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司眼睫轻微一颤,将他眸中某些温软的情愫遮得斑驳,从身到心俱暖融融的。她那柔软温暖的肌肤触及掌心,掌心就像要化作一滩青碧的春水涓涓流去,这样的细腻,令他贪恋。
无视正在盛情舞蹈的美人,他唇角微弯,在她手心挠痒痒似的轻柔缓慢地写:“音,吃多了不好,给你做些别的怎样?”
果不其然,一直漠然看美人跳舞的人饱含幽怨地望他。他内心低叹一声,只怕她对食物的热爱远远超过了对吃醋的热爱。
“算了。”她写道,“你得再给我做一个月的吃的!”
他挑眉望她。这是传说中的顺着杆子往上爬?说通俗点,就是敲诈!
解月跳完舞,殷司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娵音解脱了似的连搓了几下手,似在无声谴责:殷司,你手脏。
殷司不置可否地一笑。别以为他不知道她偷偷闻了一下手上的气息,想知道有没有被他的香囊效应影响到。
“茹妹妹,该你了。”换好衣服的解月提醒道。
“哦。”娵音瞥她一眼,懒懒答。
“茹妹妹快些吧。”解月内心气的吐血,面上却不得不笑得娇媚可人。
“茹儿有说茹儿要跳吗?”娵音终于肯认真看她了。“茹妹妹”这个称谓她不怎么喜欢啊,叫得像“林妹妹”一样。
啊?不止解落傻了,所有人都傻了,只有殷司一人镇定自若。
“茹妹妹此话怎讲?”解月咬牙切齿地问。
“茹儿都没答应姐姐,姐姐如何就跳了呢?这手镯如此珍贵,怎能就这般拿来做赌注?不过,姐姐那舞跳得真好,殷先生的魂都要给勾了去,妹妹我自认不及。”娵音笑眯眯地说着,假话连篇眼睛眨都不眨。
解月何等敏锐之人,自然听得懂娵音话里的讽刺之意,她妄作主张在前,勾引殷司在后,与妓女几乎无异。她脸色发白,夺门而出,一国公主的礼数丢了个透。
殷司似笑非笑注视着娵音,再次伸手抓住她早有预料负到一边的手,写道:“我何时魂被勾了去?我是不记得,不如今夜你试试?”
娵音大惊抽回手,殷司却先放开了她,坐到一边。娵音花了大力气收拾好情绪,使得心绪平定下来,暗下决心无视殷司。如果手再被抓住,她也要像一个木头人一般无动于衷。
对于娵音纤纤玉手的手感,殷司很满意。嗯,她办她的事,他办他的事,互不干扰,多好。
他从袖中缓缓抚过她的指尖,没有亲眼看到,他也能细细描摹出她手的轮廓。那是一双精致娇小的手,一如她本人。
娵音抵抗不住,只有将袖子拢了拢,遮好与他相握的手,然后警惕地扫视四周。
“郡主这般推脱是为哪般,莫不是不会舞?”有人不甘地试图为他们受尽侮辱的公主殿下挽回些颜面。
娵音摇头,怫然不悦,字字如刀:“你是能臣干吏,你会舞艺?”
“呃,这个不会。但那不一样!”那大臣忙道。
“什么不一样,难道你不是人?”娵音厉声道,“哦,为常人不及之事,我砍了你的脑袋是不是常人不及之事,我去嫖娼是不是常人不及之事,我出家为僧算不算常人不及之事?”
那个大臣被她一连串的问句弄得头晕眼花。事实上,他只听到了第一句,顿时腿软。
“嫖谁,出家到哪个寺庙,紫云观还是金山寺?”殷司在娵音手上写道,气息凉凉地环绕在她身边,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没有的事。”她垂眸草草写完,继续欺负小人。
她轻蔑地一笑,“诚然美人倾城。然,美人除了唱得几首好曲,跳得几支好舞还能做什么?当群雄逐鹿之时,不过牺牲品而已,但我辛茹不同,我辛茹纵一介女子之身,亦得掌握自己的命。我若没死,则害我之人,死!”
