娵音被这天使般的笑迷得两眼放光,听她后面的话忍不住下意识地答:“嗯,你是我的!”答完才发现自己的话有问题,很有问题,顿时脸一黑,纠正道:“我是我的,你是你的,怎么会是你是我的?”
“可我本就是为你而来的。”小来无辜地眨着大眼睛,丝毫没意识到这句话很有歧义,与传说中的表白无甚区别。
“好吧,你是我的。”第一千零一次决战,娵音铩羽而归。没办法,小来语不惊人死不休,如果再辩论下去,她说不定连儿子都给横空出世蹦出来了。
娵音的敷衍小来听的出来,她掩去落寞之色,努力地笑了笑,提醒道:“不能变的!”
娵音勉强地“嗯”了一声,去找夜见隐商量一些事宜,没发现小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苍白如纸。
许久以后,小来一个人茕茕立着,呆呆地望了望自己晶莹得接近于透明的手掌,很轻地叹了口气,像是叶尖被微风拂过震动的一点点弧度,亦如同飘散的云絮,偶然洒落几片到人间。
娵音是不知的,此刻的她,正与夜见隐商量着接下来的行动。
“他们的力量还剩几何?”娵音问。
“八成。”轻巧的语气却掩不了形势的严峻。
他是经历这种事情经历多了,已经麻木了,娵音的反应就很令他诧异了,不过最开始的时候蹙眉,就再不见有什么神情动作了。
“黑帮你能调动多少力量?”娵音冷峻地问。
“黑帮主力并不在此,顶多只能调动两三成。”
“看来我们得辛苦一番了。”娵音一笑。
夜见隐看她露出这嗜血之笑看得一愣。她这样的锋利神情还是首次,眼光是绚的,笑颜是开的,气度是扬的!半晌,他缓缓道:“好!”
夜见隐叫来纪沉等人,娵音凝重地交给每一个人一把暗器以及各种逃生之法用以防身,没人再敢开玩笑,因为娵音的神情如此严肃,让他们不得不相信,开完这次玩笑,下一次可能就在下辈子了。
娵音如是道:“从此地开始,谁若是给我死了,棺材钱我是不会出的!”
她没有说笑,她是真的不会出,因为一旦死了,必无全尸!
小来默默凝视她一会儿,突然主动握住她的手,“娵音,出的去的,我信你!”
娵音没有回答,松开她的手将刀磨了磨,率领她的“大军”杀气腾腾地出发。
第一天。白日。
“大人,有水喝吗?很渴了。”纪沉嘴皮子干得起皮,忍不住哀嚎道。
“赶路。”娵音言简意赅地拒绝,步子迈得更大。其实她也不比纪沉好到哪儿去,只是在这种地方,谁知道水里会不会有毒?
截止到傍晚,三批杀手都被娵音与夜见隐联手解决,纪沉于乐依照娵音的指导到了一处地方就先寻找最易守难攻的地理位置,绅士地将小来护进去,两个男子再守在外围。
说到小来,纪沉于乐无法形容她,她是懦弱的,但这种懦弱有的时候也会出现一丝转机,主要针对于暗处。比如当头顶突然冒出一个刀尖时,或者地面下突然窜出一根散发着蓝色光芒的毒针时,她会怯怯地伸出手指拍拍要中招的那个人的肩膀小声提醒,使许多杀招不攻自破。所以在一定程度上,纪沉二人对太多、是很照顾的。
娵音与夜见隐越发摸清了敌人的武功套路的同时,纪沉三人也摸出了些门道。只要他们不懈怠,就不会予人以可乘之机。
夜里,娵音一行人来到了河边。河边是没人的,刚刚被娵音杀光了。她没有让纪沉他们直接饮用河水,而是用身上现有的衣料将水简单地过滤了,然后找来木柴引火,用石自制了一口锅,又在锅上搭了片形貌宽大的叶子,足足有芭蕉扇大小,但其叶片肥厚呈暗绿色。
娵音读过关于大平异花异兽的百科全书,与于渐清一起编撰大平百科全书的时候也曾恶补过。这种类型的叶子大多无毒,有的甚至可以解毒。
