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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偷窥

“明珠,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反倒像是做贼般趴在房梁上的举动,让蓝翠微很是摸不着头脑。

不是说想要见官诺儿吗?她说的见法,不会就是这一种被称为“偷窥”的见法吧?

面无表情的纳兰明珠并不回答她的话,目光依然稳稳的落在空无一人的幽静小院中!

“明珠,这么热的天气,她不一定会出来!”蓝翠微叹气,试图将眼前的情形分析给她听:“真是那样,我们就算在这里趴上一整天,也见不到她人啊……依我看,我们不如直接冲进去,你想知道什么,我会掐着她的喉咙让她如实回答你……”

“翠微以为我想要知道什么?”纳兰明珠不疾不徐的反问,清冷的眉间不可错认的挂着嘲讽与……了然?!

“明珠?你……”

“她出来了!”她语气平淡的打断她的话,也成功的让蓝翠微的心忐忑不安了起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果然看见状如疯妇的官诺儿跌跌撞撞的冲了出来。

数月不见,她似乎瘦了不少,苍白的颜色也不及在宫中时的美好,想来,这些日子她过的并不算好——她知道泠月曦从未涉足这个地方。

“她生病了吗?”纳兰明珠蹙眉看过去,那张苍白的脸上布满痛色,跌撞往外跑时不慎摔倒在地上。身后的小宫女不敢有怠慢的将她扶起来,但不难看出,她们的脸上都有不耐之色。

“娘娘,请你好好休息好吗?”小宫女甚至还加重了语气,听不出有任何恭敬之意!

“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官诺儿不顾赢弱的身体,奋力挣扎,漆黑的眸中尽是绝望与不甘:“皇上怎么可以这样做?他怎么可以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要见皇上……”

“娘娘,皇上昨儿个走之时说过,今儿下了早朝他会过来,你再耐心的等等成吗?”年纪稍大些的小宫女忍住不耐,细声安慰道:“奴婢们扶你进去等好不好?你看这天热的……你可别忘了,你肚子里怀着的,可是龙种呢!皇上那样说或许只是吓你而已你别想太多了……”

蓝翠微下意识的看向身边的纳兰明珠,担忧的神情一览无遗,却并没有发现她的表情有任何异常:“明珠?”

她难道没有听见那宫女的话吗?为什么没半点反应呢?

纳兰明珠仍只淡淡的瞥她一眼,轻声道:“我有听见——如果你想问的是这个……”

蓝翠微轻咬下唇,清丽的面上多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愁。

“皇上真的说过今儿会过来吗?真的说过?那为什么现在还不到呢?”官诺儿乖乖的任宫女一左一右的扶着她进屋。

焦急的神情似乎被安抚住,绽放出梦幻来,小手轻抚薄衫下微微隆起的小腹:“皇上不会那么狠心的、绝对不会那样对待我们,皇上一定会很开心的接我回宫……”

“是呢是呢!”小宫女漫不经心的敷衍,她们可看不出来,昨儿皇上那似被雷劈到的神情像是开心的表现!

小院重又恢复安静,太阳越爬越高,蝉儿嘶声力竭的躲在绿荫中鸣唱。一天中最热的时候,非现在莫属了!

但房梁上那两条被太阳烤的几乎都快要闻到肉香的身影,却依然一定也不动。好半晌,蓝翠微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问道:“明珠,我们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

若说偷窥,也该完了吧!人都已经出来又进去了。她既然不愿跟官诺儿正面交锋,那么,撤退也是时候了啊!想要确认的事情,刚不是已经经官诺儿的口得到确认了吗?

难道,她猜错了?她根本不是因为想要确认官诺儿是否真的有了泠月曦骨肉的事情而来?也是,她之前应该不知道官诺儿有身孕的事情吧?

那,她跑到这边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等——”纳兰明珠淡淡的吐出一个字。

“等什么?”蓝翠微脱口而出,随即,恍然大悟的看着面色安然的

她。她在等他,或许,更正确的是,她在等一个能让她自己死心的理由……

纳兰明珠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低低问道:“昨天……你故意说出官诺儿的事情,可以让我知道的理由是什么?”