全场一片寂静,为这女子的狂放霸气而震撼,唯有斗笠之后的殷司静静凝视她,眼眸熠熠生光,有什么绚丽的东西辗转沉浮,瑰丽至极举世无双。
这个女子,当真有如此气魄,他分明看见她眼底的灼灼之光亮得灼烧天地!
娵音只瞥了一眼他的眸就不敢再多看一眼。
他的眸太过醉人,千万烟火同绽不如其壮阔,九日竞相同升不如其璀璨,风云色变,悠悠回转,倒映一片澄澈清潭。不必多言,天地心无端蓄满了棉,柔软得惊心。
就这么一直牵着到白首,是不是也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不知,但她知道的是,他在她便可以无所畏惧地向前,将毫无防备的后背留给他,让他守护,一如在孙涧山的那次。
维持了一段时间的诡异气氛,青涟昶首先打破,他道:“茹儿,你毕竟是女子。”是女子,就不要干涉男子的行为,这是原则问题。
娵音张扬地扬起一边的手,紧盯青涟昶,“陛下,茹儿有一问不明,请陛下明示!”
“何事?”青涟昶依旧未缓和神色。
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她得重新得到信任,于是她面露疑惑之色,质疑道:“茹儿听闻郡主府也应有郡主府的守兵,我会陛下未给茹儿安排亲兵?陛下可知,因由缺乏亲兵,许多盗贼对平宁郡主府的金子那是虎视眈眈,平宁郡主府的金子常有失窃之事,茹儿彻夜难寐,心里不是个滋味啊。”她说着说着,哽咽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全抹到离她很近的殷司身上,众人同情地望向殷司,殷司“嫌恶”地离她远了点,握着她的手又紧了些。
她求饶,在他手心写:“我错了,刚刚不小心被鬼附身了,你要相信我的清白。”
他也不拆穿,松了些力道握着,悠悠闲闲的模样。
呃。娵音无语了一瞬,决定转移注意力。
青涟昶的脸色多云转晴,所谓的爱恨一瞬间大抵如此。他一直纳闷娵音怎么就这么突然疏远自己了,还说出纳闷大逆不道的话来,原来还是为了一己之私。先前听她说的那段话很有权欲味,如今回过味来才明白那是金钱欲,她不是好捏的柿子他向来知道,然而没想到她会为了金子做到这一步,实在是大平第一人啊。
思虑至此,他温和开口:“原来茹儿有难言之隐啊,怎么不早跟父皇说呢?”
“金子丢多了,怕父皇不悦。”娵音眨巴着眼睛无辜地道。
她又恢复了“父皇”这个称呼,青涟昶一喜之下又不太确定,沉吟道:“此事朕会再行考虑,委屈茹儿了。”
“好。”娵音答得欢快,心下却一沉。这老家伙到底是起了疑,只有以后再慢慢消除了。
娵音的果决倒让青涟昶的疑惑散了些,他在想,象征性地给她几个守门的也不算过分,另外,暗哨所报的她在府里钱财的损失也有了出处,丢失的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她那样抓狂地想要军队把守大门并不可疑,毕竟她爱金如命。不过青涟昶也不会傻到调一队铁血沙场的勇士给她当保安,看上去是那回事就够了。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一直跟在周振兴身边的周亭序站起,三步做两步行至丹陛前跪下,“陛下,亭序倾慕郡主多时,请陛下恩准,将郡主下嫁于我。”
青涟昶面露犹豫之色。
周亭序见青涟昶犹豫,抿了抿嘴,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扬了扬手里的肚兜,这是那夜趁乱拿走的属于娵音的肚兜。
众人被雷得外焦里嫩,都觉得他们之间存在着不得不说的传奇故事,正好前段时间有周家公子陪平宁郡主周游天下的绯闻,稍加润色就是一个好故事,朝臣们最擅长对号入座以及自由想象。
青涟昶动摇了,见娵音沉默不语,算是默许,便答应了。周亭序的身份不算显赫,娵音嫁过去不会对他的江山造成十足威胁,兼之他们两情相悦,撮合到一起还不辜负一桩好姻缘,指不定这两人感激他,从此给他做牛做马。
娵音终于舍得将目光移到周亭序身上,浅浅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看得周亭序一怔,但仍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娶到她。
“辛茹,遵旨!”她一字一句咬得清楚明白,咬得云淡风轻,似乎决定的是件不重要的事。然后周亭序看见她不安地瞄了眼坐在她身边的白衣卿相,有点讪讪的意味,带着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认真神情,他想了许久,明白了那神情叫做“在意”。那一刻,他真正感觉到他与她的距离那样遥远。
原来,这样一个万事不放在心上的女子,也会有这般在乎的神情。
娵音正头疼地解释着情况,没注意周亭序。
自从肚兜被拿出,身边之人的温度无端降了几度,令她寒得很。
“我保证,我没和他那啥,我肚兜里穿了两件衣裳!”她咬牙豁出去了,将具体情况都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看来你是早有预料了?”