巧的是,它就生长在河边的不远处。古人云:“相生相克。”
娵音猜测敌人下的毒可能是就近取材,自然解药也在附近,她观察到这叶子旁边有低矮的草丛,草丛中有鲜红的果子,一只不知名的虫子因贪图口腹之欲欲食之,痉挛着死了。正巧,一匹自河中喝过水返身往林中去的狐也如同那虫一般痉挛死去。
娵音将叶子浸入水中,水很快变得更为清澈,草叶香气弥漫开来。她一直紧蹙的眉舒展开来,招呼大家喝水。水也有一种草叶独有的青涩混合着水本身的甘甜,格外诱人。几人很快将水分光。
喝完水,所有人的身心一得到放松,疲惫就接踵而来。
辛苦一天,该好好睡了。这是几人心里同时闪过的话。
此时,远方飘来叶笛之声,清清脆脆曲曲折折,一首悠扬的催眠曲。几人支持不住,纷纷堕入梦魇。
当他们都陷入深度昏迷后,有一连串黑影匆匆一闪,直扑向他们,起先很远,但在下一个瞬间便无限逼近,毫不犹豫地手起刀落——
一大蓬飞血四溅,却不是他们所杀的目标的。
回到几秒之前,他们的兵器落在了空处,他们一愣,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失手了,然而就是这一愣的时间,娵音霍然纵身跃起,剑光暴涨似玄天之外璀璨到灼烧的无边星火,如雷贯耳,再一回首,四人命休!
夜见隐鬼魅似的无声飘出,游魂般的一个来回,连杀招都没怎么露,剩下的五人便已喋血。
“夜见隐,我觉得我们一起去混江湖还是挺有前途的。”娵音因运动剧烈,气息尚有些紊乱,语气却是轻松的。
“你该考虑的是他们醒后发现自己被当作诱饵的愤怒。”夜见隐冷冷堵住娵音的谬论:“与你混江湖,我需时刻注意你的飞镖,省得有一日你行侠仗义时不小心误伤了我。”
娵音背起小来,不再与夜见隐进行任何语言交流,这厮太气人了!
第二日。
娵音得了空闲就搭了一间简易小屋,昨夜险些冻得她见不到今天的太阳。毕竟还是春天,夜里的温度并不温和,她必须再搞什么绿色环保的“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了,她要睡觉的屋子!
屋子是搭好了的,睡觉是舒服的,只是睡到一半屋顶突然没了。当时娵音半睡半醒间张口吟诗:“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顺手扯过就要被刀刺中的于乐,挽出个剑花,将那杀手一剑封喉后彪悍地盖上屋顶继续睡了。
第三日,他们的周围不断出现鬼鬼祟祟的影子,一掠而过让人觉得像是幻觉。
娵音内心微微冷笑。这就没耐心了?
当所有杀手将路围住后,娵音一行人突然消失了。大白天的,几个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难道是撞了鬼?杀手做多了也就对鬼神之说有一种难言的迷信,所以此刻,杀手们都很迟疑,背心凉飕飕的。
头顶突然传来人的声音:“各位,底下风景好吗?”
他们不明就里地朝头顶望去,什么也没看到。一个物事垂直下落,他们下意识地拿刀去砍,下一秒,那物事火星四射,一声巨响以后,一切化为乌有,浓烈的硝烟气息扑鼻而来,娵音悠哉地从林外走来,望着一地花尸没有笑意地笑了笑,对夜见隐道:“战略防御阶段已经结束,下面是战略反攻阶段,你,准备好了吗?”
听不听得懂她是不管的,此事是否因此滞留她是不考虑的。总之,拿出行动不懂也得懂。
第四日。
巡抚大人高高地扬着手指挥道:“夜见隐,去把他们引来,纪沉于乐,帮我打下手,至于小来。”她想了想,对小来道:“你去色诱!”