“你……”蓝翠微骇然,震惊的望着她依然平静的眼神,呐呐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不是傻瓜!”她静静回答:“我知道,你那时候很清楚我已经醒过来了!你本可以不用说出那些话的,可你说了,为什么?”

她的伤心痛苦尚未从不能生育里跳脱出来,她便又快又狠的在她心口上捅下第二刀,为的是什么?

她没有在事发的当晚或者隔天告诉自己泠月曦的毁诺之举,却偏偏挑在那样的时候,为的,又是什么?

她忽然间很迷茫很惶恐——亲密如泠月曦,给她那么美好的承诺之后,却可以转身便不当一回事抱起别的女人来!

友好如蓝翠微,她以为她们之间的友谊牢不可摧……她现在心里一定在嘲笑自己吧?当日,她曾毫不避忌的在她面前炫耀她的幸福,她的幸福,在她看来,不过是一场可悲又可笑的笑话罢了……

她在他们身上,看见了那名叫’人格‘的东西——原来,真的一文不名!

“我……”蓝翠微张口结舌,不知该怎么回答——根本便不知从何说起,该怎么说?我是因为被泠月曦说中心事,所以想也不想的将事情抖出来?籍着为你好的借口,实则是为自己私心的报复?报复泠月曦看出了她对她的别有用心?

“不想说或是有苦衷就算了。不必勉强!”纳兰明珠不看她为难的样子,在瞧见那抹熟悉的人影飞奔进院子的时候,轻轻跳落下去:“走吧!”

他真的来看她与他们的孩子了。所以,她的心,终于可以死了!

蓝翠微匆忙间瞥到那惊讶投注过来的视线,脚下一滑,险些出了大丑。忙稳了重心,飘落在纳兰明珠身边。苦恼的看向大步往前迈的明珠,她要不要告诉她一声,泠月曦刚才发现自己了?

啧,还是先不要讲话比较好吧……

泠月曦蹙眉,依然看着蓝翠微消失不见的屋顶,她怎么会在这里?他自然不会认为,她是闲闲没事所以晃来这边散步的!

算了,先不管她,解决眼前之事比较重要!想着,他撩了衣袍,飞快奔向官诺儿的房间。

“皇上……”见到他的身影,泪眼朦胧的官诺儿忙飞扑进他的怀里:“皇上,你告诉我,昨天说的话,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他怎么可能会跟她说,他不会要她肚子里孩子这样的话呢?他说完后拂袖离开,她一个人寝食难安,无法相信那样的话竟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

泠月曦冷淡的扶正她的身体,并不让她触碰到自己:“朕很抱歉,朕不会更改心意,这个孩子朕不会要……”

官诺儿蓦然瞪大眼,踉跄着后退:“不不……皇上,这是您的孩子啊,你怎会狠心至此?连至亲的骨肉都不要?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要她的孩子?天知道她为了这个孩子,费尽心机、日盼夜盼,才终于盼来了腹中的孩子……可他竟说不要?!

泠月曦依然冷淡的看着她绝望愤怒的表情,缓缓抬起双手轻轻拍击了下,房门被人推开,有小宫女托着温热的药汁走了进来:“皇上,一切准备妥当!”

“不不不……”官诺儿连连后退,惊恐的看着那冒着热气的汤药:“皇上,你不能……你不能这样做……这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啊……皇上……”

泠月曦看着她,奇怪眼前泪流满面楚楚可怜的女子,竟挑不起他心中一点怜惜与愧疚——

“这是净身的药汁,你喝下它,不会太痛苦……”他惊讶于自己的冷酷,他将杀死的,是他的孩子,可他,竟没有半分不舍!

或许有,但,他宁愿负尽天下人,也绝对不要有负于他的妻子!

“我不……没有原因,我死也不要喝……我不喝……”官诺儿疯狂的冲他大叫,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怎不叫她抓狂?

她的母凭子贵,她的独宠后宫,她的富贵荣华……即将成为泡影。她用错招儿了吗?她用孩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竟然是行不通的吗?

