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湛看着慕容珍的背影,眯了眯眼睛,然后慢慢的说:“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房间的暗处,陆雪芸慢慢的走了出来。
原来她一直躲在福宁殿,听着几个人的对话,苏湛轻描淡写的问道:“苏泓不会做谋反的事吧。”
“皇上明鉴,晋王对皇上忠心,此心天地可鉴。”
“好了,你的计谋很好,虽然贵妃不大认同,但总算事逼得苏烨做不成王爷了。”
原来这对付苏烨的计谋并不是苏湛想出来的,而是陆雪芸帮他出的主意。
苏湛抬起眼皮:“你说此事若能办成,便让让朕答应你一件事,说吧,只要能答应的,朕都尽量答应。”
“是。”陆雪芸淡淡一笑,对着苏湛说,“臣妾不求金银富贵,只求慕容枫被关押的时候,臣妾可以亲自提审她。”
“提审——”苏湛故意拉长了声音,陆雪芸所谓的“提审”苏湛自然明白,陆雪芸和慕容枫素来有仇,她绝不会善待慕容枫。
果然,女人对女人的狠,才是真的狠。
他看着陆雪芸笑笑:“朕给你个恩赐,让你‘提审’慕容枫,只不过你可别弄死她,她是贵妃的妹子,若是她死了,贵妃恐怕饶不了你,和你的家人。”
“臣妾明白。”
陆雪芸看着苏湛,心底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端豫王府。
王府被围的第二日,青儿前来告诉慕容枫,薛姑姑来了,她来请慕容枫入宫,说贵妃请她进宫。
薛姑姑?
慕容枫一怔,慕容榛果真是无法放过她的了。
慕容枫朝着外面看去,隐隐约约能看到薛姑姑的人影,她便点头:“让薛姑姑稍作,我这梳妆。”
“是。”青儿答了一声,正要离开,慕容枫压低声音说:“将浅雪姑姑叫来。”
“嗯。”青儿略一点头,然后走了出去。
慕容枫负手看着看着门外,不由得眉头深蹙。
浅雪顷刻就到,来的时候,她已经停青儿说薛姑姑到了的事,浅雪进屋便关上房门问道:“娘娘要去吗?”
“薛姑姑亲自前来,我怎能不去。”
浅雪叹了口气:“来者不善啊,我这就为娘娘梳妆,待会陪娘娘一同进宫。”
慕容枫摇摇头:“这次你不许去。”
“为何?”浅雪眉头紧蹙。
“既知是来者不善,那更该知道,我此番多半有去无回,若是我真的被我姐姐扣押,那么你便是我在宫外唯一的帮手,若你我一同进宫,怕是都要折了,如此咱们便再无机会,所以你只在府中静候便是,府里虽然被围困,可我知道,你有密探,若是我过了今夜还不能归,那便要想法子了。”
浅雪知道事关重大,她也不和慕容枫理论,他便点头:“我知道了,你凡事小心。”
“嗯。”慕容枫答了一声,便走到铜镜前,浅雪便开始为慕容枫梳妆打扮。
慕容枫看着铜镜,面容中有几丝忧虑……
皇宫,凤鸾殿。
凤鸾殿永远都是宫里最不受拘束的地方,此处任何用度都和昭阳殿皇后的规格相同,只是皇上不说什么,皇后便更不说什么,凤鸾殿这里的宫人,便也比旁宫的人显得颐指气使了些。
慕容枫到了凤鸾殿的内殿,只见慕容榛此刻正在房中把玩着一副水晶棋子,慕容枫对她行了个礼说:“参见贵妃。”
慕容榛看了她一眼,然后说:“起来吧,今儿实在无聊,便找你玩玩棋。”
说罢,她便抬手让慕容枫坐在她的对面,慕容枫便盈盈笑道:“已有几个月没见到姐姐,心中想念的很,本想来姐姐,可府中事务繁杂,便就耽搁了,如今姐姐找我,真是求之不得。”
说罢,慕容枫已经跪坐在了慕容榛的对面。
低头看去,正是一副上好的梨木雕琢的棋盘,棋子水晶铸就,触手冰凉,摸着沉重,那必定是价格不菲的。
慕容枫想起从前没出阁的时候,她们常在一处切磋棋艺,可转眼,已有五六年未曾和慕容榛一起下棋了,现在一起下棋也未尝不可。
慕容枫坐在慕容榛的对面,拿起了棋盘旁边的水晶棋子,棋子慕容榛执白棋,慕容枫拿黑棋,慕容榛先将一子放在棋盘上,便对着慕容枫说:“自小你我共学琴棋诗书,你琴为最优,棋却比几个姐妹都差。”
慕容枫惭愧的笑了笑,拿起黑子放在了白子旁边,“那时我受了几个哥姐的欺负,便央求姐姐帮我,说来我的棋艺,都是姐姐教的呢。”
慕容榛又下了一枚棋子,然后慢慢的说:“那是因为你不够专心,下棋要心无旁骛,可你下棋的时候,却想着哪篇诗没背,哪个谱没弹,那样下棋怎能下好?但凡你心中有事,那便比不得旁人了。”
慕容枫看了一下棋盘,想了一下,便将棋子下在了黑子之侧,她说:“我自小便不太喜欢下棋,贵妃却对棋艺深有研究,您步步为营,从第一子起便已经想好整盘棋的大势,这一点妾永不可及。”
“不敢。”慕容枫不卑不亢的说了句,“你倒是好本事,带回的尸首虽然面目已无法辨认,但不管仵作如何查看,那都是一个四十几岁的老者,出身行伍,多年征战,倒是和慕容德像极了。”
慕容枫提醒了慕容枫一句:“那不就是爹的尸首吗?”