事实证明除了夜见隐,其余的人都不靠谱。
在目睹纪沉于乐被一堆飞镖追杀以及小来疑似抽风的媚眼后,娵音叹口气拨开他们,决定亲自上阵。
上阵的结果是一无所获,倒是夜见隐看她似乎身陷陷阱,顺手帮她把人都给杀光了。然而娵音并不感激,她忧伤地问:“夜见隐啊,你把我色诱的对象都杀了,我不是得喝西北风吗?”
夜见隐淡定地堵回去:“一刻钟以后,纪沉于乐会过来。”
什么意思?娵音想清楚其中的弯弯道道以后,脸黑不已,对夜见隐招招手:“男装拿来,立即马上!”他的意思就是说她现在是女装打扮,被纪沉于乐看见就不好了。
等娵音换完衣服,夜见隐与之找到了纪沉等人,继续出发。路上不断有断臂断腿,都是娵音等人的陷阱机关下的亡魂。
娵音不觉得愧疚。他们乃是收人钱财为人办事,死本就是他们经常擦肩而过的,不是她也会有别人杀之。而即使她怜悯,这些人也不会心生感动放过她。
仁慈,是对可以回应仁慈的人的作为,否则就是愚蠢,就是迂腐。这一点,早在云岚山她就已经明白了。谁武力更高,谁智谋更绝,谁才能一路过关斩将登上绝巅。这是残酷真实的事实,由不得优柔寡断。
第五日。
娵音一行人每走到一棵树前就倚倚靠靠,连夜见隐都神奇地配合了,导致隐藏在树后伺机进攻的杀手以各种诡异的方式殒命。另一部分杀手吸取了经验尽量不靠着树,但不靠着树的结果就是娵音亲切地招呼道:“咦,兄弟,我看见你的头了。”
最后,他也的确只剩下头了。
第十日,林尽,高耸的城墙就在眼前。娵音望着城楼上两个硕大的字,清晰地念道:“仰源。”
仰源,终于到了。
盛平四年五月一日,失踪了十日的巡抚大人终于及时出现在了仰源。
仰源。
仰源太守正是那位在葫芦乡与娵音有过短暂交锋的赵盛年同志,本来他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御史,但在殷司成为新一任御史后,他就退居仰源了。
仰源与锦安之间有个不近不远的距离,仰源的性质相当于洛阳,或者江南一带。如果说锦安是类似于长安的政治中心,那么仰源就是当之无愧的经济中心。在此为官若有一点贪欲,油水都会很多。
“谪居病卧”于此的赵盛年经常叹息小人当道,自己壮志难酬怀才不遇,但那些巨商巨贾们孝敬的不成敬意的“一点心意”他从来就没拒绝过。
娵音表示,如果有这么多钱弥补受伤的小心灵,她也愿意怀才不遇壮志难酬。
赵盛年听闻巡抚来了颇有些心不在焉,他不是派了人好好“招呼”巡抚了吗,怎么还是来了?命也太硬了点吧。
他看到一脸如沐春风微笑的娵音,脸不知不觉就阴沉下去了,倒是娵音亲切地打招呼:“哎呀赵大人,可算是见着你了,想不到在此地也能相会,实乃幸事一桩!”
