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降大雨。
这场雨水,本该是好事,可南方大雨却一连十日不绝,大水冲垮桥梁,淹没农田,百姓受难者不计其数,许多人流离失所,尽成流民灾民。
正此时,有两件事传入了慕容枫的耳中。
一件是关乎皇上的,民间百姓流离失所后,皇上虽曾派人赈灾,只是那些赈灾物层层扣押之后,能真正到百姓手中的,并不太多,因而朝外开始流言四起,说当今皇上登基,实数篡位,逆天而行,因而引得天神为之震怒,因而降下暴雪,惩罚人间,百姓为求果腹,开始揭竿而起,准备和皇上大干一场,当然,还没准备大干,皇上早已经派兵镇压。
分发救援物资的速度和镇压百姓的速度,明显不能同日而语,几日下来,义军就渐渐平息了几分,只是此事却让刚刚登基的皇上渐离民心。
另一件是关乎慕容枫的,听别的园子传来消息,苏烨的妾侍程氏,怀上了子嗣。
慕容枫想,这个程氏看起来慢吞吞的,没想到怀起孕来一点都不含糊,速度真是快,如此倒是好了,她作为正妻容忍妾怀孕,那她的悍妇之名多少也能被纠正几分了。
她没高兴几天,府中又有微词传来,说慕容枫是患了什么疑难杂症,以至不孕不育,甚至有医官旁敲侧击的敲击慕容枫,他们可以帮慕容枫诊治一番。
慕容枫听后,委婉的告诉他们,她没什么病,孩子的事情,只是火候没到而已,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不能强求。此消息传遍府中以后,府里下人又议论纷纷,说看来慕容枫就是不得苏烨宠爱,被冷落了。
慕容枫听后,并不多说什么,晴云不厌其烦的告诉府中的人,慕容枫并非不受宠,也并非有病,只是现在心系天下,尚不想为了儿女私情左右了自己,她现在满心都放在国事上,那有空生儿育女。府中的人听得此话之后,都暗暗觉得,慕容枫并非身子有病,实乃脑子有病。
日子过得很悠闲,悠闲的让慕容枫已经不知岁月。
府中虽然时常流传着慕容枫不受宠,慕容枫不能生育这样的事,但府中似乎还没有人敢对慕容枫真正提出质疑,因为慕容枫毕竟是慕容德的女儿,慕容德可是当今的丞相,就连皇上都要敬让三分,他的女儿自然是要恭敬的。
慕容枫不常出门,这日出房走走,却恰巧见到了苏烨的妾侍程紫云。
她不确定是程紫云是天天都在这条路上逛荡还是今日偶然前来,若是她偶然前来,那看来她们也算是有缘了,若是程紫云天天从这逛荡,那看来程紫云一天也没什么正事儿。
正想着,程紫云已经近在眼前,她和当日做歌姬时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已经嫁做人妇,自然不是从前那般懵懂。她怀上苏烨的子嗣后,苏烨对她甚为宠爱,也因而她在府中有些地位。但就算如此,她却也不敢在慕容枫面前造次,莫说慕容枫,就是慕容枫身边的丫鬟晴云,她也是不能得罪的。
程紫云生得面若芙蓉,甚是好看,她看到慕容枫,就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见过王妃,见过晴云姑娘。”
慕容枫还没说话,晴云已经笑呵呵的说:“起来吧,起来吧,别客气。”
慕容枫对着程紫云的腹部微微看去,她刚刚怀上子嗣,如今肚子还不太显,慕容枫对她一笑:“听医官说你怀上了子嗣,还未曾好好恭喜你。”
慕容枫说的话,是她心中所想,可程紫云平生喜欢瞎想,她不知道慕容枫说的是好话,还是不好的话,通常这个时候,她就当不好来听,她觉得慕容枫此刻是在威胁或者警告她,她急忙跪在地上说:“是妾身的错,妾身不该和王妃您争宠,都是妾身的错。”
慕容枫看着程紫云如此,甚为不解,不知程紫云为何这样说话,她皱皱眉头:“你很怕我?”