慕容枫抬头,却撞上了慕容榛诡异的笑。
“嗤!”慕容榛笑了声,“你说是,那便是吧。”
“姐姐,今日我却还有个不情之请。”慕容枫拿着黑子,半天没下,她看着慕容榛说了声。
慕容榛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然后道:“说罢,只是别太长了,长了我怕是也记不住。”
慕容枫对着慕容榛拱手一拜:“姐姐,慕容氏的势力虽然在宫中盘根错杂,但您知道,慕容氏族部不过都是在依靠爹爹,慕容亲族多半都是庸碌之人,靠着爹爹庇护,今日爹爹势力已倒,还请姐姐放过其他亲族,就算不用,也至少留着性命。”
“该你走了。”慕容榛指了一下棋盘,慕容枫“哦”了声,便将棋子放在了棋盘上,慕容枫仔细看了一下棋盘上的局势,才漫不经心的说:“你这话说错了,谁说慕容氏都是庸碌之辈,慕容家不是还有你吗?”
“臣妾愧不敢当。”
“愧不敢当?”慕容榛冷冷一笑:“你都要把这个天下翻个底朝天了,还说不敢?”
慕容枫只觉得心头“咯噔”一跳,她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没有……”
慕容榛没有说话,只是将白子放在了棋盘上,然后颇为摇摇头,感觉走错了步,只是棋子已下,她便也不曾反悔。
她问道:“听说你在兖州见了苏烨?”
慕容枫抬头看了一眼慕容榛,只见她眼中并没有任何变化,慕容枫才点头说:“是,的确见到了。”
“前两天听薛姑姑闲聊,我才知道一件引人发笑的事,说你命人打了苏烨一顿,打得他皮开肉绽,不得动弹,连回京的日子也推迟了。”
慕容枫略微点头,慕容榛果真是谈到这个问题的,她便“嗯”了声,“是啊,不过人不是我打的,是苏泓派人打的,我不过是王妃,没有资格打他。”
说罢,慕容枫面容中颇有几分怒意。
“苏烨害了你的孩子,的确该打,如今你便不必犯愁,苏烨那个人,好日子也到头了。”
慕容枫一怔,随后换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姐姐说什么?妾不太能听得懂。”
此时棋已过半,慕容榛的棋子来势汹汹,不断的向慕容枫进攻,慕容枫位置不利,只能连连防守,慕容榛将一子放在棋盘上,慢悠悠的说:“且给你看看这个,你就懂了。”
说罢,她对着薛姑姑使了个眼色,薛姑姑会意,立刻从桌上的托盘中拿出了一个橙黄的诏书,慕容枫心中暗自有些焦灼,可仍是不紧不慢的打开了那诏书。
诏书上书: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大道治本,端副望隆。慕容叛乱,天下共逐,端豫王苏氏不敕重兵,不遵法度,望归慕容,以为叛军枭而,今敕削王爵,以斩监后。钦此。”
字体娟秀,那不是皇上的笔触,而是慕容榛的笔迹。
下面没盖玉玺,许是刚刚写好,还没拿给皇上,便没盖上玉玺。
慕容枫心底一惊,慕容榛果真是要对付苏烨了,他以苏烨投降慕容德为借口,削去苏烨的王爵,然后杀了苏烨。
慕容榛说:“这诏书虽是我写的,可不是我的意思,这件事情我从头到尾都没参与过,最后还要我来帮忙写这诏令。”
慕容榛绝不会刻意为自己辩解,她说没参与,那定然就是真的没参与。
看来此事从头到尾都是皇上的意思。
慕容枫心底暗自一笑,皇上便是以“望归慕容”为借口,要去杀了苏烨,只是苏烨已经先离开了兖州,他们扑了个空。
她放下诏书摇摇头:“此事我倒还真不知道,倘若皇上真的认为苏烨做了叛贼,只杀了他就是,我绝无二话,只盼姐姐高抬贵手,别株连苏烨宗族就是,毕竟我是他的宗族之首。”
“这么大方?我还以为枫儿不肯呢。”慕容榛掩面笑了声,“我以为枫儿打苏烨那一顿,不过是让苏烨别进京,如今苏烨便逃了,是你帮他的?”
“啪。”
慕容枫将一个棋子从容的放在棋盘上,然后若无其事的说:“妾不敢。”
慕容榛看着棋盘,慕容枫看似随口一说,可她早已乱了阵脚,刚才那一子,慌乱之中已经下错了位置,将她自己的棋逼入了死角。
慕容榛笑笑说:“现在苏烨跑了,此事朝内朝外已经传遍,苏烨便是谋反之意,怕是也会被当成叛贼的。”
慕容枫眉头一皱,果然,慕容榛不给苏烨一点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