赵盛年勉强扯住嘴角干笑两声:“哎,下官这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啊。想当初……可如今……罢了,不谈了。”
“本官亦深以为然。”娵音“感动”得眼泪花花,忙抬起袖子将泪一点点擦了。
“不知巡抚大人是何时到的,为何不要下官派人去接,下官每每思及此处,都叹息扼腕,深愧于大人。”刚才还面无表情的人此刻老泪纵横,好像真的后悔的模样。
“这不是为了低调办事吗?谁知一低调就出了这事。”娵音痛心疾首地悲呼,很有壮士扼腕的悲愤。
“哦,是何事?可否说与在下听听,兴许下官能为大人排忧解难。”赵盛年一脸关切地问。他不觉得娵音会回答他,是何事谁会不知,重要的是人的面子,像巡抚这种身份的人尤其好面子,这等糗事传出去,恐怕她自己就先给自己判了死刑。
官场的面子,向来是那么无形却又杀人啊。
他问得很坦然,谁料她答得也很坦率,她沉郁顿挫地道:“这几日林中不知哪里来了许多绿林土匪,外带一群杀千刀的以及一窝不要脸的……一直打扰本官,是以本官才来得如此之晚。”
赵盛年脸皮子一阵抽搐,心觉你才真正不要脸,然而他不知道,巡抚大人从来是不要面子的。
“哦,竟有此事?此乃下官之过,治理不利啊!”赵盛年嗟叹之,又一次落泪湿青衫。
“赵大人,莫哭,你看本官都没哭,你哭作甚?要哭的应该是暗害本官的那个奸人!”娵音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嘲讽。
赵盛年尴尬地停住,恼怒地瞪娵音一眼,这一瞪他就移不开眼了,因为他发现娵音也在看他,目光了然而平静。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猜测她是否已经知道那件事,是否会因此发难。
“褚大人,一路辛苦,下官为大人备好了住处,请大人随我来。”赵盛年压下千般思绪对娵音道。
“天色尚早,本官也无他事,不如请赵大人与本官一同游览仰源之阜盛,如何?”娵音盛情邀请。
“下官正有此意,褚大人,请!”赵盛年伸手一引,极是谦卑,立即得到官员百姓集体好评。
娵音心安理得地接受,并不担心他再派出什么杀手来。
在林子里的时候,他在暗,她在明,如今他在明,她在暗。
在仰源,娵音出了什么事,无关也与赵盛年有关,他不蠢,不会贸然出手,所以主动权落在了娵音手里。
娵音与赵盛年易装出行,来到人群熙攘的集市上,商贩叫卖声不绝于耳,官兵倒是稀奇地一个不见。
“大人此举何意?”娵音皱眉问道。
“仰源此地多商,如这般之地尚有许多,若一一拘泥于官衔的管辖之下,何以有如今盛况?”
重农抑商自古有之,只是一旦让商人受到的障碍减少,则会创造出异样的繁华。赵盛年虽不是个好官,这些道理却还是深谙的。
“赵大人此言不虚,只是赵大人难道不曾想过一味放任也非良法?”娵音哂然,随即蹲下身问一个正在卖玩具小贩:“小兄弟,打扰一下,请问你是如何看待你们太守的?”
“什么太守?走开走开,别打扰我做生意,杵这儿跟啥似的,小心长针眼!”小贩挥手赶人,一脸嫌弃。
赵盛年的脸已经成了猪肝色,娵音被骂依旧涵养较好地笑意澹澹,紧接着又带他往下一个店铺走。
这家店铺是连锁的,其当家人是个巨贾,娵音二人自然是没有惊动其当家人的,娵音礼貌地问了几个小厮关于这家店的情况后,让赵盛年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去见那个巨贾。
巨贾百忙之中见娵音,心情不太好,但一看到娵音本人后,凭借眼光的毒辣看出娵音非等闲人,于是飞快地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孔问:“汝乃何许人也?”
“姓褚,名拘影。”娵音随意地答。
巨贾脸色顿时跟吃了苍蝇似的,讪讪问:“褚大人驾临此处所为何事?”
“没事儿,本官只是同赵大人转转,转着转着就转到你这儿来了,可见也是缘分。”娵音答得很荒唐。
巨贾也是冷汗连连,她转到这儿来恐怕不是因为偶然,而是因为他曾与太守联合起来杀她,雇用杀手中的很大一笔钱就是他出的。
“呵呵,缘分,的确是缘分。”娵音的神情看不出悲喜,眼神十分洞悉。
巨贾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瞅到赵盛年在外面不住徘徊,惴惴不安的神色,自己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这是东窗事发了?