程紫云低着头,没有说话,慕容枫让晴云将她扶起,然后说:“我并非你想的那般,你不必怕我,我绝不会怪你,你若是喜欢苏烨,尽可和他在一起,我绝不会多说一句。”
晴云从旁边笑着说:“姑娘,我家王妃人最好了,连我赌钱她都不管,你现在生孩子,她也不会管的。对了,对了,姑娘不知道吧,姑娘的事可都是王妃敲定的,是王妃和王爷说,咱们府中人丁不兴,王爷才纳了姑娘。”
晴云的话本来是想告诉程紫云,慕容枫对她并没有什么偏见,可程紫云听后,反而更加害怕。
程紫云低声说:“娘娘自是识大体,妾愧不能及。”
慕容枫笑笑,看着程紫云的腹部说:“你这孩子是王府中的第一个公子,等孩子出生了,我便让王爷奏明皇上,若是男孩当立为世子,若是女孩,也要当个公主才好,那时再封你为夫人,你也算有所依靠了。”
“臣妾不敢。”慕容枫的话刚刚说完,程紫云就急切的说了句。
慕容枫一怔,不由得收住了笑容,就听着程紫云舌尖打颤:“娘娘,您是王妃,您的孩子才是嫡子,不管是世子还是公主,都该是您的孩子该享的,臣妾地位低微,实在不配,不配。”
晴云看着程紫云的样子,不禁摇摇头,有些无奈的说:“姑娘,咋和你说不明白,王妃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不是,妾没有别的意思。”程紫云更是紧张,“妾的意思是,王妃也不该总以天下为重,该,该早早生子才是。”
“你别多想了,好好将孩子生下就是。”慕容枫瞧着程紫云的样子,再也无法高兴起来。
“我曾听说过楚楚姑娘,王爷那样宠爱她,可她终究逃不开香消玉殒,我们这些歌姬出身的人不比王妃身份尊贵,那总该为自己考虑,我且大胆问王妃一句——”程紫云抬头看了看慕容枫,随即小声说,“王妃若是不喜欢这个孩子,我现在便堕了他。”
如此话语,声声刺耳。
原来在她们心中,慕容枫竟然如嗜血魔物一般,慕容枫自嘲的笑了笑,然后轻声说:“你放心,你尽可生下孩子,我绝不会擅动他一下,况且,楚楚姑娘并非我所杀,我事先并不知情。”
程紫云低声说:“多谢王妃。”
慕容枫只觉得心中宛如被种下一根刺,那样疼痛,她低声一笑:“你不必谢我,是我该谢你,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我在你们心中是这样的人……”
说完,她就朝着房中走去。
天气并不热,可慕容枫却觉得有些压抑,她对着身旁的晴云问:“你怕我吗?”
晴云咧嘴一笑:“怕你干啥,咱俩这么多年了,谁跟谁呀。”
慕容枫:“……”
慕容枫:“我觉得你最应该怕我才是……”
之后的几天,慕容枫再也不曾出过门,原因很简单,她怕出门吓到别人。
她想,那个妾侍并非不守规矩的人,虽不知她是否聪明,但至少她并不愚笨,如此伶俐的人,此后还是小心为妙。
因为她毕竟是皇上送来的人,大抵和皇上有所瓜葛。
天下大势,瞬息万变。
皇上以为,他已经将义军完全镇压,后来他发现他错了,因为一方被镇压,立刻又有新的义军出现,几番下来,虽然朝廷时有获胜,但军力也被消耗许多。
皇上自己也明白折损朝廷兵力并非好事,于是号召各地藩王都来帮他,但所有的藩王似乎都做好了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准备,竟然没有一方帮忙,他们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回拒了皇上,当然回拒的理由千差万别,理由大一点的说自己的领土也出现叛军,实在自顾不暇,理由小一点的说自己的孩子走丢了,现在得让全城人民帮助自己寻找孩子。
皇上震怒,但又没有办法,他此刻似乎明白,先帝驾崩后,给新任皇上遗留了一个大问题,而这些问题,都需要新登基的皇上来解决,皇上甚至开始后悔登基,当然他后悔了一小会儿,还是因为感受到当皇上的好,而放弃了后悔。
慕容枫觉得,他们在豫州毕竟还是有些好处的,因为现在的苏烨没有军权,没有地位,皇上就算想让他去镇压,他也是有回绝的理由。
豫州也下过几场雨,可终究不算太大,苏烨还没等着去赈灾,雨就停了。
总有些事情,始料不及,京城之中,有人参了苏烨一本,说苏烨在豫州招兵买马,练兵造器,想有一日举兵入京叛乱。
皇上听后,并没有让苏烨回京问罪,这并不代表皇上不在意,因为暴风雨之前,总是格外的平静。
几日后,京城之中有书信送到了慕容枫的手中。
说是书信并不准确,那是一封请柬,上面写着太子苏湛新娶良娣,请慕容枫回京参加宴会。慕容枫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请柬,最终确定,苏湛只请了她一个人。
她本想以路途遥远为理由推辞,但那从京城前来的小厮说,他不光自己前来,还带来了一辆马车,车上内饰都是按着慕容枫的喜好来安排的,这样呢,慕容枫坐着舒服。
一句话,已经让慕容枫无法推脱。
先有谣言在前,后有请柬在后,慕容枫明白过来,请她回京,参宴是假,扣押是真。
皇上虽然听说苏烨招兵买马的事情的,但并没有证据,所以才想着将慕容枫扣押在京城,倘若苏烨真有异动,那慕容枫一定是一个很好的人质。
慕容枫并未觉得此事有什么可抱怨的,既然嫁给苏烨,要承其荣耀,自然也要担其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