“朕只要皇后所出的孩子。”他不介意为她解惑,只要她肯合作的喝下这碗药汁:“事实上,那天晚上本就不该发生任何事情……”

“皇后?哈哈哈……皇后所出……”官诺儿忽的放声大笑,凄厉的笑声仿如鬼魅:“哈哈哈……皇后所出……皇上知道吗?皇后永远不能生出孩子……永远不能……呃……”

疯狂的笑声戛然而止,她纤细的颈脖上,骤然多了一只手——一只轻轻一动,并可以拧断她脖子的大手……

怒气迸发在他的眼底,他狠狠瞪着面前的女人,森冷的语调犹如地狱修罗:“你竟然知道……朕居然会看错你这个蛇蝎一般狠毒的女人。画眉是你杀的,报信的小宫女也是你杀的,皇后那碗参汤,也是你动的手脚……”

所以她才会知道,明珠不能生育孩子这件事情!该死的,她故意留下假的证据,就为了诱导他,不让人怀疑到她的头上去——他虽一直没有放弃追查,却始终没有任何进展,却不料,做下这所有事情的,竟是这个惯常用我见犹怜表情来迷惑他人视线的女人……

官诺儿看着他,他的手掐着她的喉咙,她没办法继续笑,可是她的眼眸,却笑得异常欢快,似乎他的气急败坏取悦了她一般!

“好个狠毒的女人!”暴戾自他眼底冉冉升起,大手猛地一挥,官诺儿的身体被他猛地甩了出去。

眼看她的身体即将撞到墙壁,她却在半空中轻松稳住自己的身体,脚尖轻点墙壁,丝毫无损的立在他面前:“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怎么样?你要杀了我吗?还是杀了你的孩子?我再说一次哦,皇后她永远不能有所出哦……”

“为什么是她?”没想到,看似纤弱的她轻功竟然如此了得。但,再如何了得,她今天……必须死!

他原本,并没有想要取她性命,甚至还为她铺好了另嫁他人的路,现在看来,是用不着了!

“你问我为什么?”官诺儿嘲讽的看着他,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她还有什么可畏惧的?“一个女人,想要让自己的丈夫疼宠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可,我的夫君眼里,除了那个女人,看不见其他任何人!”

她嫉妒、她不甘——若她真的无盐也就罢了,可偏偏她的容貌并不比宫中任何人差,就连纳兰明珠的姿色,也是及不上她的。可为什么,他的眼里偏偏只看得到她?

她要权利、要地位、要尊荣、要独宠……属于她纳兰明珠的,她都要——

“现在可好了,皇上知道她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还会要她吗?还会宠她如宝吗?”她轻蔑的看着面色铁青的泠月曦,凉凉问道:“她知道自己不能生吗?很难过吧?恨不得死去吧?”

“雷诺——”泠月曦忽然哼哼低笑,眼眸微弯,瞳孔冰冷,唇瓣微勾,神情却凌厉而萧杀:“杀了她!”

从天而降的黑影出现的太快,官诺儿连惊呼都没来得及出口,便圆睁着双眼,缓缓倒在了血泊中——那柄利剑,刺穿了她的胸口!

鲜血从她嘴角溢了出来,初时很少,渐渐的,汇聚成河——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意,她只死死的、死死的盯着神色冷萧的男子。

泠月曦从她眼里看出了不甘与疑惑,他笑,慢慢踱步过去:“不瞑目?好,朕告诉你,就算皇后永远不能生,朕也不会抛下她!除了她,朕不会疼宠任何女人。她是朕唯一的爱人,谁也取代不了……”

回到宫中,泠月曦直接奔向玉颜宫,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她。有宫女请安,他挥挥手,却在转角处顿住身子:“皇后起身了吗?”