然而他担心的模样到来。接下来娵音随意地与他闲聊了几句,末了笑眯眯地瞟了一眼他庞大的身躯以及格外突出的大肚子,似玩笑似认真地道:“这一身的好肉还是减一点的好,否则大人我有一日得了空闲瞧着觉得有辱眼观就亲自替你——”她伸出一只手,两指张开,凌厉利落地从中间一劈,劈得巨贾头皮发麻,险些以为她真的在劈自己,忙不迭应道:“一定减,一定减!”
这种语无伦次的情况对于他来说从未有过,一直以来都是他欺压他人,如今换了对象竟是这般难受。
“呵呵,真乖啊。”娵音扬长而去,随着赵盛年继续去往下一个地方。
一天下来,赵盛年的腿几乎要跑断的同时,心中也越来越惊疑不定。娵音是不是和他们说了什么?
夜。
十分能折腾人的巡抚大人终于有了觉悟,不再折腾,回自己的温暖的小屋睡觉去了。
睡不着的却是赵盛年。他生性多疑,今日又被娵音不断敲山震虎,内心早已极度混乱,连连发起地震预警。翻来覆去煎熬的他终于再躺不住,起身穿好衣服命令下人将各个巨商巨贾请来。
人来得很快,因为他们同样心怀不安难以安眠,此刻都一脸焦虑地围着赵盛年。
“大人,这是被发现了吗?”这是最开始娵音拜访过的巨贾,受到的惊吓最大,他到现在还对娵音那一剪心有余悸。
“发现?你可知官场里多少事你明知那是不对的,却只能承认它是对的,巡抚又如何,拿不出证据就不能随意‘诬陷’本官。本官,本官密谋杀他,他知道?本官派杀手杀他,他知道?本官联合你们,他知道?即使都知道,难道他能让我们认?更何况,听闻他懂得为官之道,为官最重者为圆融,他若得罪了本官,本官也不是好捏的柿子,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赵盛年说得豪气干云,不知是为了说服自己还是为了安慰他们。
“妙哉斯言!”有人很捧场地鼓掌,大力赞美道。
赵盛年得意到一半的心猛然一沉。等等,似乎有哪里不对。
说话之人的声音与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不符合。它清脆洪亮,有一种特殊的质量,倒有点像——
赵盛年背脊一僵,苦笑着转过头去望向门口,那里,不知何时伫立了一个少年。
少年的衣着朴素,神情肃然,眼神里阴光一闪,看得人瘆的慌,疑似阎王亲临。他的手尚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有种诡异的节奏,仿佛在创造一曲摄人心魂的镇魂调。
“褚、褚大人,你怎么来了?”万年不变的经典台词由那个满脑肥肠的巨贾脱口而出。
赵盛年没有发话。他的脸已经黑成锅底,胡子在一抖一抖的,让人担心他再抖会不会把胡子给抖掉。
“我今晚没事,见月色正好,于是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打牌者,遂至太守府寻赵盛年。盛年亦未寝,好巧,咱们去中庭散步可好?”娵音实在无法厚脸皮地说自己路过,只好借了东坡先生的文救场子。东坡先生原谅我改了你的美文。
“大人请回,下官这就要就寝了。”赵盛年生硬地拒绝。
“啧,各位怎么也在?这不是珠宝店的王老板吗,这位不是酒楼的李老板吗……”娵音像是才发现他们,将他们的名称都报了个遍,成功地看到他们面面相觑,惊惧且茫然。
赵盛年终于爆发,直截了当地问:“我只问你,放过我还是弹劾我?”
话头都抛得这么明了,娵音也不再装出和颜悦色的样子,森冷地向身后道:“见隐,都准备好了吗?”
“可。”只有一句短促的回答,也是那么冷漠如斯。
黑衣面具之人从娵音身后踱出来,扬起手里的东西,在场之人脸色皆变。
其实那东西很简单,不过是一张纸,但纸上的内容却是惊天动地的。夜见隐念出其关键句:“甲给予乙三成白银,乙保甲无后顾之忧,不受官府限制。”
顿时,赵盛年与那些商人们面如死灰。
“物证也有。”娵音冷笑一声。
夜见隐从怀里掏出从他府里找到的东西,亮了出来,他们脸色更难看了。那是他们抵押在太守府的特殊信物,只有他们和太守知道,此人是怎么探出来的?
