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醉酒劲大了些,慕容枫和邹陵饮罢,她便沉沉睡了去,醒来后邹陵早已不知所踪,想起邹陵的话,她便决定去北苑去看看那许昭仪。
先帝丧期未过,宫中处处素缟,看去很是平静,可不管怎样平静,也无法掩盖新皇的种种罪行。
宫中新下了雪,白的有些刺眼,这时节,百花凋敝,唯有梅花凌寒开放,傲然宫中,遗世独立。
从宫中喧闹处,走到了宫中幽静处,慕容枫正匆匆的走着,却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喊了声:“枫儿,是枫儿吗?”
慕容枫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只见正是一个男子从他身后走来,那男子身着云纹直襟长袍,玉带朝冠,腰悬古玉,右手上带着一枚翡翠扳指,他看去二十七八岁,生得体态略胖,他满脸嬉笑,此刻已经站在了慕容枫的面前。
慕容枫怔了怔,这人正是皇上的嫡长子,新封的太子,苏湛。
苏湛是她的表哥,两家也曾有些来往,苏湛对她这个表妹很是照拂,她看到苏湛便行了个礼:“子路哥哥。”
“子路”是苏湛的字,从前慕容枫都是这样称呼她,慕容枫忽然想起,如今年苏湛是太子,她却也不可失了礼数,她便改口说:“如今该叫您一声‘太子哥哥’了。”
她自小和苏湛相识,如今相见,本该是高兴的,可她隐隐有些不安,因为她现在是来找先帝的旧妃,而她自己也是废太子妃,如今见到新的太子,自然还是谨慎小心才好。
苏湛对她一笑,开口便问道:“枫儿,你来这里做什么?”
慕容枫没想到苏湛一见面就发问,索性去北苑的事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她便大方的说:“我的恩师邹公有一表妹是先帝的昭仪,今日托我去给她请个安。”
苏湛点头,慕容枫便带着几分笑意问道:“不知大哥要去哪?”
苏湛指着东面说:“先帝驾崩,我受父皇所托去祠堂给先帝上柱香。”他说道“父皇”的时候,朝着长乐宫遥遥一拜,慕容枫眉头一皱,先帝明明便是当今皇上害死的,如今皇上却还要去看先帝,这一番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
慕容枫微微点头,苏湛对她一笑,“枫儿,本宫早便想去见你了,本宫抢了子言的太子位,如今心中委实不安,子言德才兼备,倒是民心所向。”
慕容枫心中暗自一笑,他坐上这储君之位,心中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如今却还在这说这番话,她对着苏湛一拜,然后正色道:“子言连宗祖祭祀,围猎逐鹿这般事都敢不参加,如今被贬那是他该有的惩罚,太子哥哥顺天应民,您的储君之位乃是天之所向,民心所指,您若不居此位,这天下怕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
“不敢当。”苏湛笑了笑,很明显,慕容枫一番话让他很是高兴,他便换了个话题,问道,“枫儿,听说你婚后不幸福?”
“嗯?”慕容枫一怔,苏湛笑着说:“现在京城都在传,说子言去‘鸳鸯醉’风流快活,好几夜都不回宫,然后被你抓奸在床,你把他从酒楼里轰了出去。枫儿,我得说你一句,男人嘛,风流一下没什么不可,那秦楼楚馆中若是都跟你这样的做派,那生意还做不做?说来子言也算是个好男人了,年过弱冠,连个妾都没有,你再不给他自由,他还活不活?”
“咳咳……”慕容枫听着这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她说:“民间的八卦,不用太较真,那个,我们婚后还可以,还行,呵呵……”
民间到底八卦,此事竟然连苏湛都知道,慕容枫觉得她实在冤枉,可此事却也不想跟苏湛做过多的解释,她正想着该如何辞别苏湛,便听着身后有一个温婉的声音响起:“太子,枫儿,你们怎么在这?”
慕容枫抬头看去,只见正有人缓缓朝着他们走来,那人身着白色衣衫,外披白色大氅,他手拿一把竹扇,看去甚是儒雅,慕容枫一惊,那人正是苏泓。
苏泓拱手对着苏湛拱手行了个礼说:“参见太子。”
苏湛看到他,轻声一笑:“二弟不必客气。”
说罢,他便朝着苏泓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问道:“二弟刚刚去了何处?”