“回皇上,娘娘一早便起身了,不过见了蓝妃娘娘后,没多久又睡下了,临睡前吩咐奴婢们,谁也别打扰……”

蓝翠微?她见了她?可是方才他在官诺儿那边看到的,不也是蓝翠微吗?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过吗?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挥退小宫女,他轻手轻脚的走进了内室。温柔的眸光凝视着纱帐里的隐约浮现的身形。

“这么热的天,竟还捂的这么严实,也不怕中暑了!”他想着,想要上前拉开薄被,让她更好睡一些。又怕扰了她好梦,迟疑的摇摇头:“一盏茶的时间,你若再不醒来,我就得亲自将你唤醒了……”

视线在房间里随意游移,绣架旁边挂着两件可爱的小衣服,尚未完工,从上面栩栩如生的蝶儿和蜻蜓可以看出,她很精通女红!啧,她可真够偏心的,那两个小鬼什么都没做就能劳动她的双手,他可是她的亲亲夫君呢!她却半条手帕也没绣给他过!等她醒来,一定要跟她抗议……

靠窗口的桌上放着一本她常看的书,微风越过,书页翻动发出细细的声音,他忙走过去,拿了旁边的镇纸小心压上,顺手关上窗。

目光漫无目的继续随处扫,漫不经心的落在梳妆桌上,原本只是随意一瞥,又回到榻上,泠月曦愣了愣!

他……刚刚看到了什么?

他紧皱双眉,想确定刚才是错视的再看一次,这一看,让他愕然惊怒的眨不了眼——那枚眼熟的、他亲自为她带上的玉佩,安静的躺在化妆盒上!

她将这块象征皇后身份的玉佩解了下来!她竟敢这么做?!大步冲到榻边,大手用力挥开纱帐,他咬牙切齿的低吼:“纳兰明珠,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没反应?不妙的感觉立刻袭上他的心口。用力掀了薄被,眼前的情景,惊得他几乎咬碎了一口钢牙:“来人——”

小宫女迈着碎步跑了进来:“皇上有何……”

“皇后人呢?告诉朕,皇后人在哪里?”额上青筋尽数跃了上来,朝着惊慌失措的小宫女大吼。

“娘娘她……在休息啊……”小宫女怯怯的往榻上望去,却在瞧见塌中央用衣服和枕头堆起来的长条时,大叫出生:“……啊!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呢……”

“朕在问你呢!”泠月曦冷冷的看着她:“立刻把侍卫统领给朕找过来……让他提着脑袋过来见朕!”

他吼完,旋风般奔了出去,目的是蓝翠微的寝宫。没人——他的心几乎跌进了谷底!熊熊怒火更是燃尽了他最后一丝理智——该死的蓝翠微,一定是她带她离开了!

“来人,给朕传旨下去——悬赏捉拿蓝翠微……”

“请问皇上,我犯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你要悬赏捉拿我?”冷淡的嗓音打断了泠月曦的话,清冷的眼眸不解的看向怒火中烧的男人。

泠月曦只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急急吼道:“明珠呢?你将她藏到哪里去了?说——”

“你在胡说什么?”蓝翠微蹙眉:“我藏了明珠?你这话从何说起?”

“如若不是你,还有谁会这么做?”泠月曦恶狠狠的瞪着她,眼神几乎要喷出火焰来。

从没见过泠月曦狂怒模样的蓝翠微,忍不住倒退一大步:“你的意思是说,明珠不见了?”而他找上她,是以为她将明珠藏起来了?

“不要给朕装傻,说出她在哪里,朕可以饶你不死——”明明怒火冲天,可他这回说出来的语句,冷似冰,寒似霜!

“那么请皇上赐死我吧!”蓝翠微冷眼压下心中的恐惧,冷眼与他对视:“因为我并不知道明珠去了哪里……”

“你说什么?你有胆再说一次——”泠月曦的吼声几乎要震破了蓝翠微的耳膜:“你不知道?玉颜宫的宫女说,她之前找过你,之后,她便失去了踪影……你敢说这一切与你无关?”

“明珠确实找过我,她要我说出官诺儿人在哪儿……我陪她去了那个院子,之后便陪同她一起回宫……”

“够了,朕刚问过,没人见明珠出去过……”泠月曦冷冷的打断她,眼眸染上嗜血的狂暴:“来人,把她拉出去砍了……”

“慢!”一条灰色身影倏的冲了出来,挡在蓝翠微身前,坚定的看着泠月曦惊愕的眼:“曦弟,我要保她——”

纳兰明珠离奇失踪,在宫里掀起了轩然大波。本就炎热的夏季,让宫中众人更是有身在炼狱的感觉。

泠月曦仿佛受伤的困兽,自纳兰明珠不见后,便再没合过眼。已经三天了,派遣出去寻找的人,依然没有一点消息传来……

没人敢近他的身,连左小浅远远看见他过来,都要赶紧下令关门放狗……哦不,是放老公!

