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盈兀自摇摇头,不再理他。
离若却似看穿了她的心思,眉毛一皱,声音忽而冷了,“你轻视朕?”
安盈先是一惊,随即又觉得好笑,“哪有,陛下多想了。”
离若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瞪着她不放。
安盈看着他,越发觉得他像蓝田,虽然常居宫闱,让他的心计比旁人深沉些,但到底没历练过什么事,太容易生气,也容易被激怒。
尚不知这世上的爱恨情仇。
“喜欢不喜欢的事情,以后你长大了就知道了,早点睡吧。”她不自觉地伸出手,摸了摸离若的头顶,然后掀开帘子,示意他上榻。
离若没料到她会做出这么狂妄的举动:这宫里的其它人,见到他,吓得跪在地上发抖且不说,又哪里会摸他的头?
即便是长公主,也鲜少有这么亲昵的动作。
离若初时惊怒,正要发作,安盈的手已经抽离了,帘子被掀开,她催促他上榻休息。
看着神色动作皆如此自然的安盈,离若心中腾起的火突然又没了。
那是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有一个人可以这么熟识,这样细致而带着点宠溺地对自己。似乎也不错。
他走回龙塌上,依言躺好,任由安盈给他掖好被角。
“这就是贺兰雪中意的女人。”
安盈重新站回原处后,他敛眸细细地看着灯下的安盈,脑中突然有一个邪恶的想法,“他处处在朕之上,倘若他的女人移情别恋……”
可是再看看安盈无波无澜的脸,又觉得这个想法实在太荒谬。
一夜无事。
安盈到了下半夜的时候,终于去外间睡了一会,说是睡,其实无非是躺一躺罢了,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根本无心睡眠。
到了凌晨时分,好不容易才眯了一小会,就被离若寝宫里几下巨大的‘砰砰’声惊醒。
紧接着,便有一个宫女慌慌张张地跑了来,见到安盈,慌忙地拉着她道,“安盈,陛下指定要你去梳洗,你快准备一下。”
安盈嘴角一扯,微微一哂。
离若又在玩什么把戏?
他们讲好,只是一个合作的关系而已,他还真把她当奴婢使了?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此刻的身份,可不是奴婢么?
她苦笑着起身,走进离若的寝宫里。
离若果然在大发脾气,把镶金的铜盆扔在地上噼啪作响。
安盈苦笑着走了过去,不怎么恭敬地问道:“你又怎么了?”
“她们笨手笨脚,烦。”离若脖子一梗,没甚好奇地回答道,“你来。”
安盈也不说什么,伸出理了理他的衣襟,又拿过宫女手中的袍子,信手为他穿上。
离若也不闹了,眯着眼,歪头打量着她。
待安盈为他摇摇颤颤地扶上金冠时,他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忽而道,“其实你要报复贺兰雪,除了限制他的权力,别让他为所欲为外,还有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安盈问,手把金冠旁侧的散发拢进里面,动作轻柔贤淑。并没有战战兢兢的恭顺,也算温柔。
“嫁给朕。”离若一本正经道。“你说,如果你变成了比他地位还高的妃子,岂非更痛快?”
安盈的嘴角扯了扯,然后不置可否地催促道,“陛下该上朝了。”
离若抬眼凝了她一下,‘嗯’了声,这个话题暂时被压了下来,却转成了另一个让人措手不及的问题,“你会不会像喜欢贺兰雪一样喜欢朕?”他又问。
安盈几乎傻眼。
“陛下以为是买东西吗?”她很无语地瞧着他,道,“你还是去上朝吧。”
离若展颜微笑,继续道,“三日后,皇姐还是会与贺兰雪大婚,你也在同日被朕所纳,岂非很好玩?”
好玩个球!
安盈有点怀疑,她选择离若作为合作对象,是不是太轻率了?
不过,三日后……
“贺兰雪只怕与长公主成不了亲吧?”她淡淡道。
离若一脸高深莫测。
婚事与否,此时此刻,所有人心里都是一团迷雾。
两个当事人,贺兰雪和长公主的态度,都是如此讳莫如深。
在朝上,离若似真似假地提了一句,“不知摄政王与长公主的大婚……”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贺兰雪,贺兰雪的神色却素淡安静,既不反驳,也不谢恩。
这个态度,让离若有点恼火。
不过,他如果真的能娶了皇姐,以后能安安分分当他的驸马爷,却也不错。
从朝上回来后,离若将他的反应对安盈说了,安盈也是一副看不出表情的模样。
“他最终还是选择攀龙附凤啊。”离若说着,笑盈盈地望着她,道,“安盈,不如你也攀龙附凤吧。”
安盈还是挺无语地望着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走了出去。
“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朕?”离若在她身后,竟然很委屈地问了一句,“不过是朕知道是什么滋味而已,这也不肯?”
“那种事不是强求的,等陛下遇到了那个人,就知道什么叫做可遇不可求了。”安盈回头,极好脾气地说。
“你说伊志留下来的东西,到底什么时候给朕?”离若又问。
“等到了时候,我自然会拿出来。”
这一次,她是真的走了出去。
外面秋阳明媚。
老实说,贺兰雪的态度,她其实也不太清楚。
她知道,他是决计不会娶离素素的,可既然不娶,为什么又默许着三日后的传言?
正想着,她的腰突然一紧,像被谁拦腰抱住。
安盈还来不及惊呼出口,便听到一个熟悉到心颤的声音,“安盈。”
竟是贺兰雪。
她转过头,看着三日不见的贺兰雪,视线忽然又模糊了。
眼泪来得太突然。
其实这时候的贺兰雪,完全没有那日在大牢里见到的半分颓败和脆弱,他的衣饰很整齐。剪裁精良的白色锦袍和玉色腰带让他看上去清贵无比。
可她却没办法不心疼。
“为什么要进宫?”他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到秋菊残败的花坛深处,低低地问。
“为了接近离若啊。”安盈很老实地问,“你有你要做的事情,我也有我想做的事情。”
贺兰雪皱眉,沉默地望着她。
安盈则忍住眼泪,展颜而笑,仰面看着贺兰雪出尘脱俗的眉眼:他似乎更沉静了,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