心心底想的那么潇洒，其实她是懦弱了。她不敢不敢，统统都是不敢。她没有勇气面对，所以只能逃避。她怕落得和大姐、二姐一样的下场。
冰妃，她的大姐，时常宣她入宫陪伴。那高高在上的皇妃，看上去真美丽，可是，在她的脸上，陆婉极少看见笑容。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就算得宠，上面也还有个皇贵妃。只要皇贵妃吭个声，皇上夜半也要赶过去。
她真的怕了，怕有朝一日，自己也和冰妃一样。穿着最漂亮的衣裳，放在房间里，却只是个摆设，丈夫对自己不闻不问，自己只能对着镜子孤芳自赏，看着那如花容颜一点点衰老。
美人迟暮不可悲，一生无后才是天大的笑话。或许不，该是嫁为人妻，依旧是清白身更可笑。
两年了，宫玄凌碰都不碰她。这对哪个女人，不是奇耻大辱？
她所有的自信骄傲，都在宫玄凌面前支离破碎。她真有那么糟吗？竟一点魅力都没有？她甚至想过用药得到一个孩子，至少这样可以捆住丈夫的心，可是，她终究没有这样做。
她已经很可悲、可笑了，她不想让自己变得可恶。
至少，她这样“清清白白”的留在宫玄凌身边，还可以换得他一丝内疚，这，就足够了。
那天，她本来是要告诉如心，她和宫玄凌清清白白，自己辜负了如心的托付，不但自身没有幸福，也没能让宫玄凌的幸福。
都要走的人，希望最后能为这两年夫君做点什么，可惜，最后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就让一切都成过眼云烟吧，没和宫玄凌洞房又如何？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如心，我走了，好好保重。晚上皇上会派车送我们出城，你来送送他吧，这一走，恐怕没个三年五载是回不来的。”
这是陆婉临走时的话，那个午间听陆婉说了太多太多的话，这两年，她们都没有好好说过话了。不想，一说，就是告别。
陆婉走了，宫玄凌也要走，都走了、都走了……
如心心口好像压了块大石头，让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她目送陆婉离去，缓缓起身，关上房门，所有的镇定力气忽而全都没有了。
她顺着门瘫坐在地上，想要放声大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心中明明难过得要死，可是，只有痛，没有泪。她想要发泄都发泄不出，她高抬起头，靠在门扉上，无声的喘着气。
和陆婉的点点滴滴一直在眼前晃，她永远都是那个心地善良、娇弱楚楚的四小姐。她在如心脑海中的样子，永远定格在十六岁未出阁的样子。她站在院子里的柳树下，低眸浅笑，阳光打在脸上，泻下一地温柔。
然而宫玄凌呢，想不起来，对于他，记忆完全一片空白。
还爱他吗？如心答不上来，她甚至从来都不去想。她以为她已经完全将他遗忘，可是，当他在被人提起的时候，那些爱恨嗔痴席卷而来，几乎将如心淹没。
爱他吗？爱他吗？
她始终找不到答案，唯一可以回答的是，她爱过他！那年少时的浪漫都与他有关！
这个男人，永远是她心底最深的感动，这辈子都难以忘却。晋王府里，他逗她开怀，陪她说笑；问天塔里，他为她挨鞭，为她疗伤……
这辈子，最怕说得话，不是不爱，而是，玄凌，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
是，回不到过去，她不是小七，不是那个快乐的小七，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七，也不是那个只爱玄凌的小七。
寂静的房间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如心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地上。忘却了时间，忘却了自己。
如果，如果世上真有如果。她希望时间能倒退，倒退到最初，倒退到入陆府之前，那样，娘也不会爱上陆远章，也不会死。而她，也不会和宫家的儿子纠纠缠缠。
一切回到原点，哪怕是布衣，至少心安理得。
如今，身穿绫罗绸缎，满心的愧疚，这种滋味真的好难受。还有，只要一闭上眼，就想起后院的大火，只要一闭上眼，就是陆婉强颜欢笑的脸。
太多太多的不幸，江渔和陆子衿没有牵手白头，陆婉和宫玄凌分道扬镳，陆芙死于非命，江逸然亡命天涯，一切都太可怕。唯有宫玄宸还在身边，唯有他们似乎还算和睦，可是，越是这样幸福着，越是带着负罪感。
当所有人都不幸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的幸福才是最大的罪过。
“小姐、小姐……”
天黑了，如心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已经一下午了。元香不放心的拍着门，这会儿庆王都走了，王爷却一个人还在那喝酒。
“小姐，你午饭都没吃，快开开门，吃点晚饭吧！”