眼见着醉鬼又一次跌撞着晃了过来,她急忙将俩孩子交给乳娘,吩咐小宫女赶紧将她老公找回来……

唉,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她刚刚由泠清若口中得知明珠不能怀孕的消息,一转眼,明珠大变活人,竟然就这么凭空的消失了!

泠月曦很难过——是啦,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可是,难过到每天都跑去鞭尸,这就太罪过了啦——等会儿得叫人将官诺儿的尸体给她草草下葬了!再这样鞭下去,老天爷也会觉得恐怖的!

“大哥……大哥你在哪儿?”摇摇晃晃的酒鬼打着酒嗝,一路叫啊叫,叫了进来。

左小浅被那冲天的酒气熏得差点背过气去,忙掩了鼻子,皱眉嚷道:“泠月曦,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啊?很臭你知不知道?”

这哪还像个人啊!左小浅忍着仰天长叹的冲动,在他屁股即将亲吻上大地之时,伸出援手拉了他一把,吃力的扶他到椅子上,她转身倒了一杯茶水,粗鲁的塞到他手里:“喏,快喝……”

三天了,他不吃不喝也不上朝,一头扎进酒坛子里恨不能醉死的熊样看得她心里很难过,难过之余,又免不了生气:“天天这样喝喝喝喝,就算喝死了也没用啊!明珠她也不会自己跑回来……”

“……是的!”他口齿不清的歪倒在椅子上:“明珠她……不会自己跑回来的……呵呵,蓝翠微说……说,她对我已经死心了……”

“你也知道哦!”左小浅没好气的瞪他:“那你还有闲情逸致在这边喝酒?”

“不然……呢?我能,能怎么办?”他继续瘫倒在椅子上喘大气。

“找啊!派出去的人找不到,你便亲自去找!世界说大不大,要找一个人,又有何难?”但也说小不小就是了,茫茫人海想要找一个人,有时候真比登天还难——这些话,她才不敢说出来打击他!这时候要以鼓励为主啦!

“亲自去找?”泠月曦喃喃的重复着左小浅的话,迷蒙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没错……你说的没错!我去找,我要出去找她,一定会找到的……一定……”

他挣扎着起身,歪歪倒倒的往外走。左小浅忙跟了上去,担忧的看着他随时会倒下去的身体:“喂,你行不行啊?你不是要找你大哥吗?你就这样走啦?喂,你小心点,小心别掉到荷塘里啦……”千万别压死了那好不容易才盼到的盛放中的荷花啊!

“你站在门口望什么?”和煦的嗓音从身侧冒了出来,泠清若好奇的望着她踮脚张望的可爱摸样,打趣道:“不错,这姿势,很像望夫石……”

“去你的!”左小浅不客气的啐他:“方才泠月曦来过了,又一副酩酊大醉的样子,瞧着真让人心疼,一大好青年呢……”

“怎么没等我回来?”他亲昵的揉她头顶心:“你说话刺激他了?”

“我刺激他干嘛啊?”左小浅张开双臂瞅着他,意图再明显不过:“倒是你,匆匆忙忙的跑哪儿去了?”

泠清若宠溺的捏捏她的鼻,将她打横抱起往屋内走去:“去证实一件事情——老婆,我很遗憾的通知你,从今儿开始,我们一家四口,准备要过四处流浪的生活了……”

“为什么?”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吗?遗憾?他那哪是遗憾的表情啊?至少,她无法从他笑盈盈的目中找出名叫‘遗憾’的东西来。

一家四口?再过不久,他们家老大就要被蓝翠微抱走了诶!难道,他准备要黄牛?可他若黄牛的话,泠月朗怎么办?

“因为,月朗已经没、事、了!”所以,为了他们一家四口人的生命安全着想,尽快离开,方为上上之策!