“我知道,你在朝廷里有人,可如今局势混乱,有谁顾得上你?放心,等你死后,我会替你‘关照’好他们的。”娵音真诚地道,敛容问:“各位,本官对赵大人说的话,你们有听见吗?”
“没有。”商人们异口同声。
“那么,赵大人,你将万分感慨于这良辰好景,独自狩猎于外,而后不幸葬身于野兽之腹。”娵音面容沉静,将悬着的刀,劈下!
赵盛年露出疲惫的神情,这种结局他早该料到的,只是真的到了,才发现自己在这世间还有诸多牵念。
翌日,仰源震惊了,准确来说,震惊的只是巨商巨贾,基层人民对他们太守的死感到庆幸。因为得到利益的只是巨商巨贾,这些基层人民所获稀少,却背负着沉重的徭役,太守一死,这些徭役或许就会减轻。
娵音再一次踏上那片商业区,一身官袍周正严谨,与第一次截然不同。上次被她询问如何看待太守的那个人看见她来,整个人如遭雷劈,随着她的走近,头越来越低,直到深埋于地,他开口想要请罪。
娵音走到他附近却看都没看他一眼,负起手开口道:“吩咐有司,从今以后善农者耕地,精于商者做买卖,单看其所善。徭役减免,官府不得擅自干涉农商,但都得进行一定监督。凡从商者,一切需依法行事,不得利欲熏心,不得言辞粗俗,每日读圣贤之书,定期聚齐考试,若不能过,则复为农!”
人群喧哗起来,被这种制度弄得不知所措,但他们能感受到,在这种制度的背后是人情温暖,以及一切有关于民主的东西。
视其所善而取,可以使得人发挥其最大效用。商人读书可修身养性,不会再像那个无礼的卖玩具者一样开口就骂人,成为有涵养的儒商。
至于考试,她不会出很难的题,但商人们必须认真地学习才能做出,冥顽不灵者放逐了也不会是多大的损失。这番看似贸然的一段话其实是她深思熟虑以后的结果,到此刻,终于由她亲口说出。
于乐在刷刷地把这些记在他的小册子上,纪沉在无聊地画圈圈——这种政治性的东西他听不懂。小来注视着娵音,自豪地笑了。她觉得这一刻的娵音才是最真实的,以往那些好整以暇不过是个面具,所有将优点隐藏而将缺点暴露的人,只不过是在麻痹世人。
将有关事务布置好后,娵音终于打道回府,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不是为自己的霸业感到骄傲,而是睡觉。
睡,狠狠地睡,睡他个天昏地暗,将这些日子里的夜不能寐、殚精竭虑尽数睡去。
小来坐在马车里,看着娵音眼角下的一片青黑以及极力控制但仍在不住耷拉的眼皮,叹了口气。娵音这几日很辛苦吧,没日没夜地谋划以及行动,才使仰源的政权如此平稳安然地交替,换作他人想必很难做到。
娵音的警惕在碰到柔软的床时,终于散了个干净,她躺下去就再没动了。哎,果然还是睡觉舒服。
赵盛年的死讯传回锦安,青涟昶不过惊讶了一瞬就淡定了,此人本就要除,娵音帮他除了更好。殷司听到消息后,也没有特别反应,这基本上在意料之中。倒是身为谏议大夫的陆吟松,自回了朝廷就有些魂不守舍,听闻赵盛年死了,想去为娵音分担些。
于是陆吟松主动请缨:“臣愿前赴仰源,任太守。”
朝臣们看他的眼光都有些暧昧。早闻这位挽舟公子有龙阳之好,对象是巡抚,不想竟是真的,堂而皇之到这种程度。
绝,实在太绝!