听着元香的声音，如心站起身，打开了门，“王爷呢？”
才一下午的时间，她憔悴了不少，元香拉着她进屋，“你要吃点饭，你看，脸上卡白，没有一点颜色。”
如心无奈的摇摇头，“元香我不想吃，别勉强我好吗？王爷呢，他在哪里？”
“庆王爷走了之后，他就一直在喝酒，还在东院……”
远远地就看见自饮自酌的宫玄宸，如心抬腿进屋的时候，他抬头，脸上早已没有了冷峻严肃。
“你来啦。”他说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继续倒着酒，眉宇间满是落寞。
如心没有说话，径直走过去，夺过宫玄宸的酒杯一口干掉。喝得太急，烈酒呛得喉咙生疼，她猛烈地咳嗽起来。
咳着咳着，眼泪就出来了。她不知道是呛的，还是心痛的，总之，好难受，浑身都好难受。
宫玄宸沉默，轻拍她的后背，如心伏在他的肩头，咳嗽着。
“玄宸，我想去送玄凌，你和我一起去吧！”如心还是说了，诚如陆婉所言，这一去不知道何时会回，如果不去送，让她日后如何安心。
“我已经为玄凌饯行了，不再去了。”宫玄宸轻抚着她的后背，缓缓道，“你去送送吧，我等你回来。”
如心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是将宫玄宸搂得更紧。
马车被拉了过来，宫玄宸牵着她上车，亲手送她离去。他向她挥手，连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七弟走了，那一瞬，他的左膀右臂没了，完全不能适应。
“你不怕她去了，就不回来呢？”锦瑟轻声问着，宫玄宸一直保持着目送如心的姿势。
“如果不回，那就当我爱错了吧！”宫玄宸轻叹，又回屋继续喝酒。
锦瑟阻拦，“你已经喝了一天了，不能再喝了。”
“男人喝酒的时候，女人最好离开！”宫玄宸拨开她的手，一副完全不受劝的样子。
“你喝酒是不是因为你不安？不安就不要让庆王走啊，不安就不许如心去啊。你为什么要逼迫自己做这些让自己不安的事？”
“庆王总归是要长大，要离开的，我阻止不了。至于如心，我不想让她后悔。”
“可是，我怕你放她走了，你后悔。如果庆王强行带走她呢，如果她也想走呢？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不是自信过了头，你没看见她刚才的神情吗，她不会回来了。”
宫玄宸的手一抖，酒竟洒了出来，“不回就不回吧，走了，或许更好。反正当初她也不是心甘情愿嫁我的。”
说起当初，锦瑟已经骗不下去了，她垂下眼眸，轻叹道，“其实当初打晕如心，将她弄到你房里的人……是我！”
这件事在心底整整埋了两年，起初看着他们都不幸福的时候，她一度后悔这么做。其实现在，她也同样后悔，如果没有她，如心也不会嫁给宫玄宸。如果如心不是如侧妃，随便嫁给一个什么人，或许都比在这风口浪尖的好。
或许，那样，宫玄宸也不会两难。而如心，也不会。
锦瑟等待着宫玄宸的斥责，甚至是惩罚，可他，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我知道。”
锦瑟一惊，“你怎么知道？”
“这王府里，敢在我茶里下药，能在我茶里下药的人，除了你，还有谁？”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揭穿你？呵，事已至此，都已经发生了，又何必追究是谁干的。”
“可是如心一直以为是你自导自演的，就是为了逼她和庆王分开。”
“我还真想这么做，不过被你抢先了罢了。所以你没什么好内疚的，你不做，我也会那么做。”
锦瑟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他好。可是，宫玄宸最不能接受的一点，就是锦瑟的擅作主张。她那些小伎俩，成功的改变了三个人的命运。
宫玄宸从来就没有想过会娶如心，更没有想过会让她成为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人。而如心呢，或许是冥冥之中的注定，注定她会回到宫家，注定他每日活在煎熬和惶恐里，不知她何时会想起一切。
宫玄宸扭头道，“这事你别告诉如心，她一直都那么信任你。”
锦瑟沉默了，她突然觉得无地自容。是，当初她就是利用了如心的信任，才成功的设计了她。
那时，她只觉得如心像锦晨，留下她或许可以帮助宫玄宸走出过去的阴影。却不想，留下她，竟让他们发现那样的真相。锦瑟到现在都没弄明白，自己当初那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我会告诉她的，我不能让你背黑锅。”
“你要告诉她什么，是她最信任的人设计了她？让她错过玄凌，被迫嫁给了不爱的人？阿瑟，继续你的美好吧，别让她失望。你现在说了，于事无补，不过是徒增感叹罢了，过去的事，就将她遗忘了吧。你今天已经告诉了我，心底就不要有任何负担了。”宫玄宸叹息着，冲她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