左小浅愣住:“你说什么?他没事了?之前怎么没听蓝翠微提起过?那现在是怎样?对对对……我们得赶紧离开,那家伙肯定不会放过你……赶快收拾包袱、打包孩子,咱们溜之大吉吧!”

“月曦怎么办?”他故意逗她——之前她可是非要他揽下寻找纳兰明珠这件事情的,现在总不好说撒手就撒手吧!

“交给泠月朗啦!”左小浅咋呼呼的叫道:“咱们现在的情况可顾不得那许多了。我……你先放我下来收拾东西。我跟你说,入夜咱就走,越快越好……”

夜色降临,一辆普通的毫不惹眼的马车缓缓驶出宫门。一出宫门,面目冷峻的车夫便甩开鞭子驾驶马车飞驰起来。

约莫两柱香的时间,马车终于出了顺利出了城门,车里的人员这才相继放下心来:“好了好了,我们终于平安出了城!老公,孩子们怎么样?没有被惊到吧?”

帘子忽然被扫开,露出一张苍白促狭的脸来,笑嘻嘻的看着马车里一干人见鬼的表情:“大哥,小浅,真是‘好巧’啊——”

半年后。

苍翠林间,枝桠叶梢洒落点点银亮日光,清风微凉,林木沙沙,偶尔数声老牛哞叫声搭配著姑娘哼小曲的清脆娇嗓,自成一律曲调。沿途山路偶遇村民,含笑颔首。

“连翘姑娘,你采完药草回来了?”肩负大捆柴薪的中年男人冲牛背上的俏生生的姑娘露出憨厚的笑容。

“是啊!忠叔,你的旧疾没有复发了吧?”俏生生的姑娘露出单纯甜美的笑容:“我爹爹师父说,如果还有复发,记得要去草堂找我们哦!”

“我记得的!”阿忠不好意思的挠头:“连翘姑娘……诊费……我卖了柴薪便送到草堂,希望大夫不要生气……”

“没关系的忠叔——”连翘笑弯了眼眸:“有我在,爹爹师父不会生气的……”

“连翘姑娘,你赶紧回草堂吧!大夫又在发脾气了……”

“米大婶,不要这么慌张啦!爹爹师父他又怎么了?”连翘不慌不忙的询问满头大汗奔过来的憨实壮硕的中年妇女。

“别提了!又是慕名来求医的人啦!”米大婶顺匀呼吸,这才咋呼呼的回答道:“你知道你爹爹师父的脾气,他要轰人,结果人家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诶,连翘,我还没说完呢……呸呸呸……”

老黄牛已跑出了老远,身后扬起的灰尘,顺利进了米大婶的嘴……

“我说了,不治就是不治,抬上他给我滚下山去……”还没到草堂,连翘便听见熟悉的中气十足的咆哮声。

等不及老黄牛刹住脚,她已经跃下牛背,远远的看见草堂门口跪着几名哀哀相求的中年男女,不远处放着一副担架,上头躺着的少年奄奄一息。

“求求您,求求您高抬贵手救救我的儿子吧……他才十九……求求您了……”哀凄悲呛的啜泣不死心的响起。

“你们滚是不滚?”耐心宣布磨尽的老人吹胡子瞪眼的继续咆哮。再不滚下去,等会儿被他心地善良的乖徒儿瞧见,他又偷不到闲了啦!

“爹爹师父——”连翘双臂环胸,似笑非笑的看着顿时泄气的白衣老头儿——事实上,是全身都很白的老头儿。白头发,白眉毛,白胡子,白衣服……只除了滴溜乱转的眼珠儿!

“连……连翘,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难不成老黄牛的脚程变快了?好,他晚上会伺候它吃下巴豆,让它拉到腿软……看它还能怎么快?

连翘不满的嘟了小嘴儿斜睨上前讨好的那张老脸:“为什么将求医之人拒之门外?”

“人家……人家今天心情不好嘛!”被她撞个正着,没法掩饰也无法解释,他只好第一百零一次的使出百试不爽的撒娇手段。

“换个借口——”她掏掏耳朵,转身朝担架那头走去:“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只要有患病之人能够找到这里来,咱们就不能将之往外推!这可是当初你自己同意的……现在说话不算数,这样别人都不愿意跟我们结交了耶!”