苏泓看了慕容枫一眼,慕容枫急忙低下头,苏泓说:“方才替父皇去北苑探望先帝妃嫔,正路过这里。”
“替、父、皇……”苏湛张张嘴,一字一顿,慢条斯理的说:“父皇对你还真是信任呢!”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充斥着火药味,苏湛是皇上的嫡长子,而苏泓只是一个庶子,但现在看来,皇上虽然封了苏湛为太子,但对苏湛并不重用,能被皇上重用的儿子,只有苏泓。加上民间对苏湛的诸多微词,说若不是苏湛为嫡子,根本无才无德居太子之位,这些话足够让苏湛担心。
慕容枫本想说几句替苏泓辩白的话,但她忽然想起,现在她是苏烨的妻子,和苏泓没有一点关系,帮忙苏泓,实在不合情理,若是苏湛乱猜,反倒更是麻烦。
她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又生生的被她咽了回去。
苏泓自是明白苏湛话中的意思,他急忙对苏湛行了个礼说:“大哥多心了,臣弟只是恪守本分而已,大哥如今已经做了太子,臣弟不敢行僭越之事,还望大哥明察。”
苏湛“哈哈”一笑:“是么?如此倒是好了,只是本宫怎么听说现在民间市坊都在说,你若非庶子,以你的威信,早该做这太子……”
苏湛将“太子”两个字提了几分音量,他看去气定神闲,可偏偏又是在怪罪苏泓,慕容枫不禁不禁紧张了一下,苏湛“哎呀”一声,“人言可畏啊,大哥我也会害怕。”
苏泓怔了怔,急忙躬身行礼:“大哥说的哪里话,您且放宽心,给臣弟十日时间,十日后,臣弟自然会让那些流言消逝的毫无踪迹。”
苏湛点点头:“如此最好,二弟准备何往?”
苏泓略微看了慕容枫一眼,慕容枫皱了皱眉头,苏泓对着苏湛一笑:“臣弟要去面见父皇,大哥您既然在此,那不如跟我一同去见父皇,怎样?”
苏湛笑:“好啊。”
慕容枫听着他们要走,顿时觉得安心了几分,她将双手叠放在胸前,对着二人一拜:“两位哥哥有事,那枫儿就先行离开了。”
苏湛点点头,慕容枫避过苏泓的目光,便回身朝着北苑走去。
“大哥,臣弟有几句话,想和枫儿说。”苏泓看着慕容枫的背影道了声。
“哦?”苏湛看了几眼慕容枫,又看了几眼苏泓,显然苏泓从前和慕容枫的关系他也是知道的,他觉得有些好笑,自是也知道两个人要说的话多半是私密话,他便做了个“请”的姿势,苏泓这才朝着慕容枫离去的方向走去。
“枫儿留步。”慕容枫正走着,苏泓唤了她一声,慕容枫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苏泓,然后欠身款款行了个礼:“参见晋王。”
苏泓抬手让他平身,慕容枫直起了身问了声:“王爷有何赐教?”
苏泓走了几步,凑在慕容枫身边小声说:“现在不比从前,宫中不太平,凡是留个心眼,什么都要小心。”
慕容枫点点头,抬头看去,苏泓看去面色有些谨慎,句句发自真心,她对着苏泓低声说:“二哥你说的对,不过今日这句话该是我对你你。该小心的人,是你。”
北苑。
北苑是宫中的可怜之处,先帝的妃嫔若是不曾生有子嗣,那要么殉葬,要么就要被关在此处。一朝天子一朝臣,不管当初多么风光,可皇上驾崩后,总免不了如此命运,现在的她们也许活得还不如丫鬟自在。
因为丫鬟们从来都不曾拥有,而这些先帝的妃嫔,曾经拥有,现在却一无所有。
慕容枫想,慕容榛没有子嗣,总也要被关在北苑,若是如此,她的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听说北苑的女人都不太正常,还听说她要见许昭仪是唯一一个正常人。
这是听她身边的内侍说的,那瘦瘦高高的内侍引她进来,然后一路絮絮叨叨的跟她说了不少有的没的。
慕容枫慢慢走进北苑,这里是一座四四方方的院落,中间是个大院,四周的房屋呈“井”字排布。
有几个女子正在外面晾晒衣服,看到慕容枫这样的生人前来,不由得向慕容枫投来了诡异的目光,那目光毫不友善。
慕容枫被几个人女人盯得有些发毛,便慌忙紧走了几步。
大院的中间是一口古井,内侍告诉她这井从前泉水甘甜,规划的很是科学,后来有一个后妃投井自尽了,再后来有一大波后妃跟着投井自尽,现在这个井就专门让人自杀用。
慕容枫听后只觉腹中一阵干呕,她不解的问:“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把井封起来?”
“封起来也没用啊,有些意志坚定非要死的人,不投井还会用旁的方法,上吊、撞墙、割腕,方法应有尽有,到时候收尸又麻烦又吓人,还不如直接投井来的方便,连收尸都不必了。”
慕容枫一怔,然后不禁感叹,怪不得邹陵不来,这里的阴气实在太重了。
这里真的是到处透着诡异。
正想着,那许昭仪的寝宫已经在眼前了。
内侍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说:“王妃还请长话短说,咱们北苑的主事浅雪姑姑曾有言,不许旁人来探望,您是王妃,身份特殊,况且许昭仪平日待小人们很好,小人便让王妃您进来,只是这终究是不合规矩的。”
那内侍说道“浅雪姑姑”的时候,朝着东面遥遥一拜,慕容枫一笑,看来他们倒是很尊重那主事浅雪的。
慕容枫点头:“我知道了,我绝不会让大人您为难。”
说罢,她从袖中掏出十两银子放在那内侍手中说:“大人放心就是。”
内侍看了看手中的银子,面上顿时一喜,他道了声“多谢,之后便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就朝着外面走去,慕容枫平稳的呼吸了几下,这才敲了敲门,走进了房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