“我那叫防患于未然!”
“你嫁?”他换了个话题。
“为何不嫁?”她手势越发地轻。
殷司似乎顿了顿,才接着写道:“祝百年好合儿孙满堂!”
娵音手一颤,默默缩了回去。他与她,大抵是无法光明正大到这一步的。
周亭序见她面容恢复沉静,料想她方才是在与情郎做最后的道别,心潮澎湃起来,等到出了殿,他便兴高采烈的去平宁郡主府候着。
娵音没有刻意躲他,也未万分巴结,看见站在门口与门神无异的他只淡淡一句“早”,就与他擦肩而过。
周亭序下意识地去抓她飘逸的衣袂,本是轻而易举的,然而她微一侧身就躲了过去。他忘了,她是有武功的。
他望了眼手里的肚兜,安慰自己美人向来是难追的,有个性的美人更难追,等追到手就可以肆意丢弃了。
突然,他背后飘来一声微含了笑意的男声:“肚兜,给我。”与那笑意形成对比的,却是冷冽的语气,周亭序不由打了寒战。
“你谁啊?”周亭序梗着脖子问,想给自己壮壮胆子。
一只微凉的手指漫不经心连点了他数个穴道,与他点娵音的手法如出一辙,最后那只手指虚虚搁在了他的颈动脉处,一下一下轻点着,这下周亭序再无力多问,几乎是双手举起将肚兜奉给那人,那人满意地松开手接住肚兜,顺便破了他暗自积蓄出的绝地反击,扬长而去。
周亭序完全崩溃,望着白衣如雪的劫匪悠哉悠哉晃进府中,手指间挑着一方肚兜近水楼台先得月去了,鼻子都气歪了。
等他做好心理准备并成功解脱后,娵音已经在吃晚餐。不,或者说是一群人在吃晚餐,只是其余人在他眼中都是闲杂人等罢了。
“茹儿,你都不关心跪下为夫。”他自觉地换了称呼。
“哦,你不说来了吗?”娵音说完,给坐在她身旁的小正太夹了一根鸡腿,“喏,小岩岩,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多吃点!”
赵岩瞟了一眼碗里的鸡腿,果断拨到一边。好吃的东西应该留到最后吃。
娵音粗枝大叶的没注意这么多,她觉得自己还是很有进步的,记得以前她给他夹菜,他都傲娇高冷地睨她一眼,坚决不让她得逞。
她心情很好地给夜见隐也夹了一筷子青菜,夜见隐默不作声看了半晌,吃了。这让赵岩小朋友心旌动摇,娵音会不会因为他不肯好好吃而夜见隐好好吃从此冷落了自己?越想越可怕,赵岩开始很努力地啃鸡腿,旨在让娵音重视他。
帮工朱启心不在焉地吃着饭,想着科研上的事,饭都吃到下巴上,冷不丁瞥见赵岩英勇啃鸡腿的模样就不满了,凭啥这小家伙科研被娵音夹菜,自己这个帮娵音研制出了精巧暗器的功臣就没任何优良待遇?
他搁下碗不满地要求,“我也要!”
娵音慢悠悠地瞥他一眼,嚼完口中食物,笑问:“我要你做的车,做好了没?”
“只差一步了。”朱启立即变得严谨。
“这么快?”娵音分外激动。
“是。”朱启不料她反应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