“谁稀罕啊?”白老头嘀嘀咕咕的跟在她身后:“反正我们很快就会再换地方……”

“爹爹师父,你瞧,他生的这么好看,如果死掉会很可惜的!救他啦!”撒娇可不是白老头的专利,跟着再来威胁:“你若不救他,我立刻带上老黄下山去,将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每次都来这一招!”白老头不雅的大翻白眼,转身冲呆愣的亲属大吼道:“愣着等死啊,把他抬进去啊——”

讨厌,他才说偷了半日浮生准备偷溜下山逛逛,这下全泡汤了!

“好啦!爹爹师父,不要这么哀怨嘛!我今天有抓到野鸡哦,等下烤来孝敬你,好不好?”她喜笑颜开的说着,蹦蹦跳跳的跑回老黄牛身边,取下它身上的大口袋。

“臭丫头,早知道当初真该任你烂在路边好了……啊!我真是手贱,什么不好捡偏捡个克星回来……”悄悄声嘀咕!抱怨归抱怨,他这条****大半辈子的劳碌命,还得继续操劳下去,天理何在啊!

“连翘,别忘了收诊金!”至少要保证,这一个不是白做工,不然说什么他也会撂担子不干的!

“哦哦,我知道啦——”响如银铃的嗓音欢快撒了过来:“爹爹师父,你真是太好太善良了……”

善良?托她的福——白老头咬牙切齿的想!

“还有,别忘了将包袱收一收,我们要离开这里了……”看也不看床上的病患,银针在他手上轻盈跳跃间,便落在了那名昏迷不醒的病患身上。

“我知道了!”眼见着求医的人越来越多,恐暴露身份与行踪,半年来,他们已经辗转了好几个地方了,每个地方,通常呆不到一个月,因为她常常遇见重病缠身的可怜病患而忍不住带回来……当求医的人越来越多,也就宣告,这地方不能再住下去了!

因为爹爹师父好像有很厉害的仇家,他好像很怕对方,虽然他们尽挑名不经传的小山村住,但爹爹师父从来不敢放心的住上一个月以上——当然,病患太多也是主要原因!

她是爹爹师父一手拉拔长大的小孤女,半年前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后却什么也不记得了,连名字,都是爹爹师父告诉她的——这些,当然也都是爹爹师父跟她说的!

熟练的将野鸡上架翻烤,火光映着她红润健康的小脸。她忍不住笑了——虽然无数次的怀疑爹爹师父的说辞,但,现在这样单纯快乐的日子,也不错啊!

忘记了就忘记了吧——记不住的东西,想当然是不重要的啦!

“臭小子,这么早就开始买醉,会不会太不像话了?”绝色美妇将责骂劈头盖脸的冲酒楼角落里的颓丧男子砸去,紧跟着,素白小手驾轻就熟的自他手中夺过酒壶:“你自己看看,你现在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找不到就继续找啊,半年找不到,那么一年、两年、三年……总有一天会找到的嘛!”

“半年了……”酩酊大醉的邋遢男子轻笑出声,长乱的发挡了他的脸,但他身上散发出的悲呛与绝望,依然让身边的人心惊不已!

“小浅——”白色衣袍的秀美男子站在预备挽了袖子上前与醉汉大打出手的女子身边,适时伸手拉住她,怜悯的看了看醉汉由轻笑转为狂笑:

“让他喝吧!也许喝醉后他的心里会好过一些……”

他重又将酒壶递给他,叹息着拍拍他的肩膀:“曦弟,有一线希望都不能绝望,知道吗?”

“老公啊,你不能再这样放纵他啦!”再这样天天抱着酒坛子,只怕人还没找到,他就不行了:“泠月曦,不准喝了你听见没?”

她又要扑上去夺下正仰头狂灌的颓废男子手中的酒壶,却被身后的人牢牢抱住了腰身:“好了,任他去吧!”

“泠清若,你给我放开!”被拖抱着上楼的娇小女子用力挣扎:“快放开,让我去把那臭小子骂醒……”

“天涯和爱恩饿了,快回房陪他们吧!”得赶紧将她哄回房间,不然等她‘教训’完月曦,他们又得赔偿客栈老板一大笔桌椅损失费了!

“有璞儿照看着……”她手痒,要去教训人啦!

“璞儿要照顾天香,你是天涯与爱恩的娘亲,怎么可以将自己的责任推卸给璞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璞儿一个人怎么照顾的过来?还要收拾行李不是?”

怀中娇小个头的女子这才停止了挣扎,扁扁嘴巴扬起美丽的脸庞:“我们又要赶路了呀?”

“追兵快到了,我们当然要赶紧逃命才是!”他们,正是半年前趁着月黑风高潜逃出宫的那一干人等。这半年来,他们一边找人,一边躲人——日子过得真是多苦多难极了!

“不是吧?泠月朗动作怎么那么快?我们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左小浅忿忿的埋怨,反过来拖了他快步往房间奔去:“雷诺他们将这里都搜遍了吗?还是没有明珠的下落?”

泠清若摇头:“倒是有人说曾在苍山一带见过她,所以我们下一站便是赶往苍山……”

“爹爹师父,我们的干粮快没了……”清澈小溪边,连翘将装满水的水袋递给满脸不快的白老头:“我刚才有问樵夫,他说往前不远就有小镇,我们呆会儿去补给一些食物……”

“知道啦!”白老头没好气的瞪她,将水袋粗鲁的还给她:“把我酒葫芦还来!”

连翘仿若没听见,取过丢在一边的包袱慢吞吞的赶路:“爹爹师父,你再忍忍吧!等到下个目的地时我会还给你的,但不是现在……”省的喝酒就误事!

“臭丫头,你竟敢忤逆我!”白老头怒目圆瞪,下一瞬却又如委屈的小童,噘嘴抽泣的模样逗笑了连翘:“枉费我啊,含辛茹苦、一把眼泪一泡屎的将你拉扯大……你这丫头竟这样对待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啊,天理何在啊……”

连翘笑眯眯的看着他耍宝:“天理?你不是常自吹自擂,你就是‘天理’吗?”

遭!牛皮吹破了!白老头更加哀怨:“连翘丫头,打个商量好不好?让我喝一口啦!不然我没有力气走路啦……”

连翘看着不计形象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赖不走的老头儿,非常坚决的摇头:“少来这一套!要我让步可以,除非先找到今晚的落脚点……”

“这个很好办嘛!”白老头变脸似的,瞬间飙到连翘面前,笑嘻嘻的指指周围的参天大树:“你看你看……到处都是落脚的地方啊!”

“我不要,我今晚一定要睡chuang——”常常吊在树干上睡觉很不舒服诶,她已经好久没有睡过软软的床榻了!

白老头欲要反对,却在对上她气鼓鼓的小脸以及坚定的眼神后,干脆的住了口,跟着将她随手往肩上一丢,飓风般飙了出去——行将就木?这词儿跟他沾不上一点边吧?

白色狂风扫过街头、扫过人群、扫进客栈,停在柜台前,气息不见丝毫紊乱,声如洪钟:“掌柜,给我两间上房——”

“啊……呃,哦,好的好的。小六子,快带客人上楼……”掌柜抖抖索索的抬手擦拭额前成排的冷汗,这个身形快如鬼魅的老头子,肩上扛着一名妙龄少女,急切的要房间,莫非……也许……可能……是个采花大yin魔?

“爹爹……师父……”虚弱的嗓音抗议的响了起来:“快……快放我下来……”

“等一下,等我将你扛上chuang再说——”快快快,他马上就要有酒喝了,苏……

“放我下来……我要吐啦!”她头好晕,胃也好难受!早知道就将酒葫芦还给臭老头好了,她自作自受、活该倒霉啦!

“先憋一下,等到了房间再吐也不……”迟……

胃液混合着污秽物呈弧线喷洒而出,遭殃的不止白老头一人,还有无辜的路人甲。连翘扬起憨憨的笑脸:“爹爹师父,抱歉哦,我憋不住……”

“明珠——”惊喜急切又带着不敢置信的颤嗓如雷炸响,是那个无辜遭殃的路人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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